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你的眼
本章雷点:校园 双洁 he 暗恋 分别10年
——阅读提示——
·林辰替人顶包写检讨时,撞见了学霸江屿被罚念检讨。
·少年清冷的侧脸在阳光下透出倔强,林辰从此再移不开眼。
·他默默收集江屿掉落的草稿纸,在对方值日时留下帮忙。
·一次江屿情绪崩溃躲进天台,林辰将珍爱的平安符塞进他课本。
·第二天,那枚平安符静静躺回林辰摊开的笔记本扉页。
·十年后同学会上,成为天文台研究员的江屿穿过人群走向林辰:
·“你的平安符替我挡了十年风雨,现在该换我守护你的星空了。”
——正文——
高二开学刚一周,高二(3)班的空气就被教导主任老张的怒吼冻住了。林辰蔫头耷脑地杵在讲台旁,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爬满了歪歪扭扭的字迹——一份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检讨书。台下几十双眼睛黏在他身上,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得他浑身不自在。
“看看!这才开学几天?”老张唾沫星子在阳光下乱飞,手指头几乎戳到林辰脑门上,“翻墙出去打游戏?林辰!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浆糊吗?!”
林辰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虚虚地落在讲台边缘一道陈旧的划痕上。替死党王胖子顶包这事儿,他干得驾轻就熟,反正虱子多了不痒,检讨写多了不愁。耳朵里灌满了老张的咆哮,左耳进右耳出,脑子里却在盘算着中午食堂限量供应的糖醋排骨还赶不赶得上。
“……深刻反省!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念!”老张最后一声断喝,把林辰的糖醋排骨幻想震得粉碎。
他清了清嗓子,刚把检讨书举到眼前,准备用他那副惯常的、带着点满不在乎的调调糊弄过去,教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走廊明亮的阳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教室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连老张的怒气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是江屿。高二年级那个永远盘踞在红榜最顶端的名字,那个传说中走路都带着公式和定理味道的学神。
此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一块温润却冰冷的玉。手里同样捏着一张纸,边缘被手指捻得微微发皱。他走到讲台另一侧,离林辰大约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微微垂着眼睑,似乎在盯着自己干净的鞋尖。
“张老师。”江屿的声音不高,清冽得像山涧的溪水,瞬间涤荡了教室里沉闷的空气,“我来念检讨。”
老张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显然对这位优等生的意外登场有些措手不及,怒火都卡了壳:“江屿?你…你搞什么名堂?”
“物理竞赛选拔模拟考,”江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老张,“最后一道大题,我用了超纲的方法解答,被监考老师判定为‘意图不明’,算作弊。”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波澜,“年级组让我公开检讨,反省‘投机取巧’。”
一片压抑的抽泣声在教室里响起。学神跌落神坛?还“作弊”?这比林辰翻墙打游戏劲爆一百倍!
老张的脸憋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只挤出几个字:“……念吧!都念!”
江屿不再多言,展开了手中的纸。他的检讨书和林辰手里那份天差地别,字迹工整清峻得像印刷体,措辞严谨得如同学术论文。他念得平铺直叙,没有抑扬顿挫,没有情绪起伏,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用了更高效但尚未纳入教材的方法解题。
林辰早就忘了自己那茬。他侧着头,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钉在江屿身上。阳光透过窗户,正好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勾勒出利落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少年微抿着唇,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明明念着检讨,身处难堪的漩涡中心,那份沉静却像一堵无形的墙,隔绝了所有的喧嚣和评判。
一种奇异的感觉攥住了林辰的心口。不是幸灾乐祸,不是好奇。是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悸动。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无声地荡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人可以把狼狈,也演绎成一种沉默的倔强。
江屿的声音还在继续,平稳得像一条直线:“……深刻认识到,遵守既定规则是考试公平的基础。今后定当引以为戒,严格规范解题步骤。”
检讨念完,教室里死寂一片。老张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下去吧下去吧!都给我好好反省!”江屿微微颔首,转身走下讲台,步履依旧从容,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课堂提问。他甚至没有看身旁的林辰一眼。
