铁蹄踏碎南境的宁静,一千锐士营精兵在龙雀的率领下,如同离弦之箭,沿着官道向南疾驰。
烟尘滚滚,甲胄碰撞声、马蹄轰鸣声、士兵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肃杀与急迫。
越靠近鸡山方向,气氛越是压抑。
天空不再是清澈的蓝,而是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带着淡淡血色的灰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铁锈味,令人闻之胸闷气短,心神不宁。
道路两旁的植被,也失去了青桑城附近的葱郁,叶片上蒙着一层灰败的色泽,有些甚至呈现出不祥的暗红斑点。
“将军,前方十里,就是鸡山地界了。”
斥候队长策马奔回,脸色凝重。
“属下等不敢深入,只在边缘探查。目力所及,矿区方向被浓郁的血色雾气笼罩,遮蔽天日。雾气中…隐有非人嘶吼传来。外围…已发现零星的…癫狂矿工,状若疯魔,力大无穷,见活物就扑…已被属下等…就地格杀。”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所见景象极为骇人。
“血雾?”
龙雀眉头紧锁,看向旁边担架上的守墨。守墨微微点头,声音透过蒙面的布巾传出,嘶哑却清晰。
“兵戈煞晶…外溢…形成…‘血煞瘴’…侵蚀生灵…屏蔽感知…入瘴…需…清心固神…”
“传令!”
龙雀厉喝。
“全军减速,巫祝上前。摇清心铃,燃定神香!所有将士,含服清心丹。刀出鞘,箭上弦!准备接敌!”
命令迅速传达。
十名高阶巫祝立刻策马来到队伍最前方,手中青铜铸造的清心铃有节奏地摇动起来,发出清脆悠扬、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铃声。
同时,他们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由特殊草药混合祖灵庙香灰制成的定神香,袅袅青烟升起,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勉强驱散了一些空气中的腥甜异味。
锐士营士兵们纷纷将配发的、龙眼大小的碧绿色清心丹含入口中,一股清凉之意直冲脑门,精神为之一振。呛啷啷的拔刀声、弓弦绷紧声不绝于耳,队伍瞬间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如同绷紧的弓弦,缓慢而坚定地向着那片遮天蔽日的血雾推进。
担架上,守墨闭上了眼睛。他的心神沉入体内,全力维持着那层脆弱的“伪·煞抗之壳”,同时,意念如同最敏感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浓郁的血雾。
刚一接触。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嗜血、疯狂、绝望的负面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污秽血河,狠狠冲击而来。
守墨闷哼一声,枯槁的身体剧烈一颤,七窍再次渗出血丝。那层暗红色的“壳”光芒急闪,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盘踞在道基裂痕深处的天罚雷力,似乎也被这至秽的煞气引动,蠢蠢欲动。
“净心神咒…金光护体…”
守墨在心中疯狂默诵,识海中残破的符文爆发出最后的光芒,离火心苗疯狂摇曳,死死抵住这恐怖的精神冲击。他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抱住一根浮木,心神摇摇欲坠。
队伍终于踏入了血雾的边缘。视线瞬间变得模糊,能见度不足十丈。
空气中那股腥甜的铁锈味浓烈得令人作呕。清心铃的声音和定神香的烟气,在这浓郁的血煞瘴中,效果被大幅削弱。士兵们感觉呼吸不畅,心头莫名烦躁,耳边仿佛有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在萦绕。
“小心!左前方!”
一名眼尖的什长厉声示警!
只见左侧的乱石堆后,猛地窜出三道身影。
他们穿着破烂的矿工服,但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暗红色的、如同蛛网般的暴突血管,双眼赤红如血,完全失去了眼白和瞳孔,只剩下纯粹的疯狂。
口中发出嗬嗬的嘶吼,涎水混合着血丝滴落,四肢着地,以超越常人的速度,如同野兽般扑向最近的士兵。
其中一个,手中还抓着一块边缘锋利的暗红色矿石碎片!
“结阵,御!”
龙雀厉喝。
最外围的盾兵瞬间举盾,长矛手从盾牌间隙狠狠刺出。
锋利的矛尖刺中了两个疯魔矿工的身体。
但预想中的穿透和惨叫并未发生,矛尖如同刺中了坚韧的皮革,仅仅刺入寸许便被卡住!那两个疯魔矿工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盾兵,伸出长着锋利指甲、同样覆盖暗红血管的手,狠狠抓向盾牌。
精铁打造的盾牌表面,竟然被抓出了几道深深的凹痕!力量之大,超乎想象!
“好硬!好大的力气!”
持盾士兵手臂剧震,骇然失色。
第三个疯魔矿工则灵巧地躲开了长矛,猛地跃起,手中锋利的暗红矿石碎片狠狠扎向一名弓箭手的咽喉!速度奇快!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
一道清越的剑鸣响起,一道青影后发先至。
龙雀如同猎豹般从马背上掠下,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青色闪电,精准无比地点在那疯魔矿工持着矿石碎片的手腕上!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那疯魔矿工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矿石碎片脱手飞出。
但他仿佛毫无知觉,赤红的眼睛转向龙雀,张开流涎的血口,发出无声的咆哮,另一只完好的手爪带着腥风,直掏龙雀心窝!动作狠辣迅捷,完全不似人类!
