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羲国、榆国、昊国、颛(zhuan)国四国混战的时期,北部的颛国流传着一个传说:当苛政酷吏横行,当妖物魔怪肆虐,当大地被黑暗和冰冷所笼罩、怎么都看不到光明和温暖,九天神女会骑着巨大的白龙,手持红莲宝剑,劈波逐浪而来,拯救万民于水火!
然而,因朝政黑暗、酷吏当道而生活得战战兢兢的颛国百姓,还未看到九天神女的影子,却只等来了四国中最为强大的羲国军队的铁蹄!
强悍的羲国军队一路攻城掠池、势如破竹,然后如同一把利剑般直刺颛国都城。
金宁府,这是扼守在颛国都城南面道路上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是挡在羲军铁蹄面前的最后一粒石子。
金宁若破,皇城必失!
按说如此重要的军事重地,必定会有重兵把守,然而此时城内却只余几千残兵,就连主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羲国大军已经压境,几万大军密密麻麻地就排在城墙的外面,金戈长矛对准了颤巍巍的金宁城楼,似乎只要一声令下,立刻就能将城门刺穿!
殷九九着一袭火红短装,浓烈得如一团火焰,淡淡地立于城墙之上。
兀然的疾风将城楼上的“颛”字大旗吹得猎猎作响,也将她额边的发丝吹得飘扬起来。
娥眉微微地皱着,表情却不见凌乱退缩,满眼尽是坚定。
这昏君。竟真的一兵一卒也不派过来。
派出去求援的士兵想来必是被尽数诛杀了吧?
他若是能拿出那天殿前威胁她必须上路和亲的半分魄力来,这个国家也不至于被蹂躏至斯,被羲国军队打到了都城门口竟无丝毫还手之力。
一年前,位于颛国更北面的布鲁蛮族攻破颛国的边境叛地永安府,混乱间,殷九九被颛国密探擒获,抓往颛国皇宫。
她甚至都还未到达颛国都城,年轻的颛国贞定皇帝便急急忙忙下诏公告天下,说她是颛国已薨的上任皇帝遗落民间之女,封她为和庆帝姬。
殷九九完全都搞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羲国原镇远将军殷启明的女儿,只是因为父亲被羲国大宦官诬陷落难,自己才逃到的颛国叛地永安府求得一线生机,怎么突然之间,自己便成了颛国流落在外的公主?
到了皇宫她才明白过来,不过就是颛国继位的年轻皇帝,忌惮于羲国常年的武力威慑,从天子到朝臣都一副求和苟活的态度,便计划派自家公主前往和亲,期望能苟得一日是一日。
然而此时颛国朝政正是外戚干政,太后不忍正统公主远嫁敌国遭罪,极力阻止,又不知道哪位宦官提了一嘴,前任老皇帝久卧病榻之时暗中派人多次前往永安府寻找殷九九,年轻的贞定皇帝一拍脑门便将殷九九的身份给认下了,也懒得做什么周密查证,反正也无非就是一件送到敌国的“物品”,真不真、假不假的,也根本没甚所谓。
况且,诏书一下,就是假的便也成了“真的”了。
殷九九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冠以“帝姬”之名,被逼在颛国皇宫练了大半年的宫廷礼仪、服侍男人之法,好似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惹怒了羲国皇帝,就会导致颛国灭国一般。
为了让她乖乖听话,颛国皇帝用一同被抓来的她的表姐沈佳丽作为威胁。为了确保沈佳丽的安全,殷九九与颛国皇帝经历了长达大半年的斗智斗勇,好不容易才迫使颛国皇帝同意让沈佳丽跟着一同踏上和亲之路。
没成想,和亲队伍刚出发没多久,火急火燎的羲国朝廷便撕毁与颛国的和议,发兵攻打颛国,并且一发不可收拾,颛国军队一触即溃,不到两个月时间,羲国大军竟已杀到颛国腹地,直逼都城。
此时的颛国朝廷一片大乱,天子不想守国门、朝臣不想守社稷,可谓是歪锅配上了歪盖,乱成一团了。所有人都在打包行李想着如何逃命。贞定皇帝一道圣旨,竟命滞留附近的和亲队伍就地编入金宁守军,令和庆帝姬代表皇家督军,给他拖延逃命的时间。
颛国朝廷覆灭与否根本不在殷九九的考虑范围。只是贞定皇帝一道秘旨说是只要她想办法阻得敌军十日便会有援军前来,并且也定会将沈佳丽所中之毒的解药给她。
狗皇帝,真以为她还会相信他呢?当初她答应上路,狗皇帝承诺将沈佳丽安全交到她手上,谁知为了继续牵制她,还给沈佳丽下了奇毒。
几日前,殷九九已安排人护着沈佳丽化妆成逃难的百姓,往东北方向一直向着昊国逃去了,那边会有她的世外高人师傅-断云远接应,据石秀所说,断云远可以解这奇毒。
但她不能走。作为头顶颛国公主之名的她,只要一走,金宁府仅剩的这点守军,立马便会成一盘散沙,金宁府立刻便会城破。而城内尚未撤离的百姓,立刻便会葬送在羲国的铁蹄之下。
当初在永安府经历的一次围剿、一次城破,已让殷九九亲历了太多战场的血腥,她深知战场的残忍,绝不会容忍留下一名敌国活口。
只能,为这城内的百姓,拖得一时是一时吧。
今天已经是守城的第八日了,前几日与羲国的先遣攻城部队已经历过两次的厮杀,双方各有死伤,却始终未能洞开金宁府城墙大门。
但想必也已经是极限了。城内粮草已然见底,城外列兵阵阵,想要建功立业的羲国士兵们想必早已按耐不住热血的涌动,仿佛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冲上来将这座城池撕个粉碎。
幸好此时,城内百姓已逃得差不多了,想必丽姐姐此时也已逃得够远了。
想及此,殷九九足尖一点,便朝着城楼下纵身跃了下去。
却不是向着城门外,而是轻盈落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
在这里早有一队整装待发的士兵在等着她。
几百来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士兵,个个用着坚定的眼神看着她。
殷九九扬手“唰”一声抽出长剑,还未开口,已有一名男子从队列中冲出来抓住她的缰绳。
“九小姐……”
他看着她的眼眸中有着殷殷期盼。
“出去必死无疑……我答应过主子要保护您……”
“闪开!”