林辰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举起自己那张皱巴巴的纸,用比平时快了三倍的语速,含混不清地念完了自己那份关于“贪玩”、“意志薄弱”、“辜负老师期望”的检讨。念完最后一个字,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座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坐下时,他下意识地,又飞快地朝斜前方的那个位置瞥了一眼。
江屿已经坐下了,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沉默的修竹。他正摊开一本厚厚的竞赛题集,握笔的手指骨节分明,在纸页上流畅地移动着。阳光跳跃在他乌黑的发梢上,也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宇间,那里似乎凝着一丝极淡的、挥之不去的阴翳。
林辰的目光粘住了,再也无法挪开。那个在阳光下念检讨的清冷侧影,像一幅被骤然点亮的画,深深烙进了他的眼底。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好奇、探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的情绪,悄然破土而出。
从此,高二(3)班的课间,多了一道无声的风景线。
林辰的位置在教室靠后,江屿则固定坐在斜前方第三排靠窗。那扇巨大的窗户像一个天然的取景框,框住了少年大部分时间的姿态。林辰很快摸清了规律。课间十分钟,只要江屿没离开座位,他总会不自觉地、一次、两次、无数次地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
大多数时候,江屿都在伏案疾书。他的背脊总是绷得很直,握着笔的手指稳定而有力,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演算符号像某种神秘的文字。阳光好的时候,会把他低垂的睫毛染成浅金色,在眼睑下投下两弯小小的、静谧的弧影。偶尔,他会抬起头,望向窗外那几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眼神放得很空,眉宇间那点习惯性的微蹙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郁。林辰的心,也会跟着那目光飘出去,又在他转回头时,猛地缩紧。
他像个小心翼翼的收藏家,开始收集关于江屿的一切碎片。一张被风吹落、飘到过道边的草稿纸,上面是江屿特有的、干净利落的笔迹,演算着林辰完全看不懂的复杂公式。他趁没人注意,飞快地弯腰捡起,像藏起一块稀世的宝石,夹进自己那本画满了乱七八糟涂鸦的笔记本里。一张被遗弃在卫生角簸箕旁的、只写了几个字的废纸团,他也要鬼使神差地捡起来,偷偷展开抚平。
周三下午是高二(3)班的值日。林辰总是磨磨蹭蹭,拖到最后才走。他会拿着扫把,看似认真地清扫着教室后排,眼角的余光却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捕捉着江屿的身影。江屿负责擦黑板和讲台。他做事和他做题一样,条理分明,一丝不苟。先用板擦擦掉浮尘,再换湿抹布细细擦拭一遍,最后用干抹布收尾,不留一丝水痕。
有一次,江屿刚擦完黑板,把抹布放进水桶准备清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他握着手机,匆匆走出了教室,连水桶都忘了拿。
林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没做任何思考,放下扫把,快步走到讲台边,拎起那个沉甸甸的水桶,直奔走廊尽头的水房。水龙头哗哗地响着,他用力搓洗着那块沾满粉笔灰的抹布,冰凉的自来水冲过手指,却浇不灭心头那点莫名的焦灼。等他拎着干净的水桶回来时,江屿已经回到了讲台边,正低头整理粉笔盒。他看见林辰放在他脚边的水桶,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
那瞬间,林辰感觉自己像个被抓了现行的贼,血液“轰”地一下全涌到了脸上。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一句“顺路”,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慌乱地避开江屿看过来的视线,那目光很静,带着点探究,像深秋的潭水,凉而清冽。
江屿什么也没问。他只是对着林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几乎难以察觉。然后便移开了目光,继续整理粉笔,将不同颜色的粉笔分门别类码放整齐。仿佛刚才那个微小的停顿,那个短暂的交汇,从未发生过。
林辰却像被那颗微不可察的点头注入了巨大的能量,一股隐秘的欢喜从心底咕嘟嘟冒出来,烫得他耳根发红。他抓起扫把,开始疯狂地清扫原本已经挺干净的后排地面,扫帚划过瓷砖发出唰唰的噪音,像是在掩饰他擂鼓般的心跳。
日子在一次次无声的凝望和笨拙的靠近中悄然滑过。林辰笔记本里关于江屿的“藏品”越来越多:一张演算纸,一个写错的单词卡,甚至是一片被压得扁扁的、形状完好的梧桐叶——那是某天他鼓起勇气,在江屿刚刚离开的窗边座位上捡到的。
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试像一场突然袭来的寒流。红榜张贴在教学楼最显眼的位置。林辰挤在人群外,踮着脚,目光越过攒动的头顶,习惯性地寻找那个熟悉的名字。
找到了。江屿的名字依旧在理科榜首的位置。但林辰的心却猛地一沉。分数栏里那个鲜红的数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低,远远低于他应有的水准。周围响起细碎的议论声,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江屿这次失手了?”
