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大力带回的半袋浑浊苔藓汁,成了维系生命的最后稻草。苦涩腥咸的液体难以下咽,却不得不小口小口地喂给昏迷的林辰。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青年无意识的痛苦皱眉和喉咙里细微的呜咽。陈月和王大力自己也只能依靠这点污浊的汁液润喉,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折磨着神经。

机械教无人机的出现,更是将死亡的阴影具象化。那冰冷的“齿轮眼”标志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赤晶洞窟不再仅仅是熵增侵蚀下的避难所,更成了一个随时可能被引爆的囚笼。

“不能坐以待毙!”

王大力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他走到被撕开又修复的赤晶屏障缺口处,粗糙的大手抚摸着边缘那些细微但依旧存在的、熵增“磨损”留下的脆弱点。“洞口是唯一的弱点。上次是烂木头虫子,下次要是铁皮罐头的狗腿子摸过来,这点缝就能要我们的命!得把它彻底堵死!”

他的目光投向洞内。角落里堆放着一些之前战斗留下的、相对粗大的蚀木兽腐木残骸和散落的、形态不规则的赤晶岩石块。

“用这些木头和石头,塞住缺口!外面再用藤蔓盖住!”

王大力瓮声瓮气地说着计划。这是最原始,也可能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陈月看着那堆散发着酸腐味的腐木和棱角尖锐的赤晶石块,又看了看洞口那道需要填补的、形状不规则的缺口,眉头紧锁:“缝隙太不规则,这些木头和石头形状各异,强行堆砌会有大量缝隙,根本堵不严实。而且木头太脆,容易被破坏。”

“那也比敞着口强!”

王大力烦躁地低吼,弯腰就去搬一块沉重的赤晶石块。沉重的石块被他轻易抬起,但当他试图将其精准地嵌入缺口边缘时,那无处不在的熵增“粘滞”感再次涌来,手臂的深层钝痛让他动作一僵,石块沉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妈的!”

王大力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指关节处那被酸液灼伤的伤口在熵增影响下,愈合速度慢得令人绝望,边缘甚至透着一丝不祥的灰败色。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力量产生了动摇。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用…用石头…做栅栏…”

陈月和王大力猛地回头。

林辰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虽然脸色依旧惨白如纸,眼神涣散而疲惫,但意识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挣扎着想坐起来,陈月连忙扶住他。

“你说什么?栅栏?”陈月追问。

“C++…结构…定义…”林辰艰难地抬起左手指向那堆散落的赤晶石块,右臂的烙印处传来尖锐的警告刺痛,让他身体一阵痉挛,“…需要…接口…连接点…定义结构…强行…固定…”

他的话断断续续,充满了代码的碎片化思维。但陈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用烙印的C++物质重构能力,将这些散乱的石块强行“编译”成一道坚固、无缝的石栅栏,嵌入缺口,彻底封死!

“不行!”

陈月和王大力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

“小子你不要命了!”

王大力一步跨到林辰面前,巨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看看你的胳膊!都成什么鬼样子了!再用那鬼力量,你这条胳膊就得烂掉!”

陈月也按住林辰的肩膀,语气急促而严厉:“林辰!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承受不了C++重构的代价!熵增环境会放大反噬!烙印会崩溃的!我们另想办法!”

“没…没时间了…”

林辰的目光投向甬道入口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铁苍蝇…不会只来一次…下一次…可能就是…清道夫…我们…需要门…”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两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机械教的阴影,迫在眉睫。

洞窟内陷入死寂。只有发电机低沉的嗡鸣和林辰压抑的喘息声。

陈月看着林辰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决绝,又看向王大力脸上深刻的担忧和无力,最后目光落在洞口那道象征着致命弱点的缺口上。她紧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只定义最基础的连接结构!只做一次!完成立刻停止!我会监控你的生命体征,一旦失控,我会强行中断!”

陈月的声音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然,她拿出生物场扫描探头,对准林辰的胸口和右臂烙印。

“大力!把那堆石块搬到缺口附近!尽可能堆成需要的大致形状!减少他需要重构的‘变量’!”

王大力看着陈月和林辰,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狠狠一跺脚,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转身冲向那堆赤晶石块。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将沉重的石块一块块搬起,在甬道入口内侧,那道屏障缺口后面,堆砌起一道粗糙、布满缝隙的石墙雏形。

林辰靠在陈月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到那堆粗糙的石墙前。他凝视着那些形态各异、棱角分明的赤红石块,烙印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强烈的排斥感,仿佛每一个石块都变成了沉重的、布满尖刺的枷锁。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恐惧和身体的哀鸣。

C++!冰冷的物质结构定义!逻辑!接口!连接!

