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战期·暴食残响
林萧逸的怒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而冰冷的涟漪,瞬间就被这座巨大血肉祭坛那低沉、粘稠的搏动声彻底吞没。
毒蛇(陆铭)甚至没有回头。他那覆盖着银白金属面具和灰败皮肤的侧脸,在祭坛散发的暗红血光中勾勒出冰冷无情的剪影。猩红的电子义眼如同两颗凝固的血钻,死死锁定着祭坛中心缓缓升起的那暗红晶石与蠕动血肉构成的装置,以及装置中央那个形状奇特的凹陷。白静舒苍白脆弱的身躯,被他那只覆盖着骨刺的暗红巨爪死死按在冰冷蠕动的祭坛平台上,如同献给恶魔的祭品。
“仪式…开始…”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祭坛表面那些蠕动的暗红血肉组织仿佛听到了指令,瞬间变得异常活跃!如同无数饥饿的蠕虫,它们疯狂地涌向白静舒的身体!细小的、血管般的暗红肉芽如同活物,刺破空气,带着粘稠的湿意,狠狠扎向她裸露的脖颈、手臂!
“住手!”林萧逸目眦欲裂!他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毒素的冰冷灼烧,榨干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右臂上那幽蓝的脉络如同濒死的火苗般骤然亮起,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撞向祭坛!
然而,距离太远!他的速度,在陆铭眼中慢得如同垂死的挣扎!
就在那致命的肉芽即将刺入白静舒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猛然从众人头顶上方传来!整个球形空间如同被巨人狠狠锤击的皮球,疯狂震颤!祭坛上那些蠕动的血肉组织剧烈地波动、扭曲,如同受惊的蛇群!连陆铭按着白静舒的巨爪都因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而微微一滞!
噗嗤!噗嗤!
几根刺向白静舒的肉芽因这剧烈的震颤而偏离了方向,狠狠扎进了她身旁蠕动的祭坛血肉中!
“什么?!”陆铭的电子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惊怒和一丝被打断的狂躁!猩红的电子义眼猛地抬起,望向震动传来的穹顶方向!他感应到了!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能量正在上方失控爆发!
是“暴食”!
上层空间,那只被林萧逸强行激活、吞噬了饕餮改造体、又被莫雨投掷的燃烧弹和震撼弹刺激的恐怖血肉怪物,终于走到了它混乱生命的尽头!失去了白静舒溢散能量的持续供给,又吞噬了过多狂暴的生命物质,它体内混乱的力量彻底失衡!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闷雷般接连不断!上层空间那厚重的金属地板在剧烈的能量冲击下如同纸片般被撕裂、扭曲、向下凸起!巨大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在球形空间的穹顶迅速蔓延!燃烧的碎片、粘稠的组织块、暗紫色的改造体残骸如同暴雨般从裂开的穹顶缝隙中倾泻而下,砸在蠕动的血肉祭坛上,溅起一片片粘稠的污秽!
整个地下空间瞬间化作了血肉与火焰的地狱!剧烈的震动让陆铭几乎站立不稳!祭坛的运转被强行打断!
“干扰者…该死!”陆铭发出暴怒的咆哮!猩红的电子义眼扫过被爆炸碎片和粘液雨笼罩、几乎看不见身影的白静舒,又扫了一眼头顶那不断崩塌、燃烧的穹顶,以及从破口滑道处冲下来的莫雨和两名特警的身影!他瞬间做出了决断!
“零号…撤离!”冰冷的电子音带着极度不甘的嘶鸣!
他那只暗红的巨爪猛地一收,放弃了继续压制白静舒,转而狠狠拍向祭坛中心那暗红晶石装置!一股狂暴的能量注入!
嗡——!
装置上暗红光芒剧烈闪烁!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闪烁着不稳定幽蓝光泽的能量漩涡,在陆铭身前瞬间成型!漩涡内部是扭曲的光线和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
“休想逃!”莫雨冰冷的声音在混乱中炸响!她和两名特警刚冲下滑道,就被倾泻而下的燃烧碎片和粘液阻挡!她手中的枪口瞬间抬起,子弹撕裂混乱的空气,精准地射向陆铭的后心!
噗噗噗!
子弹狠狠钻入陆铭后背那覆盖着灰败皮肤和黑色血管的区域!暗绿色的粘稠液体混合着破碎的组织迸射而出!
“呃——!”陆铭的身体剧烈一晃,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但他没有倒下!猩红的电子义眼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猛地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在爆炸碎片和粘液中若隐若现的白静舒,以及正拼命向她冲去的林萧逸,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钥匙…终将回归…”冰冷的电子音在能量漩涡的嗡鸣中消散。
下一秒,他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撞入那幽蓝的能量漩涡之中!漩涡剧烈波动,光芒一闪,瞬间坍缩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小滩暗绿色的粘液和几块破碎的金属碎片。
陆铭,逃了!