“学霸也翻车?啧啧……”
“听说他家里……”
后面的话被淹没在人声里。林辰没心思再听,他拨开人群,急切地在教室里搜寻那个身影。座位上没人。他又跑到走廊,图书馆,都没找到。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想起教学楼顶层那个几乎废弃的、堆满杂物的露天小平台。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沿着布满灰尘的楼梯跑了上去。
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把破旧的椅子歪倒在角落。林辰的心沉了下去。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平台边缘,靠近水箱阴影的地方,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
是江屿。
他背对着门口,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头深深埋在并拢的膝盖里。平日里挺得笔直的背脊此刻弯折着,像一张不堪重负的弓。瘦削的肩膀在宽大的校服下微微耸动,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断断续续传来,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林辰的脚步钉在了原地,呼吸都停滞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江屿,那个永远冷静自持、仿佛无懈可击的江屿,此刻脆弱得像一块随时会碎裂的琉璃。夕阳的余晖给那个蜷缩的背影镀上一层哀伤的、绝望的金边。他胸口闷得发疼,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想立刻冲过去,却又被巨大的胆气死死按住。
他该说什么?他能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躲在角落里偷偷仰望的人。他的安危,在江屿的世界里,或许廉价得可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江屿压抑的啜泣声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在林辰心上。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不能这样。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阴影里碎裂。
林辰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下楼梯。他跑回教室,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他冲到自己的座位,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在书包最里层的夹袋里,他摸到了一个用深蓝色棉布缝制的小小三角包,边缘已经磨得有些发白,上面用细细的红线绣着一个模糊的“安”字。这是他外婆在他考上高中时,特意去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外婆说,能挡灾祸,保平安。
他紧紧攥着那枚小小的符,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外婆手掌的温度和檀香的气息。这曾是他最珍视的护身符。
他再次跑上天台。铁门依旧虚掩着。他轻轻推开一条缝。江屿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凝固在了阴影里。暮色四合,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更加孤单。
林辰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江屿座位旁。江屿的书包随意地挂在课桌侧面的挂钩上,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课本和笔记本。林辰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最终落在一本摊开的、厚厚的物理竞赛习题册上。
就是它了。
他捏着那枚小小的平安符,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将那个带着他体温的深蓝色三角包,轻轻塞进了习题册摊开的两页纸之间,只露出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布角。
做完这一切,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退开,不敢再多看一眼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逃也似的离开了天台。心脏在耳边咚咚狂响,几乎要冲破胸膛。
第二天清晨,林辰几乎是踩着早自习的铃声冲进教室的。他的位置靠后,经过江屿的座位时,他强迫自己目不斜视,但眼角的神经却绷得死紧。他用最快的速度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包,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完成一个重大的仪式,带着某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猛地掀开了自己那本画满涂鸦的笔记本。
扉页摊开。
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个深蓝色的小小三角符,正安静地躺在他笔记本扉页的正中央。边缘磨得发白,红线绣的“安”字依旧清晰。它被摆放得极其端正,像是经过精心的测量。旁边,还用铅笔留下了两个极淡、极小,却力透纸背的字:
“谢谢。”
