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怀表倒影中那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之暗,如同两枚淬毒的钢钉,狠狠楔入每个人的大脑深处。

“不……不是人……”

刘晓丽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呜咽,惊恐万分地扭头死死盯住不远处的张振宇。那是她们敬重的体育老师!那个高大、沉稳,在刚才一次次惊悚死亡中都仿佛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而现在,在谢临手中那诡异怀表呈现的倒影里,他那双眼睛竟如此…如此陌生!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属于生物的空洞!

“老……老师?!”距离张振宇不远的陈海鹏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身体却本能地向后退缩了一步。

空气凝滞了。刚刚由赵世豪的狂暴、刘富贵的哀嚎、刘、陈、张三人试图靠近所形成的混乱瞬间冻结。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钉在张振宇的身上。

张振宇一直僵直的身体,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转动一般,将上半身从那片不断脉动的霉斑墙面上剥离。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如同石雕般刻板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疑惑?他眉头微蹙,目光扫过每一个看向他的、充满惊惧和怀疑的脸,最后定格在谢临高举的怀表上。

“谢临同学,”张振宇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和凝重,像是在极度压抑着什么,“这种时候,利用……这种道具制造群体恐慌,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因脖子被掐而脸色青紫、几乎昏迷的刘富贵,眉头皱得更深,“赵世豪!快放开他!你想成为下一个被规则抹杀的…杀人犯吗?”他的措辞似乎依旧在维持“老师”的立场,但每个字都吐得极其艰难,仿佛喉咙被无形的东西扼住,带着一种非自然的滞涩感。

这番话语在绝对的惊悚倒影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它更像是“它”在张振宇稳定的外壳下,进行着最后、也是最笨拙的模仿。那份刻意维持的人性姿态,反而加深了其内在的冰冷和虚无。

“装!你他妈继续装!”赵世豪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恶狼,发出一声更凄厉的咆哮!谢临怀表倒影里的那非人的绝对黑暗,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但掐着刘富贵脖子的那只手,却因为这巨大的冲击下意识地松开了半分!刘富贵如同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捂着脖子发出破风箱般的剧烈咳嗽和呕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赵世豪根本没看刘富贵。他被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骗的狂怒彻底点燃!他猛地将刘富贵向旁边一搡,肥胖的身体撞在沙发边缘发出一声闷响。赵世豪自己则血红着眼,整个身体如同发怒的棕熊,极其极其缓慢地、带着要将空间都压垮的沉重压迫感,开始转向张振宇的方向!他布满血丝的眼球如同两颗血红的玻璃球,里面燃烧着毁灭的火焰。那缓慢移动的姿态,带着一种不惜同归于尽的决绝!

“赵世豪!停下!别动!规则!别忘了规则!”徐超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惊惧!他看出来了,赵世豪的动作虽然刻意放慢,但那积蓄到顶点的仇恨和疯狂一旦爆发……

几乎就在同时,刘晓丽猛地尖叫起来:“抓住他!抓住这个怪物!”她被巨大的恐慌所驱动,指着张振宇,声音尖利刺耳,“只有抓住他献祭!用他开门!我们才能活!”她不敢动,却对着靠近赵世豪的陈海鹏和张丽疯狂使眼色,声音因为恐惧而走调变形,“快啊!帮赵哥!抓住他!抓住张振宇那个‘东西’!”

陈海鹏和张丽脸色惨白,刘晓丽的话如同给他们找到了一个宣泄恐惧的出口。求生的本能短暂压制了理智。两人看到赵世豪那缓慢但充满压迫性的转向,在求生欲和被“怪物”占据的老师之间的摇摆只有一瞬。对死亡的恐惧最终占据上风。两人对望一眼,牙齿一咬,也开始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如同踩在刀尖上一般,朝着赵世豪和张振宇之间的位置挪去!意图配合!

