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暗如同倾倒的浓稠墨汁,瞬间淹没了大厅。墙壁上那行巨大的血字「妄动者死」却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散发着更加幽深粘稠的红光,像一块干涸却永不凝结的巨大伤口,在绝对的漆黑中成为唯一可视的地标。备用荧光条的微绿幽光,鬼火般在墙角浮动,勉强勾勒出一个个僵硬的、如同石化雕像的人形轮廓。惊恐的喘息被扼在喉咙里,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尘土味和那挥之不去的铁锈腥气。

短暂的视觉剥夺放大了所有声音。血液冲击耳膜的嗡鸣,牙齿不受控制的咯咯颤响,心跳如同战鼓在胸腔狂擂。黑暗放大了恐惧,但更恐怖的是墙壁上那四个新生的、如同用濒死者最后一滴血勾勒出的扭曲小字:

【门开二人】

这四个字悬在「妄动者死」之下,带着一种诡异的召唤和沉重的宿命感。门开?开哪里的门?生门?代价的二人是谁?绝望的空气被压得更紧,几乎令人窒息。

在墨汁般沉重的黑暗和粘稠血光的交界处,谢临的瞳孔适应得比常人更快。他的目光穿透虚弱的幽绿微光,死死锁定在血字规则投影下方那片最浓郁的、不断扩张的霉斑区域。那四个新字仿佛不是浮在墙皮表面,而是从霉斑深处、从水泥和砖块的罅隙里艰难渗出的污血凝聚而成。

怀表在手心死寂冰冷,原本持续的高频震动像被彻底拔除了电源。这种联系的中断,制造出一种危险的真空感,仿佛空间本身失去了最后的锚点,只剩纯粹的死亡规则在自行运转。

荧光条的微光下,离他最近的角落,孙芳的呜咽已经微弱到几不可闻,身体紧紧蜷缩在沙发角落的阴影里,抖动的频率却比之前更高了。每一次荧光扫过她苍白的侧脸,都能看到嘴唇被死死咬出的血印。李明灰烬堆旁,刘富贵的肥硕身躯如同定格的石块,只有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和快速起伏的胸膛暴露着他极致的恐惧。他甚至不敢抖动一下,任由汗水顺着肥胖的脖颈淌进衣领,浸湿了李明的骨灰。

时间在死寂中艰难爬行。突然!

轰——咚!

一声极其沉闷、却沉重的撞击声,毫无预兆地从左侧那扇紧闭的、通往隔壁“贵宾休息室”的厚实橡木门板后炸响!声音不近不远,带着墙体和门框本身的震动感,仿佛门后有沉重的大型家具被蛮力掀倒砸在地板!

这声音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油锅中炸开!

“啊——!”

“什么?!”

“门……门后面有东西?!”

本就绷紧到极限的神经被瞬间撕扯!压抑到极致的尖叫如同破开堤坝的洪水,汹涌而出!有人死死捂住嘴发出沉闷的哭喊,有人绝望地抱住了头。整个大厅如同被投入石块的蜂窝,瞬间炸开锅!焦躁的气氛指数级飙升!

“是怪物!外面有怪物!” “是救援?一定是救援在外面撞门!” “鬼!是鬼啊——!”

恐慌引发了各种矛盾纷杂的猜测,在黑暗中激烈地对撞发酵。混乱的情绪伴随着肢体无法控制的轻微抽搐、踢踏,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随时会因一点火花而彻底引爆。

谢临的目光却猛地一凛!

巨响之后……墙上的血字规则没有变化!没有触发「妄动者死」!

规则验证: 单纯的声音响动(即使分贝很高),若无伴随明确的高速位移动作或冲击性意图,似乎不会直接触发第一条抹杀规则!

新的撞击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连续沉重!

轰!轰!嗵!

一下比一下狠戾!厚重的橡木门连带着门框,在每一次巨响中都肉眼可见地微微震动一下!每一次灯光短暂亮起,谢临都能看到那扇门板上包裹的蒙皮褶皱似乎被内部巨大的冲击力顶得鼓起!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烧灼塑料和……一种类似腐败油脂被高温加热后散发出的腻人恶臭,正丝丝缕缕从紧闭的门缝下钻入大厅!