林辰的呼吸骤然停止。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奔涌的轰鸣。他死死地盯着那枚失而复得的平安符和那两个小字,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它们刻进灵魂深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膨胀、鼓噪,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枚平安符,粗糙的棉布纹理摩挲着指尖,无比真实。他猛地合上笔记本,将它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用力之大,让硬质的封面都硌得胸口生疼。他把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冷的塑料封面上,试图冷却那份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灼热悸动。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最终咧开一个无声的、傻气的笑容。
窗外的阳光正好,金灿灿地泼洒进来,落在他紧紧抱着的笔记本上,也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映出一片湿润的光泽。
高三的巨轮,满载着沉重的期望和无声的硝烟,碾过每一个晨昏。空气里弥漫着油墨和汗水混合的气息,粉笔灰在光束里不知疲倦地飞舞,将黑板右下角那不断变小的“高考倒计时”数字,一次次覆盖,又一次次重新书写。
林辰的成绩依旧在班级中下游苦苦挣扎,像一艘在惊涛骇浪里颠簸的小船。公式、定理、成堆的模拟卷在他眼前化作一片混沌的迷雾。而江屿,在期中那次短暂的滑落后,又重新牢牢占据了榜首的位置。只是他周身的低气压更重了,像一座移动的冰山,沉默得近乎凝固。课间伏案时,那挺直的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眉宇间那点惯常的微蹙,也加深成了两道清晰的刻痕。
林辰看在眼里,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依旧保持着那个习惯性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越过前排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那扇被江屿占据的窗边。他看到江屿做题时,会突然停下笔,抬手用力揉按自己的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到江屿偶尔望向窗外那片被教学楼切割得只剩一角的天空时,眼神里不再是放空,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
那枚深蓝色的平安符,被林辰郑重地用一小块透明胶带,贴在了笔记本扉页的正中央,紧挨着那两个小小的“谢谢”。它像一个隐秘的图腾,一个无声的承诺,时刻提醒着他那个天台傍晚的脆弱和此刻无声的守护。他开始做更多微小到几乎不会被察觉的事。
江屿的水杯空了,他会趁课间混乱,飞快地拿起,跑到走廊尽头的水房接满温水,再悄无声息地放回原位。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甚至不敢看江屿是否注意到。江屿的卷子被风吹落在地,林辰总会第一时间弯腰捡起,小心地掸去上面的灰尘,再轻轻放回他堆叠整齐的书本最上方。偶尔,他会把自己抽屉里舍不得吃的、老妈塞给他的巧克力或一小包饼干,趁江屿不在,飞快地塞进他半开的书包侧袋里。做完这一切,心脏总是跳得又急又乱,混合着一种隐秘的快乐和深重的惶恐。
他们之间依旧没有对话。只有一次,林辰捡起掉在江屿脚边的草稿纸递过去时,江屿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脸上,极快地扫过,然后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声音依旧清冽,像冰凉的玉石相击,却让林辰在原地僵立了整整一分钟,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进入五月,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体。全市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红榜张贴出来的那个下午,林辰挤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名字——江屿。位置依旧在最顶端。然而,鲜红的分数却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比他自己预期的低了将近三十分。周围瞬间炸开了锅。
“江屿?怎么可能?”
“完了完了,这心理素质……”
“听说他爸给他下了死命令,必须拿省状元,不然……”
林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转身冲出人群,像疯了一样在教学楼里奔跑。教室,图书馆,阅览室……都没有。那个不祥的预感再次攫住了他,比上一次更加凶猛。他冲向顶楼,冲向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他猛地推开铁门。傍晚的风带着初夏的燥热涌进来。
江屿果然在那里。
他背对着门口,站在平台边缘低矮的水泥护栏旁。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射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孤绝。他没有像上次那样蜷缩哭泣,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远处被林立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那背影绷得像一块即将碎裂的石头,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深重的绝望和死寂,让林辰的心瞬间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江屿!”林辰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嘶哑变调。
江屿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林辰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像要挣脱束缚。他在离江屿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不敢再靠近,生怕惊扰了这凝固的、危险的平静。晚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城市尾气的味道。
“江屿,”林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还好吗?”