“找死!”
龙雀眼神一寒,不退反进。长剑顺势上撩,剑光如匹练。
噗!一颗覆盖着暗红血管的头颅冲天而起。无头尸体兀自前冲了两步,才轰然倒地,断颈处喷出的血液,竟带着丝丝缕缕粘稠的暗红。
另外两个被长矛刺中的疯魔矿工,也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口,疯狂地冲击着盾阵,指甲在盾牌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攻击关节,头颅。”
龙雀的声音在血雾中回荡。
“他们要害在头,被秽染后躯体强度大增,普通刺伤无效。巫祝,净化!”
“铃铃铃”
急促的清心铃声响起,一道柔和的清光从一名巫祝手中发出,笼罩向其中一个疯魔矿工。
那矿工冲击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露出极其痛苦和挣扎的表情,赤红的眼中疯狂之色稍减,口中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嘶吼,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但仅仅一瞬,他眼中的挣扎就被更深的疯狂淹没,再次悍不畏死地扑上。
“净心术效果甚微,煞气已深入骨髓神魂!”
巫祝脸色难看地喊道。
就在这时,担架上一直闭目的守墨,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枯槁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抬起,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指尖一点微弱却凝练无比的赤金色光芒骤然亮起,那是高度压缩的离火心苗混合着一丝金光咒的锋锐之力!
“疾!”
随着他一声低叱,那点赤金光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射入另一个未被净心术影响的疯魔矿工眉心!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冰雪上,那疯魔矿工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眉心处被赤金光点中的地方,瞬间焦黑一片一股带着腥臭的青烟冒出。
他赤红的双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覆盖全身的暗红血管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下去,最终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不动了。
有效!
守墨的离火金光,对这种被煞晶深度污染的躯体,有奇效!
龙雀精神大振
“结阵推进!保护仙长!巫祝配合仙长清除敌人。”
有了守墨这精准而致命的点杀手段,队伍的压力骤减。士兵们结成紧密的圆阵,将担架护在中央,盾牌长矛在外,弓箭手居中策应。
每当有疯魔矿工从血雾中扑出,巫祝的清心术便第一时间干扰其行动,守墨则抓住这瞬间的迟滞,指尖赤金光点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没入一个个疯魔矿工的眉心要害。
赤金光每一次亮起,都代表着一个被痛苦奴役的灵魂得到解脱。
守墨的脸色也随之更加苍白一分,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每一次动用这微薄的力量,都是在燃烧他残存的生命和意志,都在刺激着道基裂痕深处的天罚雷力!
队伍在血雾和零星的疯魔袭击中艰难推进,终于抵达了鸡山矿区的外围。
眼前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锐士营士兵们也倒吸一口冷气,胃里翻江倒海!
曾经繁忙的矿区,已成一片死域。
简陋的工棚东倒西歪,被撕裂、焚毁。地面上到处都是暗红色的、半凝固状态的粘稠血浆,散发着浓烈的腥臭。
血浆中,散落着残破的肢体、内脏、碎裂的骨骼…分不清是人还是牲畜。许多尸体呈现出诡异的扭曲姿态,显然在死前经历了极致的痛苦和疯狂。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一些血浆汇聚的低洼处,那些粘稠的液体正在缓缓地、自主地蠕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向着矿洞入口的方向流淌、汇聚!空气中弥漫的血煞之气和疯狂意念,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清心铃和定神香的效果在这里微乎其微。
“呕…”
一些新兵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稳住!”
龙雀厉声呵斥,强压下心头的寒意和恶心。她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最终锁定在最大的那个矿洞入口。
那里,浓郁的血雾已经化为实质向外翻滚涌出,洞口附近的血浆更是活过来了一般剧烈地旋转、汇聚,形成一个直径数丈、缓缓旋转的暗红色漩涡。
漩涡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吸力和至邪秽气!
血漩!
兵戈煞晶的源,万秽汇聚之地。
“就是那里。”
守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死死盯着那缓缓旋转的血漩,心口道源玉的裂痕疯狂震颤。
他能感觉到,漩涡深处,那磅礴如海、精纯无比的煞晶本源。
那是希望,更是死亡的深渊。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血漩的旋转速度猛地加快。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地面上散落的血浆、碎尸、甚至一些小块的矿石,都被吸扯着向漩涡中心涌去。
同时,血雾剧烈翻滚,矿洞深处传来如同潮水般汹涌的、充满疯狂嗜血的嘶吼声!
“吼!”
密密麻麻的赤红眼睛在血雾中亮起,数十个、上百个身影从矿洞深处、从倒塌的工棚废墟后冲出。
他们形态各异,有矿工,有驻守士兵,甚至还有一些被污染的驮兽。
每一个都全身覆盖暗红血管,双眼赤红,散发着比外围疯魔更强大、更狂暴的凶煞之气!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向着龙雀的队伍发起了疯狂的冲锋。
“结圆阵!死守!”