空气中本就令人作呕的气味浓度陡增。那股类似病历纸腐烂的酸气被这新的焦臭彻底掩盖。刺鼻,窒息。

刘富贵突然猛地扭头,死死盯住那扇不断震动、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木门!他距离那扇门相对较近。绝望和求生的本能如同两条毒蛇在他昏沉的脑子里激烈撕咬。那巨响可能代表着致命的危险,也可能……是唯一的出路!在持续的撞击和刺鼻恶臭的催化下,他那张惨白的脸上骤然挤出一丝狂热的、被恐惧扭曲的贪婪希冀!

“不能……不能干等死啊……” 刘富贵低语出声,几乎是自言自语,眼神却黏在那扇门上无法挪开。他肥硕的身体极其极其缓慢地,如同陷入泥沼般,艰难地扭转了一点角度,面朝那扇门。一只脚极其轻微地抬起,鞋底与厚地毯发出极其微弱的摩擦声,向前移动了……半寸!

仅仅是原地转向、抬起脚掌再轻轻放下这样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他的意图——试图靠近门去观察或做点什么——却在这微小的移动中暴露无遗!

他成功移动了半寸!规则没有立刻启动!

然而!就在刘富贵这极其微小但意图明显的移动发生、内心那丝侥幸和蠢蠢欲动的贪婪刚刚探头的刹那——

一个一直蜷缩在他身边地板上的瘦小身影(周林)猛地从惊惧中抬起了头!

周林的眼睛在微弱的绿光和血光下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的已经不是恐惧,而是纯粹的、被逼疯的、不顾一切的求生欲!他的倒计时在怀表彻底静止前倒数本就接近终点!刘富贵的动作和望向门的绝望渴望,如同点燃炸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门!能开门!!”周林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非人的嘶吼!被逼入绝境的速度潜能爆发到极致!他用尽毕生力气,如同一枚被压到极致的弹簧弹射而出!整个人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凶狠地撞向挡在他和刘富贵之间的空档(实则是撞向刘富贵本身),目标极其明确——他要撞开这碍事的胖子,然后扑向那扇可能带来生路的门!

他的爆发太迅猛!动作幅度远超此前的王莉甚至张涛!身体刚刚弹起的瞬间,怀表倒影中他那归零的倒计时似乎猛地加速闪烁了一下!

滋啦——!

一声异常短促、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锐利刺耳的电流尖啸在空气中炸裂!

周林向前猛扑的姿态仅仅拉开一个模糊的起始动作轮廓!他的身体在双脚离地前的那零点几秒,如同遭受了极致的空间冻结!

时间停滞。

他的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冲锋预备姿势,诡异地悬停在刘富贵身后不到半尺的虚空中!脸上是凝固的、孤注一掷的疯狂,双眼在瞬间定格后,迅速被一种看透毁灭真相的、洞穿一切的虚无死寂所淹没。

没有裂纹。没有变形。

只有一种仿佛空间像素被瞬间强制删除的恐怖寂静。

噗!

周林的身体由内而外地彻底瓦解、爆散开来!但这次没有灰白色的粉尘。一团浓密的、带着强烈焦糊味和难以忍受的腥臊气息的漆黑粉末,如同泼墨般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目瞪口呆、僵在原地的刘富贵!

浓密的黑灰扑面而来!刘富贵这才发出一声被扼住咽喉般的“呃!”,随即被呛得剧烈干呕咳嗽起来!脸上的肥肉疯狂抽搐,眼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和被污染的巨大惊恐!

规则再次被残酷印证:

意图强烈、目标明确、瞬间启动的迅猛攻击性动作(即使未真正接触目标),属最高级别“妄动”,立刻触发抹杀。

抹杀形态与行为恶劣程度直接相关!冲击同伴意图,抹杀后化为污秽恶心的黑色灰烬!带有强烈“污染”暗示!

被攻击目标(刘富贵)因动作极其轻微(慢速、被动、无明确攻击意图),且未主动做出反击或剧烈闪避,仅被波及沾染黑灰,未被判定触发抹杀(暂时安全)。

死亡的形态升级了。从无声倒地(李磊),到白灰崩解(王莉、张涛),再到内塌沙化(李明),最后是意图攻击同伴者化为污秽黑灰(周林)!如同一个清晰的进程表,展示着“非人化”程度的不断加深!

绝望如同沉重窒息的黑泥,再次覆盖了整个大厅。黑色的粉尘在墙角幽绿的微光中缓缓飘散,如同宣告末日的灰烬。墙壁上新凝结的那句「门开二人」,在周林爆散的污秽烟尘中,显得更加冰冷、沉重,带着一种献祭的血腥意味。

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二人”代价,才能推开那道通往生存或更深地狱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