江屿依旧沉默。他微微仰起头,望向那片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浑浊天空。那里,只有几颗最亮的星子,挣扎着穿透城市的灯火,透出微弱而固执的光芒。
“你看,”林辰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声音放得更轻,像是怕惊扰了那微弱的光,“星星。”
江屿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它们……也会有暗淡的时候,”林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寂静的天台上,“被乌云遮住,或者……就是自己累了,想歇一会儿。”
他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仿佛在凝聚全身的勇气:“可是你看,它们总会重新亮起来的。不管等多久,不管被遮住多久……它们总会亮起来的。”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江屿紧绷的侧脸上,“别怕未来太远,世界太大……总有路,总有答案的。真的。”
他笨拙地说完,感觉后背都渗出了冷汗。这些话,是他昨夜对着笔记本扉页上那枚平安符,在心里反复演练了无数遍的。说出来,却依旧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声在耳边呜咽。
就在林辰几乎要被这死寂压垮,准备落荒而逃时,他听到了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吸气声。像溺水的人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吸入了第一口空气。
江屿依旧没有回头,但一直紧握成拳、抵在冰冷水泥护栏上的手,却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苍白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着。
林辰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向前挪了一小步,站到了江屿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他不再看江屿,也抬起头,和他一起,沉默地凝望着那片竭力闪烁着微光的夜空。一种无声的、沉重的陪伴感,在弥漫着灰尘的空气中缓缓流淌。
远处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像一片倒悬的、喧嚣的星河。而在这小小的、被遗忘的天台一隅,两个少年并肩而立,沉默地仰望着头顶那片真实的、微弱的星光。像两艘在无垠夜幕下孤独航行的小船,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彼此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航灯。
高考结束的铃声,为兵荒马乱的青春画上了一个仓促的休止符。分数揭晓那天,林辰对着电脑屏幕上那个不高不低的数字,平静地点击了本省一所普通大学的确认键。窗外蝉鸣聒噪,阳光刺眼。他收拾着堆满试卷和书本的课桌,目光落在斜前方那个空了的位置上。
江屿的名字,最终出现在了省理科前五十的名单里,耀眼,却并非状元。录取通知书来自遥远北方那所顶尖学府的王牌物理系。
毕业散伙饭定在市里一家喧闹的火锅店。巨大的圆桌,翻滚的红油锅底,呛人的麻辣气息,啤酒瓶碰撞的脆响,混杂着兴奋、不舍、解脱和茫然的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林辰坐在角落,面前的杯子倒满了橙汁,冰凉的水珠沿着杯壁滑落。他的目光穿过弥漫的白色水汽和晃动的人影,落在对面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江屿依旧穿着简单的白T恤,安静地坐在一群情绪高涨的同学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有人向他敬酒,他端起面前的白水杯,礼貌地回应,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那眼神深处,依旧是一片沉静的、深不见底的潭水,只是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是解脱?是沉重?还是对未来的茫然?
林辰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地发胀。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腿上的、那个用了三年的旧笔记本。深蓝色的平安符在扉页上安静地躺着。他深吸一口气,从笔记本内页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硬纸片。
那是一张他自己画的星空明信片。深蓝色的卡纸上,用银色的荧光笔点染出细碎的星辰,一条朦胧的银河斜贯而过。在背面,他早已用铅笔写好了一行字,字迹因为紧张而有些歪斜:
“别回头那些从前,我们一定会…奔跑过时间的。”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勇敢的告别,也是他埋藏心底、最卑微的祈愿。
喧闹声中,林辰端着杯子站起身,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他绕过大半个圆桌,避开互相追逐敬酒的人群,一步步走向江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烧红的炭火上。周围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终于站定在江屿身边。麻辣火锅的热气扑面而来,混杂着啤酒的味道。
江屿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了头。那双清冽的眼眸看向林辰,带着一丝询问。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林辰看到了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微愕,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周围同学划拳、笑闹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林辰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预先演练过无数次的开场白,此刻全都化作了空白。巨大的羞怯和慌乱瞬间攫住了他,血液冲上脸颊,烧得滚烫。他几乎是凭着本能,飞快地将那张星空卡片塞进了江屿放在桌边的、虚握着的掌心里。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微凉的皮肤,那瞬间的接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林辰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收回手,像被烫到一样。不敢再看江屿的表情,更不敢等他的反应,几乎是落荒而逃,丢下一句含混不清的“毕业快乐!”,便低着头,脚步踉跄地冲出了喧闹沸腾的包厢,一头扎进外面清凉的夜色里。
身后包厢里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和劝酒声,将他狼狈的身影彻底吞没。他靠在火锅店冰凉的玻璃外墙上,大口喘息着,夜风也吹不散脸上的滚烫。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像要挣脱束缚。他懊恼地闭上眼,塞卡片的动作那么笨拙,那句话说得那么含糊不清……他会不会根本没听清?他会不会……觉得莫名其妙?
