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雪下得更大了。刘昱辰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雪花像撕碎的棉絮般簌簌落下，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他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又消散，像一个个转瞬即逝的句号，为这个学期的挣扎画上休止符。
"喂，扫雷兄！"王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篮球在走廊地板上弹跳的闷响，"考完试了还绷着脸干嘛？走，打球去！雪战！"
刘昱辰转过头，看见王旭正用指尖转着篮球，鼻尖冻得通红，校服领口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他身后跟着几个男生，都是平时一起打球的伙伴，此刻正搓着手哈着气，眼睛里跳动着跃跃欲试。
"不了，你们玩吧，我有点累了。"刘昱辰摆摆手，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哥们，我们不嫌你菜！"王旭想起之前的话，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少见的歉意。
"真累了。"刘昱辰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恶补理科基础上，从牛顿三定律到电路图分析，从元素周期表到细胞结构，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水。此刻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不去想那么多。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眨了眨眼。远处操场上传来了打雪仗的欢呼声，模糊地融进飘雪的暮色里。刘昱辰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教学楼。十八班的教室在四楼最东侧，此刻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在雪夜中像一盏指引航船的灯塔。
楼梯间很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三楼上四楼的转角处，墙面上贴着各班的期末成绩单。刘昱辰停下脚步，目光不由自主地寻找十八班的榜单。一眼看到了贺知夏的名字，物理57分，化学79分，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中格外醒目。他的指尖轻轻擦过那个名字，纸张冰凉的触感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急忙收回手，贺知，这个名字依然能在他心里掀起波澜。物理居然只考了57分？是不是学不会物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压下——他已经没有资格关心她的成绩了。
"刘昱辰？"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一道闪电劈开雪夜。刘昱辰浑身一僵，缓慢转身。贺知夏站在楼梯拐角处，深栗色的短发上沾着未化的雪花，手里抱着一摞厚厚的试卷。她穿着浅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肤色越发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看起来疲惫而憔悴。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刘昱辰的喉咙发紧，那些排练过无数次的寒暄词句全部卡在喉咙里。他注意到贺知夏的手指无意识地掐着左手虎口——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你...来看成绩？"贺知夏先开口，声音很轻，像雪花落地的声响。
"嗯。"刘昱辰机械地点头，视线落在她手中的试卷上，最上面一张是物理期末卷，鲜红的57分刺痛了他的眼睛，"我...下学期可能要转理科班。"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为什么要告诉她？这算什么？期待她的反应吗？
贺知夏的睫毛颤了颤，嘴唇抿成一条细线。雪花从走廊敞开的窗户飘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无声地融化。
"是吗。"她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哪个班？"
"还不确定，学校随机分配。"刘昱辰盯着自己的鞋尖，上面已经沾了一层薄雪。
沉默再次降临，比冬夜更寒冷。刘昱辰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像被困在胸腔里的野兽。他想问她的物理为什么退步这么多，想问她还记不记得他们曾经一起在图书馆熬夜复习的日子，想说的太多，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那...祝你顺利。"贺知夏微微侧身，示意要离开，"我还要送试卷去办公室。"
她从他身边擦过，带起一阵微弱的柑橘香气——还是那款他们一起在便利店挑的护手霜。刘昱辰僵在原地，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转瞬即逝，像一场抓不住的梦。
"贺知夏。"他突然叫住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她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我..."刘昱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听说十八班不错。"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笨拙地砸在两人之间的雪地上。贺知夏的背影微微一震，片刻后，她轻轻点头："嗯，于老师（语文班主任）管得严，教得很好。"
然后她继续向前走，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最终消失在拐角处。刘昱辰站在原地，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手机震动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是母亲发来的消息：
【儿子，转班的事确定了，下学期你去18班。历史李老师说你基础薄弱，假期要抓紧补课。】
18班。贺知夏的班级。
刘昱辰盯着手机屏幕，雪花落在屏幕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胸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紧张、忐忑、期待、犹豫，像打翻的调色盘混在一起。他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结又消散。
窗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所有的足迹和痕迹，仿佛要给这个世界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寒假的第一天，刘昱辰收到了王旭发来的消息：
【卧槽！听说你要去18班？！那不是贺知夏他们班吗？！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刘昱辰没有回复。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是物理必修二，旁边放着厚厚一摞买来的笔记。窗外的雪还在下，将整个世界包裹在静谧的白色里。
班级里零星出现和他一样文科转理科的同学，他们共同收到了李老师的祝福：“前程似锦。”
雪落无声，而新的故事即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