嗡——!

他猛地睁开眼,右臂抬起!烙印处并未爆发出之前重构发电机时那种刺目的暗金光芒,反而透出一种诡异的、深沉的暗蓝色!如同极地深海的寒冰!皮肤下,那暗红色的“锈蚀”纹路瞬间如同被激活的血管,剧烈地搏动起来!

无数冰冷的、带着尖利棱角的C++符号碎片,如同暴风雪般在他混乱的意识中席卷!编译错误(Compiler Error)!内存溢出(Memory Overflow)!段错误(Segmentation Fault)!各种代表崩溃的警告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大脑!在熵增的“粘滞”泥沼中强行调用C++,如同在沼泽里挥舞沉重的铁锤,代价被放大了十倍!

“呃啊啊——!”

林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身体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烙印周围的皮肤,暗红色的“锈蚀”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蔓延,甚至开始微微鼓起,如同有活物在皮下蠕动!

“林辰!停下!”

陈月失声尖叫,平板上的生物场读数瞬间飙红!心脏狂跳,精神力波动如同失控的野马!

“定义!连接点!接口!固定!”

林辰却如同未闻,双目赤红,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堆石块!他榨干最后一丝意志力,将烙印深处那狂暴的、带着不祥暗蓝光芒的C++力量,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钉”向石堆中几处关键的石块接触面!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岩石被强行挤压熔合的脆响密集爆发!

在陈月和王大力惊骇的目光中,那堆粗糙堆砌的石块接触点上,骤然亮起刺目的、如同焊接电弧般的幽蓝光芒!光芒一闪即逝!光芒消失处,坚硬的赤晶岩石如同被无形的熔炉瞬间加热、软化,又在绝对的力量意志下被强行挤压、熔合!

几块关键的石块,在那些接触点上,竟被硬生生地“焊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个坚固无比、浑然天成的岩石连接节点!整道粗糙的石墙,在这些被强行“编译”出的节点固定下,瞬间变得稳固而坚固!虽然依旧有缝隙,但主体结构已然牢不可破,如同一道真正的、嵌入缺口的赤晶岩石栅栏!

“成了…门…”

林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右臂无力地垂下。烙印处的暗蓝光芒瞬间熄灭,只留下皮肤上那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过、暗红色“锈蚀”纹路盘踞、甚至隐隐透出灰败色的恐怖伤痕。他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陈月怀里,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林辰!”

陈月和王大力同时惊呼!

然而,就在林辰倒下的瞬间,就在那岩石栅栏上幽蓝“焊接”光芒彻底熄灭的刹那——

轰!!!

一道难以形容的、纯粹由幽蓝色光束构成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从北方灰霾笼罩的天际尽头,如同神罚之剑,骤然撕裂了厚重的云层!

那光束粗大得难以想象,贯穿天地!它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绝对冰冷和穿透一切规则的恐怖威压!光芒并非持续,仅仅存在了不到半秒(0.5秒),便如同出现时那般突兀地消失了!

但就在这短暂的0.5秒内!整个赤晶谷,乃至更广阔的数据化荒野,仿佛都被这道幽蓝光束的寒意瞬间冻结!洞窟内,所有闪烁的赤晶光芒骤然黯淡、凝滞!发电机低沉的嗡鸣声被强行掐断了一瞬!陈月手中的平板屏幕瞬间黑屏!王大力甚至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如同蝼蚁仰望星空的极致恐惧,瞬间攫住了洞窟内所有人的心脏!

光束消失,如同幻觉。

灰霾重新合拢,死寂重新降临。

但那0.5秒的幽蓝,那冻结灵魂的威压,却如同烙印般,深深镌刻在每一个目睹者的意识深处。

陈月抱着昏迷的林辰,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雪,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茫然。

王大力僵立在原地,巨大的拳头紧握,指节捏得发白,古铜色的脸上肌肉抽搐,那是一种面对绝对未知与恐怖时,源自骨髓的战栗。

那道来自北方天际、转瞬即逝的幽蓝光束,它是什么?它为何出现?它与林辰烙印最后爆发的暗蓝光芒…是否有关联?

冰冷的寒意,比赤晶洞窟的熵增和机械教的阴影,更加深邃,更加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