那张小小的卡片,承载着他整个兵荒马乱的青春里,最孤注一掷的勇气。却被他用最狼狈的方式,仓促地交了出去。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是否曾激起一丝涟漪。
时光呼啸而过,十年弹指一挥间。
城市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高楼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地铁线路像蛛网般在地下蔓延。林辰的生活如同这座城市无数普通白领的缩影,被精准地切割成上班、下班、加班、偶尔和旧友小聚的固定模块。他在一家规模不大的文化公司做策划,日子过得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平淡,安稳,却也乏善可陈。
那枚深蓝色的平安符,一直被他珍藏在钱包最里层的夹缝中。深蓝的棉布早已洗得泛白,边缘的磨损更厉害了,红线绣的“安”字也愈发模糊。它像一个沉默的印记,一个尘封的锚点,固执地将他的一部分灵魂,牢牢地钉在了十年前那个弥漫着粉笔灰和汗水气息的夏天。
偶尔在深夜加完班,独自走在霓虹闪烁却空旷的街头,他会习惯性地抬头,望向城市被光污染覆盖的灰蒙蒙的天空。繁星早已隐匿无踪,只有几颗最顽强的行星,在浑浊的夜幕边缘透出微弱的光点。每当这时,那个清瘦挺拔、眉宇微蹙的侧影便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带着夏日阳光的温度和天台上绝望的沉寂。心底某个角落,便会泛起一阵细密而悠长的钝痛,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怅惘。
同学聚会的消息,是在一个加班的深夜,由沉寂已久的高中班级群弹出来的。组织者是当年的班长,时间定在周末,地点选在市中心一家新开的、据说能俯瞰全城夜景的高层酒店顶层餐厅。群里瞬间热闹起来,各种表情包和插科打诨刷了屏,回忆着当年谁抄了谁的作业,谁被老张罚站过走廊。
林辰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久久没有落下。去吧?像一个闯入者,去围观别人功成名就、家庭美满的圆满?不去?那个深埋心底的名字,那个尘封了十年的疑问,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最终,他还是回复了一个简单的:“收到,尽量到。” 说不出是期待,还是逃避。
周末的夜晚,顶层餐厅“云端”被刻意营造出一种纸醉金迷的怀旧氛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倒悬的城市夜景。水晶吊灯折射着迷离的光晕,空气里飘荡着高级香氛、昂贵酒水和食物的混合气息。
林辰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休闲西装,坐在靠窗角落的位置,显得与周围衣香鬓影、高谈阔论的热烈场景格格不入。他手里端着一杯苏打水,冰块在杯壁上凝结出细密的水珠。他听着当年的“八卦王”王胖子唾沫横飞地讲述自己如何从一个小职员逆袭成区域经理,听着曾经腼腆的文艺委员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网红博主……那些被岁月打磨得或圆滑或世故的面孔,在迷离的光线下有些陌生。
他的目光,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次次地、不受控制地扫向门口。每一次门被侍者拉开,他的心都会跟着提一下,随即又在看清来人后,无声地沉落下去。期待和失落像潮汐般反复冲刷着他。
“……要说最厉害的,还得是咱们江大学神!”王胖子的大嗓门把林辰飘远的思绪猛地拽了回来。他灌了一口啤酒,红光满面,“人家现在是国家天文台的大研究员!搞天体物理的!那可是研究星星的!真正的高精尖!听说刚参与了一个国际联合观测项目,牛大发了!”
“哇!真的假的?”
“江屿也回来了?他会来吗?”
“班长,你请动大神了?”