“静舒!”林萧逸无视了头顶倾泻而下的死亡之雨和脚下蠕动的血肉祭坛,如同疯了一般冲到祭坛平台!燃烧的碎片砸在他身边,溅起的粘液灼烧着他的皮肤,他浑然不觉!
白静舒躺在冰冷蠕动的祭坛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的水晶。脖颈和手臂上,有几处被爆炸碎片划破的细小伤口,渗出鲜红的血珠,与祭坛暗红的血肉形成刺目的对比。万幸的是,那些致命的暗红肉芽并未真正刺入她的身体,只是在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灼烧般的红痕。她左臂上那纤细的蓝色脉络,光芒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但依旧顽强地存在。
林萧逸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她的鼻息。
微弱,但平稳。
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终于重重落回胸腔,带来的却不是轻松,而是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和剧痛。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强行压制的伤势和毒素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呃…”林萧逸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粘稠的祭坛平台上。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握住了白静舒冰凉的手指,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意识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是莫雨和特警冲到他身边的身影,以及头顶那不断崩塌、燃烧的穹顶裂缝中透出的、如同末日审判般的火光。
……
消毒水的味道。
冰冷,刺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洁净感。
林萧逸的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礁石,被这熟悉又陌生的气味一点点唤醒。沉重的眼皮仿佛灌了铅,他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模糊的视野才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柔和的吸顶灯散发着不刺眼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淡淡花香混合的味道。身下是柔软的病床,身上盖着洁白的薄被。左手手臂传来一阵阵麻木和隐隐的刺痛,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固定在胸前。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又重新拼凑起来,每一寸肌肉都酸痛无比,但那种被狂暴能量撕扯、被毒素灼烧的致命感已经消失了。
医院。特护病房。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废弃医学院的追杀、基因锁的真相、陆铭的背叛、血肉祭坛的恐怖、白静舒被按在祭坛上的苍白…还有最后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和崩塌…
“静舒!”林萧逸猛地想坐起来,动作牵动了左臂的伤口,一阵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醒了就别乱动!伤口刚处理完,想崩开吗?”一个清脆中带着浓浓鼻音的女声在旁边响起,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埋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林萧逸艰难地转过头。
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李天天蜷缩着。她换下了那身沾满血污和粘液的粉色运动服,穿着一套崭新的、印着卡通猫爪的浅蓝色家居服,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显然是狠狠哭过。她手里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大肉包,正小口小口地啃着,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受惊后靠进食安抚自己的仓鼠。看到林萧逸醒来,她啃包子的动作停了一下,瞪圆了还带着水汽的大眼睛。
“小…小包子?”林萧逸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干得像着了火。
“哼!还知道醒啊!”李天天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用力嚼着,似乎想把后怕和委屈都咽下去,“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两天!整整两天!吓死人了!莫雨姐姐说你再不醒就要成植物人了!”她说着,眼圈又有点泛红,赶紧吸了吸鼻子,抓起旁边床头柜上的水杯,没好气地递到林萧逸嘴边,“喏!喝水!医生说你醒了要补充水分!”
林萧逸就着她的手,小口喝了几口温水,干涸的喉咙才稍微舒缓。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病房:“静舒呢?她怎么样?”
提到白静舒,李天年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啃包子的动作也停了。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静静…在隔壁特护病房。莫雨姐姐亲自守着…她…她还没醒。”她抬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医生说静静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奇怪,时高时低,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打架一样…而且…”她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林萧逸的心又提了起来。
“而且…她的左臂…”李天天声音更低了,“那些蓝色的…像灯带一样的东西…虽然很暗很暗了,但还在…医生用最先进的仪器检查了,说那不是纹身,也不是皮下植入物…像是…像是长在她血管和神经里的…光?”她的小脸上满是困惑和恐惧,“莫雨姐姐不让任何人靠近静静的病房,连我都不能随便进去…她说静静现在很危险…”
林萧逸沉默。基因改造的痕迹…龙潭的“钥匙”…那些蓝芒是深植于白静舒生命本源的力量,怎么可能轻易消失?莫雨的戒备是必然的。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经历了祭坛的刺激和自身力量的暴走,白静舒的精神状态…那些被强行唤醒的、属于“零号实验体”的冰冷记忆,会不会彻底吞噬掉“白静舒”这个人格?