殷九九冷冷开口,眼神只往他那一扫,凛冽之意便叫石秀愣在了当场,再不敢阻拦。
“既是守城不住,不如趁着还有力气,冲出去杀个痛快!传令下去,待本公主领着队伍冲出去后,便立即关闭城门,不许开门!”
她低吼出这么一句,然后一夹马腹,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便长嘶一声,如一支离弦利箭般向着城门外冲了出去。
她只管冲出去拼杀,至于城内剩余的其他人,想守的、想逃的,都各自随意吧,目前已是她能尽全力做到的极限了。
她不怕死,只是唯一遗憾的,还想见一眼她的阿南……
羲国的攻城将领见城门缓缓打开,知是金宁的守军杀了出来,于是立刻命令吹起进攻的号角。
一时间战鼓雷动、号角声声,羲军整齐的喊杀声震得大地都在抖动!
一身火红的殷九九率先自城门内奔了出来,如一把染血长剑,直直地刺进如潮水般涌过来的羲国战阵之中。
然而……
有无数的流箭擦着她的耳际而过,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她的锦靴,火光冲天,哀鸿遍野,天际闪着诡异的红芒,疾风卷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将她的发丝也吹得飘扬起来,她却只能愣愣地怔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子。
她从未如此细致地描绘过他:眉如远山,眸似深海,红润双唇总是微微勾着抹淡然和坦荡;斜髻斜簪,如墨长发随意地伏在肩头,眼神通常是深邃平静,但是有时候汹涌得如一汪瀚海,有时候又犀利得如同一道寒刃;他的身材修长挺拔,那把长剑总是斜斜地别在腰间,很少看他出剑,可是只要一出剑,便能令世人惊诧!
慵懒散漫、自由随性、飞鸾翔凤、郎艳独绝!
她到底该用哪个词来形容他?
好似哪个词都可以,又好似,哪一个词都不可以……
他曾经是她唯一的依靠,曾经是她所有温暖和安心的来源。
他总是那样的可靠。
他就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骄阳一般吸引着她。
但是,此时的他……
右手握一把早被染红的森森长剑,左手提一只淌血头颅,满目红光,灼灼地望着她,那视线,就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烧起来了一般!
他就那么拎着那颗头颅,抬脚向殷九九的马前靠近,她心中的惊惧随着他的靠近霎时间急剧增大!
“不要!!!”
她疯了一般地摇头,眼泪如潮水般涌出来!
已经有多少年了?
自从他对她说,想要在这乱世活下去,便不能软弱流泪开始,她便再没有流过眼泪。
但是,现在她的整颗心便好似被生生撕裂开了一般,疯狂的疼痛刹那间便侵占了她的全身,令她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
她狠狠地抓着衣襟,看着他越来越近,整个人却恐惧得不知所措。
她的阿南,虽然唇角经常是冷峻淡漠,实际上内心却仍保持着柔软温暖,但是此时,他的全身翻滚着难以抑制的杀气,所经过之处,只要是仍能站着的人,不论敌我,全都被他一一斩杀,毫不迟疑!
所以,他不是阿南……
她的阿南,只要是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便只有平静和深邃温柔两种可能,然而此时,他的双眸泛着诡异的红光,用着无比灼热滚烫的视线盯着她,仿佛直直要穿透过她的心窝一般!
所以,他不是阿南……
她的阿南,虽然嘴巴上不说,但是却十分地重情重义、信守诺言,每一次当她陷入险境,都是他挺身相救;他也答应过,如果有人想要伤害她,他豁出命来也要护她周全。
但是此时,他却拎着沈佳丽的头颅,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不!!他不是阿南!!
她的丽姐姐,那个温婉坚强、端庄美丽的沈佳丽,那个与他们在永安府一同长大,与他们并肩作战、浴血杀敌的沈佳丽,他是如何下得去手!?他太知道沈佳丽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不……”
这阵疯狂的心痛好似疼得她的心都要麻木了。
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走到面前,看着他放下那颗滴血头颅,足尖一点间掠过来闪电般点了她的穴道,接着将她抱下马。
“小九……九九……”
他的气息同他的眼神一般灼热烫人,他的心跳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心房。
她呆怔得如同一个木头人,只有那道似乎永不停歇的泪河能显现出她的生命迹象。
他却用着灼热的双唇凑上她的双唇,深深地吻住她,舌头撬开她的贝齿,激狂地探寻着她……
一颗苦涩的硬物滑入她的喉间。
“你会是我的……这天下也会是我的……”
他的嗓音低沉性感,完美的双唇微抿,泛着红光的双眸邪魅似火,绝俊的双眉几乎拧得疼痛!
她却再看不到,双眼紧紧地闭着,一滴晶莹自眼角滑落,打在她无力下垂着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