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林爆开的黑色尘雾带着刺鼻的焦糊和恶臭,在微弱而诡异的绿光中缓缓沉降。刘富贵僵在原地,脸上、脖颈上、衣襟上覆满了黏腻的黑灰,每一次剧烈颤抖,便抖落一片细微的污黑粉末。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被这污秽的沾染吓得失声,眼神里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求生的本能驱使下的、对“门”的绝望注视。那扇通往隔壁的厚实橡木门,在周林的黑烟飘过时,表面竟像是沾染了某种油污,闪烁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紫黑光泽。

空气粘滞得如同凝固的污血。死亡的节奏在加快,形态也在升级。墙壁上那行新增的血字——「门开二人」——在幽暗的红光中仿佛正无声地狞笑,每一个笔画都在向下流淌更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如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渗出脓血。

墙壁上的霉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增生。那深暗如沼泽淤泥的色泽覆盖下,墙壁表面不再是简单的起皮剥落,而是仿佛底层的砖石都在被某种力量侵蚀软化,浮现出密密麻麻如同腐烂静脉般的细长深色纹路。霉斑区域的墙壁触摸般鼓起、蠕动,每一次灯光(尽管微弱)扫过,都能看到微弱的起伏。

谢临的目光没有在惊悚的环境上停留过多。他的大脑是冰封的坩埚,摒弃一切无用的情绪,只提炼最核心的逻辑线索。怀表的死寂、墙壁新出现的规则,以及……那个在他擦拭怀表时偶然惊鸿一瞥、在暗格里愈发清晰的暗红眼球印记。

视线穿透昏暗,锁定在高大的张振宇身上。这个体育老师依旧抱着双臂,靠在距离那片浓重霉斑最近的墙面。他的表情凝重如石雕,眉头深锁,似乎也在全神贯注地研究着墙壁上诡异的变化。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惊惧喘息和压制不住的啜泣声中,他的沉默几乎算得上异类。

稳定。

谢临脑中清晰地闪过这个词。相比于其他人在规则高压下精神濒临崩溃的混乱状态(如李明、周林),张振宇的表现是一种异常的、可怕的稳定。这种稳定在“规则二:人形崩坏即死”的利刃下,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怀表虽然死寂,但谢临的手指依旧在轻微地、有节奏地摩挲着冰冷的黄铜外壳。指尖触碰到表壳底部,一个细微的、与表盖边缘平行的细小凸起被刻意感知着——那是祖父那把黄铜钥匙上硬生生掰下来的一截尖锐金属尾部!它被临时塞进了怀表底部的微小缝隙里,只露出一个勉强能捏住的尖角,如同藏在怀表内部的暗刺。

他的目光掠过张振宇脚下那片被浓重阴影和霉斑覆盖的区域。那里的地毯似乎……异常平整?其他区域的霉斑地毯踩上去可能已经带着诡异的湿软,唯独张振宇所站的那块地方,厚绒地毯的绒毛似乎被压得服服帖帖?是重力的自然效果?还是……某种平衡?

一股更强烈的焦臭味如同无形的触手,从隔壁震动停止的门缝下钻了出来。不再仅仅是焦糊,更像是什么生物的皮毛混合着塑料被点燃,还夹杂着一种令人喉头发紧、胃部翻腾的蛋白质烧焦的腥甜恶臭!距离较近的几个人忍不住捂住口鼻干呕起来,恐慌再次被点燃。

“操…什么东西烧焦了……”

“门后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烧……”

就在这时,赵世豪猛地抬起了头!他眼中血丝密布,脸上狰狞如饿狼。谢临方才那句冰冷宣告“规则不止一条”,如同一根冰锥扎进他混沌的大脑,非但没有带来警告,反而如同催命符般强化了他“必须打破僵局”的绝望念头。他本就已经濒临倒计时的终点(怀表停摆前他的倒数也早已岌岌可危),此刻新升腾的浓烈焦臭和隔壁未知的恐怖,如同一脚将他踹进了自毁的边缘!

“老子……老子受够了!!”赵世豪的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嘶哑,如同濒死猛兽的咆哮。他不再看谢临,血红的眼珠如同探照灯,猛地扫向所有幸存者,最后定格在距离那扇门最近的刘富贵身上!他那魁梧的身体,如同笨重但不可阻挡的坦克,开始了极其缓慢而沉重地转向和移动——没有奔跑,没有跳跃,速度甚至比普通人走路更慢,每一步都重而滞涩,落在厚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规则边界试探: 极其缓慢、可控的移动本身未被「妄动者死」触发。

他的目标明确无比——被黑色污秽沾染、如同筛糠般抖动的刘富贵!

刘富贵看到赵世豪那凶兽般的眼神锁定了自己,本就脆弱的神经彻底绷断!“不…不是我…赵…赵哥…别…别过来!”他惊恐地后退,但身体僵硬笨拙,只向后挪了不到一尺,便绊到自己微微颤抖的腿,差点摔倒。

“站住!”徐超厉声喝道,试图阻止,但赵世豪恍若未闻。

刘富贵绝望了,他慌乱地看向同样距离门不远、之前一直沉默、此刻却被赵世豪庞大压迫感吓得脸色惨白的孙芳。“芳…芳子!帮我!”他像抓救命稻草般伸手想去拉孙芳的胳膊!