话题瞬间聚焦。林辰握着杯子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凉的触感直抵心尖。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下意识地垂下眼,盯着杯中不断上升又破裂的气泡。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周围的喧嚣声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耳膜。
就在这时,餐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低低的惊叹和议论声像涟漪般扩散开。
林辰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挡住。他穿着一件剪裁极佳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里面是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褪去了少年时的单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男性的沉稳和内敛。五官的轮廓比十年前更加深刻清晰,下颌线利落分明。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依旧清冽,像深秋的寒潭,只是沉淀了更多的深邃和难以捉摸的沉静。
是江屿。
他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喧闹的场域,带着一种身处喧嚣却游离其外的疏离感。班长大笑着迎上去,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周围瞬间涌上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问候声、惊叹声、恭维声此起彼伏。
林辰坐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石像。隔着攒动的人头和迷离的光线,隔着十年漫长无声的时光,他静静地看着那个被簇拥在中心的身影。熟悉,又陌生。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清晰的胀痛。他端起杯子,将冰凉的苏打水一饮而尽,试图浇灭喉间莫名的干涩和灼热。
江屿礼貌地回应着周围的寒暄,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淡笑。他的目光,却像精准的探针,穿透层层叠叠的人影和迷离的光线,最终,稳稳地落在了角落那个几乎要缩进阴影里的身影上。
隔着喧嚣和浮华,隔着十年漫长的时光洪流,两道目光在空中猝然相接。
林辰浑身一颤,像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击中。他清晰地看到,江屿镜片后的那双深邃眼眸里,有什么东西瞬间被点燃了。不再是深潭的沉静,而是像投入了星辰的碎屑,骤然亮起,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空、尘埃落定般的专注和灼热,牢牢地锁定了自己。
那目光是如此直接,如此坦荡,如此不容回避。
林辰的呼吸骤然停滞。周围的喧嚣、食物的香气、迷离的灯光……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间远去、模糊、虚化。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那道穿越了十年光阴、跨越了汹涌人潮、笔直投射而来的目光,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甸甸的重量,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他看到江屿对围在身边的人群微微颔首,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他动了。
他没有理会旁边递过来的酒杯,也没有回应另一侧伸出的想要攀谈的手。他迈开脚步,目标明确,步伐沉稳而坚定,径直穿过喧嚣的人群,穿过迷离的光影,如同摩西分开红海,朝着林辰所在的角落,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声响。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林辰骤然失序的心跳节拍上。
周围的同学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轨迹,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好奇和探寻的目光纷纷投注过来。空气里弥漫开一种微妙的、屏息的寂静。
林辰僵在座位上,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杯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深灰色大衣的纹理,镜片后深邃专注的眼神,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巨大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混合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和某种深埋心底、破土而出的、无法言喻的酸涩渴望。
江屿终于走到了他的桌前。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小小圆桌。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他挺直的肩线上,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餐厅里残留的背景音乐和窃窃私语仿佛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这跨越了漫长十年光阴后,近在咫尺的对视。
江屿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像两泓深不见底的潭水,将林辰牢牢地锁在其中。那目光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客套,没有功成名就的疏离,只有一种沉淀了太久、厚重到几乎令人窒息的专注和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仿佛要将林辰此刻的每一寸轮廓,都深深烙印进眼底,去覆盖、去确认那被时光模糊了十年的印记。
林辰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承受着这无声却重逾千钧的凝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终于,江屿薄薄的唇线动了一下。他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开口的第一句话,低沉而清晰,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击碎了林辰勉力维持的所有平静:
“你的平安符,”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林辰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林辰紧绷的神经上,“替我挡了十年风雨。”
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猛地一震。那枚深蓝色、早已磨得发白的小小三角符,仿佛瞬间在眼前清晰浮现。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钱包,指尖却颤抖得厉害。
江屿微微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得仿佛要将林辰的灵魂都吸进去。他向前微不可察地倾了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带着淡淡雪松和书卷气的气息,混杂着室外的微凉夜风,瞬间侵入了林辰的呼吸。
然后,林辰听到他用那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说出了后面的话:
“现在,该换我守护你的星空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林辰死寂了十年的心湖深处轰然炸响!