“你们疯了!规则一碰就死!”徐超声嘶力竭地怒吼,试图制止这种集体性的、缓慢的自毁行为。孙芳发出惊恐的呜咽,蜷缩得恨不得原地消失。整个群体彻底分裂、对立!一方是赵世豪、刘晓丽、陈海鹏、张丽组成的、试图围猎张振宇的绝望联盟;另一方是徐超、孙芳等人组成的、极度恐慌但不敢妄动的观望者;张振宇被孤立在中央,仿佛被置于祭坛的牲畜。

而谢临,依旧站在原地,手臂稳定地高举着怀表。冰点般的目光在混乱的阵营中扫过,最终落回墙壁上那不断流淌着血泪的「门开二人」四个字上。他的大脑是绝对零度的精密陀螺仪,高速运转:

张振宇作为载体,处于“稳定人形”状态时,似乎能一定程度上吸收或平衡环境中的异常?他的稳定是核心节点的伪装?

赵世豪等人的围猎行为,虽然缓慢,但目标明确是“抓住”、“献祭”,明显属于意图冲击!

怀表之前映照出的绝对黑暗,证明其核心非人!但为何目前行为依旧在模仿?规则的限制?它在等待触发条件?

「门开二人」的关键到底是什么?是两个活人的牺牲,还是有特定身份?

隔壁房间渗透出来的焦臭味……更浓了!带着一种……肉体烤熟的油脂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缓慢的移动和对峙中,变故陡生!

谢临高举怀表的视线边缘,不经意扫过斜对面墙角那面巨大的、布满霉斑和深色污渍的墙体。墙面被头顶频闪的白光(残存灯管正在做最后挣扎)和血字红光分割成明暗交错的诡异斑块。

就在其中一次光照角度剧烈变化的瞬间!

在谢临视野的正中心——那片被红光覆盖的、深色脉络剧烈蠕动的霉斑区域,一个短暂的、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光影交错发生了!

一道细长、蜿蜒的、类似暗红油彩泼溅出的诡异血迹印痕,如同幽灵般突兀地浮现在那块斑驳的墙体表面!与真实的霉斑和污渍融为一体却又格格不入!那血迹的末端……清晰地延伸成一个跳动的倒计时数字!

**00:07:14…13…12…**

冰冷幽蓝!字体清晰!和怀表倒影中那些瞳孔深处的死亡计时一模一样!

但……那个位置没有人!那里只有一堵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墙!

谢临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猛地攥紧!视觉神经被瞬间的异象冲击得几乎麻痹!大脑瞬间反应:幻觉?怀表带来的精神侵蚀?!不对!怀表此刻依旧冰冷死寂!怀表失去作用期间,新的、脱离怀表的独立倒计时显现?在墙上?!

血泪规则投影点附近的“真实”倒计时?

一种可怕的直觉如同闪电般劈开谢临冰封的思维——那不是幻觉!那是某种核心规则映射点的位置!如同“心脏”在空间维度的投影!

这“倒影血迹”数字显现的位置……恰好在张振宇身体左侧、距离他脚尖不到三尺的一处墙面凹陷旁!

就在谢临因为墙上倒影血迹而失神的万分之一秒内!

“操你妈的怪物!给老子现形!”

赵世豪发出了彻底丧失理智的、如同被勒紧脖子公牛的惨烈嚎叫!那压抑到极限的缓慢移动被瞬间撕裂!求生的本能和极致的恐惧压倒了最后一丝对规则的理智计算!眼看离张振宇不足三米,目标“怪物”就在眼前,他体内那头被规则憋疯的野兽彻底挣脱枷锁!

“抓住他!!”

“上啊!!”

刘晓丽和陈海鹏也因赵世豪的爆发而瞬间失智,发出了狂乱的尖叫!

赵世豪双目赤红,爆发出最后仅存的、被死亡压榨出来的速度潜能,猛地向前一个飞扑!巨手张开成爪,凶狠地抓向张振宇的胸膛!陈海鹏和张丽也如同被传染的丧尸,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紧随其后扑了上去!动作幅度瞬间超越规则安全阀!生死一线!