孙芳惊恐地尖叫一声,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缩去!

刘富贵抓了个空!赵世豪沉重的脚步却已经落到了刘富贵身后!一只肌肉虬结的巨手如同铁钳,在刘富贵因为抓空而重心不稳的瞬间,猛地从他身后伸出,死死钳住了他那肥厚油腻的脖颈!

“呃啊——!”刘富贵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鸡被掐住脖子的惨叫,身体瞬间僵直!

赵世豪巨大的力量几乎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他一手死死卡着刘富贵的脖子,另一只粗糙的大手粗暴地在他身上、口袋里胡乱拍打摸索!

“姓谢的说的那个东西!那个‘门’的钥匙!是不是在你身上?!拿出来!快拿出来!”赵世豪对着刘富贵扭曲的侧脸,喷着腥臭的气息怒吼,唾沫星子溅了他一脸,“钥匙!或者你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是不是刚才开门引来了东西?!”

他误读了!他疯狂地将“藏在人身上”的“东西”与物理上的钥匙或物品等同起来,更将周林想撞他开门的行为当成了他身上可能藏有线索的“证明”!

群体彻底撕裂!激进派的核心——刘晓丽,以及另外几个被赵世豪凶悍激起求生本能、同时倒计时压力极大的年轻男女(如陈海鹏、张丽),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开始缓慢挪动脚步,向赵世豪和刘富贵的对峙中心靠拢,形成一个隐约的包围圈。他们的眼神复杂,有对赵世豪的惊惧,有对刘富贵的厌恶和怀疑,也有一种扭曲的、希冀他真能找出“钥匙”的疯狂。

而徐超,以及孙芳、马东等相对冷静但同样被恐惧笼罩的人,则下意识地远离赵世豪和刘富贵的中心。徐超脸色难看至极,目光不断在谢临(冷静异常)、张振宇(过于稳定)、赵世豪(狂暴掠夺)和刘富贵(绝望待宰)之间飞快扫动,一种可怕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没…没有…赵哥…真的没有啊…”刘富贵被掐得翻白眼,脸憋得青紫,双手徒劳地扒拉着赵世豪的巨腕。

“再不说老子现在就掐死你!开门用你这肥肉祭旗!”赵世豪的耐心彻底消失,卡着脖子的手越发收紧,眼中是濒临崩溃的红光。另一只手更加粗暴地撕扯刘富贵的衣服口袋,试图翻出任何可疑物。

混乱中,谢临依旧站在原地没动。怀表的冰冷外壳下,手指却已紧紧捏住了那枚藏在缝隙里的、祖父钥匙的尖锐金属尾部!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举在胸前,手掌握着怀表,姿态如同持握着一件武器。冰冷的目光扫过被扼住脖颈、濒死的刘富贵,扫过狂暴凶戾、如同困兽的赵世豪,扫过那些蠢蠢欲动或瑟瑟发抖的同学……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墙壁上那行流淌着血泪的「门开二人」上,再缓缓转向大厅深处那片被浓重霉斑覆盖的区域。

“钥匙……确实在你们身上。”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刘富贵的呜咽和赵世豪的喘息。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但不是刘富贵身上的口袋。”谢临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陈述感,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划破昏暗的绿光,扫过一个个人影,“也不是任何人刻意隐藏的戒指或项链。”

他的手腕微微一转,将那枚黄铜怀表高高举起!表盖反射着从墙壁血字和角落荧光投来的诡谲光影!

“看清墙壁的投影!看清霉斑深处!”谢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而极具穿透力的指令!

“看清楚!那个唯一在规则光影下——毫无波澜的倒影!”

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地、如同牵线木偶般,猛地转向了墙壁上巨大流淌的血字“妄动者死”规则投影!微弱的绿光荧光艰难地勾勒着附近墙体的轮廓。

血字投影下,浓重如活物般的霉斑区域如同有生命般轻微蠕动。光线每一次扫过那片区域,都能看到深色脉络的细微涌动。而就在霉斑侵蚀最严重、深色纹路最为密集的中心地带,隐隐浮现出一个……极其模糊、却不断脉动、散发出微弱紫黑色光泽的复杂“图案”核心轮廓!

几乎是同一瞬间!

谢临手中紧握的怀表在灯光扫过时,清晰地映照出了站在那片霉斑最边缘、正凝神“研究”墙壁的高大身影——张振宇的侧脸!

怀表光洁的表盖上,清晰无比地倒映出张振宇此时的表情——凝重、专注。

但在怀表的倒影中,张振宇那双微微眯起、凝视着规则投影的眼睛深处……却没有一丝一毫规则投影投下的红绿光芒!没有倒映出任何墙壁的影像!没有倒映出任何光影的变化!

他的瞳孔深处,在怀表的倒影里,只有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绝对之暗!仿佛两个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黑洞!

那黑暗如此纯粹,如此诡异,如此……非人!

怀表倒影里的张振宇,与周围所有因光线变幻而脸部明暗变化的众人,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割裂感!仿佛只有他是被这片空间的光影规则彻底排除在外的存在!

谢临冰冷的声音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人被巨大恐惧和混乱冲击得麻木的神经上:

“那……就是‘它’藏身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