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灯油气味弥漫在狭窄的破窝棚里,秦墨小心地将最后一块浸透油脂的破布塞进陶罐口。
石坚粗糙的手指灵巧地系紧一道藏在阴影里的皮索绊绳,他抬起头,黑暗中眼神如鹰:“来了。”
窝棚外,十几道黑影鬼魅般围拢,疤脸汉子缠着渗血的布条,独眼狼仅剩的独眼在月光下闪烁凶光。
“剁碎了喂沙狼!”狼王的低吼撕裂寂静。
夜,深沉得如同墨汁,只有窝棚区深处零星几点昏黄的光晕,映照着破烂的毡布和歪斜的木桩。寒风呜咽着穿过缝隙,带来远处沙狼若有若无的长嚎,更添几分肃杀。
窝棚内,空气凝重。刺鼻的灯油气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压过了原本的霉味和汗馊气。秦墨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浸透了油脂的破布条,塞紧最后一个陶罐的口子。那陶罐粗糙,布满裂纹,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此刻却成了致命的容器。昏暗中,他身边还躺着另外两个同样塞着布条、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陶罐。
石坚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紧贴在窝棚门板后那道最大的缝隙边,仅露出一只眼睛,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外面的黑暗。他粗糙的手指刚系好最后一道用坚韧皮索做成的绊绳,那绳索巧妙地隐藏在门板下方阴影和几块散落的碎石之间。他缓缓抬起头,布满风霜皱纹的脸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冷硬,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来了。”
两个字,如同冰锥坠地。
窝棚外,死寂被打破。
十几道黑影如同从地底钻出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的阴影里浮现出来,迅速而有序地包围了这间破败的窝棚。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猎食者的残忍和熟练,脚步踩在砂石上,几乎不发出声响。为首之人,正是“独眼狼”杜刚。他仅剩的那只独眼在稀薄的月光下闪烁着凶戾贪婪的光,像潜伏在沙丘后的饿狼。他身边,紧紧跟着那个下午被秦墨强光手电灼伤了双眼的疤脸汉子——王彪。此刻王彪双眼缠着渗血的脏布条,脸上肌肉因剧痛和刻骨的仇恨而扭曲着,他佝偻着背,一只手死死抓着杜刚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怨毒地指向秦墨所在的窝棚,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喘,仿佛要用无形的目光将窝棚烧穿。
杜刚那只独眼扫过简陋的窝棚,如同看着砧板上的鱼肉。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一股暴戾的快意涌上心头。敢在黑石集动他的人,尤其还是两个不知从哪里流落来的贱民和一个哑巴小丫头,这就是在打他杜刚的脸!不把他们碎尸万段,他“独眼狼”的名号还怎么在这片地界上立得住?
“冲进去!”杜刚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狠狠刺破夜风,“给我剁碎了喂沙狼!一个不留!”
命令如同冰冷的闸刀落下。
最前面的几个打手早已按捺不住嗜血的冲动,听到命令,立刻低吼着扑向窝棚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他们眼中只有狼王许诺的奖赏和虐杀的快感,根本未曾留意脚下的阴影。
“咔嚓!噗通!哎哟——!”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壮汉脚踝猛地被绷紧的皮索绊住,巨大的冲力让他像截木头般狠狠向前栽倒,脑袋“咚”一声撞在门板下方一块刻意摆放的尖锐石头上,顿时血流如注,惨叫着翻滚在地。紧随其后的一人猝不及防,被同伴绊倒,一头栽进了旁边一个伪装得极好的浅坑里。坑底虽无尖刺,但秦墨和石坚撒进去的尖锐碎石和干硬的骆驼刺球,瞬间刺破了他的手掌和膝盖,痛得他凄厉嚎叫。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后续的打手们猛地刹住脚步,阵型出现了一丝慌乱。
“废物!”杜刚见状大怒,独眼瞬间充血,“怕什么!给我撞开!”
就在这时,“吱嘎”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窝棚那扇破旧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
门开处,一道身影笔直地站在门框中央。火光微弱,只能勾勒出一个挺拔而冷硬的轮廓。夜风吹起他额前散落的几缕黑发,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冰寒,仿佛极北荒漠深处永不融化的冻土,正冷冷地注视着门外这群凶神恶煞。
正是秦墨!