噗嗤!

一声极其怪异的、如同湿布被利刃穿透的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至极、撕心裂肺的惨嚎!

灯光恰好又一次剧烈爆闪!

谢临的视线中出现了无法理解的诡异重叠!在残像消失前最后定格:

赵世豪扑出的身影在张振宇身前不到半米处彻底僵直凝固!

陈海鹏只比他慢半步,身体也如同撞在无形墙壁上骤然停顿!

张丽惊恐地刹住脚步,发出刺耳尖叫!

而在三者僵直的背景中……张振宇依旧站在原地,脸上刻板的表情纹丝未动。但就在赵世豪扑向他胸前心脏位置的瞬间!一道极其模糊、宛如空间被高温扭曲产生的紫色能量流,无声无息地一闪而过!

没有电流声!没有其他任何抹杀特征!但赵世豪那只抓向张振宇胸膛的右手食指,如同被高温激光笔瞬间汽化!在灯光爆闪的瞬间消失不见!断口光滑如镜!没有血液喷射,只有断指的指骨端口处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碳黑色,散发着青烟!刺骨的剧痛直接冲垮了赵世豪的神经!

“啊啊啊啊——!!!”赵世豪抱着瞬间失去食指的右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如同受伤野兽濒死的惨嚎!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让他的脸扭曲成恶魔!他踉跄着后退,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光秃秃、碳黑的食指根部断口,又猛地抬起,怨毒疯狂地钉在张振宇那张依旧木然的脸上!“怪物!他真的是怪物!碰到他就会这样!他……他碰不得!”他嘶声力竭的吼叫,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绝望!

陈海鹏和张丽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刚才那诡异消失的手指如同烙铁烫在他们神经上。

规则再次被残酷揭示:

意图冲击核心载体(张振宇),即使未真正接触(还差半米),也因瞬间动作幅度过大触发规则!

惩罚程度远超想象!反伤!接触部位遭受空间层面的直接“截断”抹除!

载体本身(张振宇)不动,却成为致命力场的中心!是陷阱!

张振宇依旧皱着眉,看着抱着断手哀嚎打滚的赵世豪,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疑惑、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表情?他微微摇头,声音依旧带着那种奇异的滞涩感开口:“都说了……不要冲动……靠近……很危险……” 这番话在断指惨状面前,虚伪得令人作呕!

“刘……刘富贵!!”就在这时,缩在后面的马东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喊。

刚才被赵世豪粗暴搡开、瘫软在地呕吐的刘富贵,此刻正挣扎着,极其缓慢地朝着远离所有人的方向爬行!他的方向……正是那道刚刚在墙上短暂显现出“倒影血迹”计时数字的墙角凹陷!

刘富贵涕泪横流,眼中只有求生的疯狂!“那里……刚刚光闪的时候……那里墙上的纹路……变了……像一扇小门……那里是……生门!”他对着张振宇方向发出微弱的哭喊,语无伦次,“门在……就在那里……避开那个怪物……”

他如同一条绝望的蛆虫,极其缓慢而执着地、一点一点向那个墙角凹陷爬去!

墙角凹陷处,那片深色的霉斑纹路确实显得异常密集、深邃。

谢临的心沉到了谷底。张振宇是陷阱,不能碰!那个在墙上显现倒计时的地方,是核心映射点?还是另一个致命的诱饵?刘富贵爬向的地方,正是他刚刚看到倒影血迹计时数字的位置!

灯光又一次爆闪!谢临猛地扭头看向那片墙面——

在灯光亮起的瞬间,那片深色纹路聚集的墙面凹陷处,一个同样蜿蜒、冰冷的暗红血迹印痕再次于霉斑中悄然“浮”起!末端那幽蓝的数字残酷跳动着:

**00:05:23…22…21…**

倒计时再次出现!在墙上!指向那片区域!

这冰冷的倒计时数字……是献祭的倒计时?!还是空间关键节点暴露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