龙雀瞳孔骤缩,厉声嘶吼,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这将是地狱般的血战!
“杀!”
锐士营的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瞬间收缩阵型,巨大的盾牌层层叠叠,组成钢铁壁垒。
长矛如林,从盾牌缝隙中狠狠刺出,弓箭手则抛射出一波波箭雨,落入疯魔群中。
箭矢射中目标,效果却极差。
这些核心区域的疯魔,体表的暗红血管如同天然的甲胄,寻常箭矢难以穿透。
只有少数射中眼睛或关节薄弱处的,才能造成有效伤害。更多的疯魔顶着箭雨,悍不畏死地撞上了盾阵。
如同沉重的攻城锤撞击,盾牌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变形。
巨大的力量透过盾牌传来,持盾的士兵虎口崩裂,手臂剧痛,阵线瞬间被冲击得凹陷下去。
“顶住!给老子顶住!”
什长、百夫长们双目赤红,嘶声力竭地吼叫着,用身体死死顶住前方的战友。
长矛兵拼命地捅刺,但矛尖刺入那些疯魔的身体,如同陷入坚韧的胶泥,难以深入要害,反而被对方抓住矛杆,巨大的力量传来,险些将长矛夺走。
疯魔们发出非人的咆哮,指甲抓挠着盾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甚至张开流涎的血口,狠狠撕咬盾牌的边缘。
更可怕的是,一些力量格外强大的疯魔士兵,竟能挥动沉重的矿镐或断裂的梁木,狠狠砸向盾阵。
每一次重击,都让盾阵剧烈摇晃,有士兵口喷鲜血倒下,阵线出现缺口!立刻有疯魔顺着缺口涌入,与内圈的士兵展开惨烈的肉搏。惨叫声、怒吼声、骨骼碎裂声、利刃入肉声瞬间响成一片。
场面瞬间失控!如同炼狱!
“巫祝,全力净化。压制煞气!”
龙雀一剑劈飞一个冲到她面前的疯魔士兵头颅,厉声命令。她身上已沾满污血,甲胄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爪痕。
“铃铃铃!”
十名巫祝将清心铃摇到了极致,清光大放,试图压制疯魔的凶性和空气中的血煞。效果依然有限,只能让疯魔的动作稍显迟滞,无法真正净化。
“仙长!”
龙雀焦急地看向担架。守墨是唯一能高效杀伤这些深度污染体的希望。
守墨的情况同样糟糕到了极点。
他身处战阵核心,承受着最浓郁的血煞之气和疯狂意念的冲击。
那层脆弱的伪煞抗之壳在如此狂暴的侵蚀下,光芒急速黯淡,如同风中残烛,道基裂痕深处的天罚雷力被彻底引动,惨白的电光在裂痕中跳跃,带来撕裂神魂的剧痛。
他每一次试图凝聚指尖的离火金光,都感觉像是在用烧红的刀子切割自己的灵魂。
但他不能退。
一旦他倒下,这千人的先锋军,恐怕都要葬送在这血漩之前。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守墨在心中疯狂嘶吼,将净心神咒催发到极致,死死护住最后一丝清明。
识海中,那缕离火心苗被他以意志疯狂压榨,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他枯槁的右手再次抬起,食指中指并拢,指尖的赤金光点艰难地凝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练,却也更不稳定。
“点星!”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三道凝练的赤金光点如同流星般射出,精准地没入三个即将突破盾阵缺口的强大疯魔士兵眉心。
三个疯魔士兵身体猛地僵住,眉心焦黑,眼中的疯狂迅速熄灭,软倒在地。
但这三击,仿佛抽干了守墨最后的力量。
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中竟夹杂着细小的、闪烁着惨白电光的碎块,那是道基崩落的碎片。
他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离火心苗微弱得几乎熄灭,那层暗红色的壳也彻底消失。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边的黑暗深渊坠落…
“仙长!”
龙雀看到守墨喷血倒下,心胆俱裂。她一剑逼退身前的疯魔,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回阵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守墨心口那道源玉的裂痕,在守墨意识沉沦、离火将熄的绝境下,竟然再次爆发出最后一股微弱的乳白色光晕。
这光晕极其黯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和守护意志,瞬间笼罩住守墨残破的身体和即将消散的意识。
同时,一个宏大、古老、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诵经声,如同洪钟大吕,在守墨沉沦的意识深渊中轰然响起,强行稳住了他即将溃散的魂魄。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是道源玉核心深处最后残存的本源道音。
在这生死关头,它被彻底激发!
道音如定海神针,守墨溃散的意识被强行聚拢一丝。
他‘看’到了自己喷出的、带着道基碎片的鲜血,也‘看’到了鲜血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离火金光和…被其短暂压制住的天罚雷力?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濒临熄灭的意识!
以身为引。
以残存道基碎片为薪!
引血漩煞气…淬炼己身。
这是真正的置之死地!
不成功,便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