他左手随意地垂在身侧,右手却握着一个正发出微弱“噼啪”燃烧声的陶罐。罐口塞着的布条已经燃起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他半边冷峻的脸庞和那只握着陶罐的、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的手。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门外凶徒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和秦墨那冰冷刺骨的眼神震得微微一滞。
秦墨动了。
他右臂猛地向后一抡,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随即以腰部为轴心,爆发出全身的力量!燃烧着火焰的陶罐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被他狠狠掷出!目标直指门外那群因绊索陷坑而挤作一团、惊魂未定的打手!
陶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火线!
“轰——!!!”
一声沉闷的爆裂巨响在死寂的窝棚区骤然炸开!如同平地惊雷!
陶罐精准地砸在人群最密集处,猛地碎裂开来!罐内刺鼻的灯油在撞击和火焰的引燃下瞬间泼溅、爆发!
“呼啦——!”
炽烈的火焰如同被囚禁已久的妖魔,瞬间挣脱束缚,猛地膨胀开来,形成一团巨大的、橘红中带着黑烟的狰狞火球!灼热的气浪猛地向四周扩散,带着一股皮肉烧焦的可怕恶臭!
“啊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骤然撕裂夜空!冲在最前面的两三个打手首当其冲,瞬间变成了燃烧的火人!灯油溅满了他们的破烂皮袄和头发,火焰贪婪地舔舐着他们的身体。他们惨叫着,疯狂地扑打、翻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却只是徒劳,反而将燃烧的油脂甩得到处都是,火星四溅。火焰灼烧皮肉的滋滋声混合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火光冲天而起!
那骤然爆发的烈焰,不仅吞噬了那几个倒霉的打手,更将窝棚门前一小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跳动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空气,扭曲的光影在肮脏的窝棚墙壁和周围惊骇的面孔上疯狂舞动。
这恐怖而刺目的光芒,清晰地映亮了秦墨的脸。那张年轻却过分沉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施暴者的狂热或得意,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专注和决绝。火光在他深黑的瞳孔里跳跃,却无法融化其中一丝一毫的寒意。
就在这烈焰焚身、哀嚎遍野的混乱瞬间,窝棚门内的阴影里,另一个身影动了。
是石坚!
他如同磐石般沉稳,不知何时已半蹲在地,一张用硬木和兽筋制成的粗糙短弓被他拉成了满月!弓弦紧贴着他布满老茧的脸颊,一支磨得发亮的骨簇箭稳稳地搭在弦上。箭头闪烁着一点寒星,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对准了门外那群因火焰和同伴惨状而陷入短暂混乱和恐惧的打手。
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神瞬间锁定了人群中一个正挥舞着砍刀、试图绕过火焰冲过来的身影。
“嘣!”
弓弦发出一声短促而有力的震鸣!
骨箭离弦!快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噗嗤!”
箭矢精准无比地贯入那打手毫无防备的大腿!箭头深深没入肌肉,甚至带出了一小蓬血雾!
“啊!”那打手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砍刀脱手,整个人向前扑倒,抱着大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这一箭,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咬在混乱的狼群身上,让刚刚被火焰震慑住的恐惧瞬间升级为实质性的恐慌!谁也不知道下一支致命的箭矢会从哪个角落射来,射向谁!
“杀!给我杀了他!”杜刚的咆哮彻底变了调,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的疯狂。他万万没想到,两个流民,一个半大孩子,竟能布下陷阱,竟敢反抗,竟能用如此可怕的手段瞬间废掉他好几个手下!
剩余的七八个打手被狼王的咆哮和死亡的恐惧双重刺激,血性被激发,嘶吼着,挥舞着手中的柴刀、铁棍、锈迹斑斑的匕首,踩过同伴的哀嚎和燃烧的火焰(避开那些打滚的火人),如同疯狂的鬣狗,再次扑向窝棚门口那道如同礁石般矗立的身影——秦墨!
火光跳跃,照亮了秦墨眼中骤然凝聚的锋芒。
他没有退。
不仅没退,反而迎着扑来的凶徒,一步踏前,主动冲出了窝棚门框的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