“你…你的手…”李天天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林萧逸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臂,又看了看他裸露在外、皮肤下隐约可见淡蓝色脉络的右臂,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医生说…你中的那种毒…他们从来没见过…能瞬间溶解金属和生物组织的混合神经毒素…他们只能暂时控制不让它扩散…还有你身体里…好像也有点…怪怪的?”她显然无法理解那些复杂的医学报告。
林萧逸感受了一下身体。伤势沉重,毒素被暂时压制但如跗骨之蛆,基因层面更是如同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一片狼藉,隐隐作痛。但他能感觉到,重生带来的那份本源力量,以及…一丝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白静舒的、带着冰冷安抚意味的蓝芒,如同坚韧的丝线,在他混乱的基因废墟中艰难地维系着平衡。分担的链接虽然中断,但似乎留下了一些东西。
“我没事。”林萧逸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试图安抚受惊过度的“小包子”。
“没事才怪!”李天天眼圈又红了,“你看看你,脸白得像鬼!还有静静…还有那些怪物…那个戴面具的变态…那个浑身绿油油的毒针怪…”她越说越害怕,身体微微发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是不是撞鬼了…医学院下面怎么会有那种地方…”
“不是鬼。”林萧逸的声音低沉下来,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是比鬼更可怕的东西。”他看向李天天,“小包子,这次…谢谢你。”他指的是最后时刻,李天天对毒刺的干扰和对他的呼喊。若非她,他可能撑不到最后。
李天天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我…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就是吓坏了…乱叫…还有…那个机械臂…”她想起自己对着毒蛇犯花痴要微信的场景,小脸腾地一下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莫雨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调查科的制服,只是外面罩了一件白大褂,脸色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目光扫过病床上的林萧逸和旁边的李天天。
“醒了?”莫雨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她走到床边,将平板电脑放在床头柜上,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生理数据波形图,其中几道异常的曲线被特别标红。
“莫雨姐姐!静静怎么样了?”李天天立刻站起来,急切地问。
“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意识尚未恢复。体内检测到异常高能生物电信号,来源不明,波动剧烈。左臂的…‘特殊现象’依旧存在,但活性被压制到最低点。”莫雨言简意赅,目光转向林萧逸,“你的情况更糟。左臂伤口感染了未知混合毒素,具有高度腐蚀性和神经麻痹性,常规解毒剂无效,只能物理隔离和抑制扩散。血液和体细胞检测显示,你的基因序列存在多处异常活跃和断裂重组迹象,原因不明。简单说,”她顿了顿,直视着林萧逸的眼睛,“你们两个,现在都是移动的‘异常现象’本体。”
林萧逸沉默地与她对视,没有辩解。他体内的异常,他自己最清楚。
“医学院地下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列为A级绝密。”莫雨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所有痕迹都在‘暴食’的自毁崩塌中被掩埋。对外宣称是废弃实验室管道老化引发地下沼气爆炸。你们三个,是误入爆炸现场的重度伤患。明白吗?”
李天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脸依旧煞白。
林萧逸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莫雨话里的关键:“‘暴食’自毁?陆铭…毒蛇呢?”
提到这个名字,莫雨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锐利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和冰冷的恨意。“他跑了。”她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空间传送技术…龙潭的核心科技之一。现场只留下了他的一些生物组织和机械残骸。”她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是半截扭曲变形、覆盖着黑色生物甲壳的手指残骸,以及几片破碎的银白金属面具碎片。
看着那熟悉的甲壳和面具碎片,林萧逸的心沉了下去。陆铭没死,而且带走了龙潭最核心的秘密之一。他就像一条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亮出獠牙。而“钥匙”白静舒,依旧是最大的目标。
“我需要知道一切,林萧逸。”莫雨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调查科特有的压迫感,“从爆炸案开始,到昨晚的后巷袭击,再到地下发生的一切!关于陆铭…关于龙潭…关于白静舒身上的‘东西’!所有细节!”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似乎要将林萧逸的灵魂剖开。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微弱的滴答声。
李天天看看莫雨,又看看沉默不语的林萧逸,紧张地捏紧了手里还剩半个的肉包子,连咀嚼都忘了。
林萧逸靠在洁白的枕头上,目光透过病房明亮的窗户,望向外面湛蓝的天空。阳光明媚,树影婆娑,充满了和平安宁的气息。然而,只有他知道,这安宁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何等冰冷、扭曲的暗流。陆铭的背叛、龙潭的阴影、白静舒的诅咒、自身的异变…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这风暴的中心。
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气。
“好。”他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以及深埋于底的、不容动摇的坚定。
“我告诉你。”
窗外的阳光,静静地洒在洁白的被单上,仿佛为这刚刚结束的血腥战斗,画上了一个暂时的休止符。然而,这短暂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之间,那压抑的、蓄势待发的休战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