[全文完]
[番外]运动会
高二的秋天,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桂花香和塑胶跑道被阳光烘烤出的独特气味。市一中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是紧张学业中难得的喧闹出口。整个校园像一锅煮沸的水,彩旗招展,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激昂又带点土气的运动员进行曲,各个班级划分出的“领地”上,加油稿雪花般飞向主席台。
林辰对这种集体狂欢一向兴致缺缺。他既没有惊人的爆发力,也没有长跑的耐力,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可能是跳远,但也仅限于班级内部选拔的水平。他的项目在第一天下午就结束了——男子跳远,成绩平平,淹没在更耀眼的成绩里。剩下的时间,他心安理得地窝在班级大本营的角落里,抱着他那本画满了涂鸦和夹着“宝藏”的笔记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耳朵里塞着耳机,试图隔绝掉一部分震耳欲聋的喧嚣。
然而,他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总是不自觉地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跑道的起点或终点。因为那里,有江屿。
江屿报了男子1500米和3000米长跑。这在林辰意料之中,又有点出乎意料。意料之中是因为江屿的耐力确实不错,每天清晨都能在操场看到他晨跑的身影;意料之外是,这种纯粹拼体能和意志的项目,似乎和他那个“精密仪器”般只专注于解题的优等生形象有点违和。
“各就位——预备——”
发令枪“砰”地一声脆响,撕裂了空气。男子1500米的决赛开始了。跑道上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了出去。
林辰下意识地摘掉了耳机,身体微微前倾。他在起跑的人群中,一眼就锁定了那个穿着白色运动背心、深蓝色短裤的身影。江屿的起跑并不算最快,他的步伐稳健,节奏清晰,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准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步频,稳稳地保持在第一梯队的中游位置。
林辰的心跳不知不觉间跟上了跑道上那个身影的节奏。他看着江屿经过班级看台前,汗水已经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紧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平日里清冷疏离的脸上,此刻绷着一种专注的、近乎肃穆的神情,嘴唇紧抿,目光只锁定着前方的跑道。每一次有力的蹬地,每一次手臂有力的摆动,都带着一种不同于解题时的、原始的生命力。
“江屿!加油!江屿!加油!”班级的女生们率先喊了起来,声音尖利而充满活力。
林辰张了张嘴,那句“加油”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来。他只是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笔记本,指节微微发白。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白色的身影,看着他逐渐超越前面的对手,位置一点点攀升,最终在最后半圈发力冲刺,以第二名的成绩冲过了终点线!
看台上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江屿冲过终点后,没有立刻停下,而是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下颌线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阳光落在他汗湿的肩背上,勾勒出少年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林辰的心,在那一刻,跳得比刚才江屿冲刺时还要快。他看到了江屿眼中一闪而过的疲惫,也看到了那份疲惫之下,燃烧着的、不肯服输的光芒。
下午的重头戏是男子3000米。这是对意志力的终极考验。太阳已经西斜,热度却丝毫不减,跑道被晒得有些发烫。
江屿再次站在了起跑线上。他的脸色比上午跑1500米时要凝重一些。林辰的心也跟着揪紧了。他知道3000米的漫长,知道最后几圈那种肺部像要炸开、双腿像灌了铅的痛苦。
发令枪响,十几道身影涌了出去。江屿依旧保持着他稳健的节奏,混在人群中。一圈,两圈……时间在单调的脚步声和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中流逝。看台上的加油声也随着圈数的增加而变得有些零散和疲惫。
第五圈过半时,意外发生了。江屿在弯道超越时,脚下似乎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个趔趄!虽然他没有摔倒,但节奏明显被打乱,脚步瞬间变得有些虚浮踉跄。
“啊!”看台上响起一片惊呼。
林辰“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下意识地就想冲下看台,却被旁边的王胖子一把拉住:“哎哎,你干嘛去?还没结束呢!江屿没事!”
林辰的目光死死钉在跑道上。他看到江屿只是踉跄了几步,便迅速调整了姿势,重新跑了起来。但他的步伐明显沉重了许多,速度也慢了下来,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刚才那个趔趄似乎拉伤或扭到了什么。
巨大的担忧像潮水般淹没了林辰。他再也坐不住了,挣脱开王胖子,几步冲下看台,挤到了跑道内侧的草坪边缘,离终点还有最后两百米的地方。他手里不知何时,紧紧攥着了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和一条干净的、自己备用的白色毛巾。
最后两圈,变成了煎熬。江屿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他紧咬着下唇,甚至咬出了一道明显的白痕。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旧固执地迈动着双腿,眼神死死盯着前方,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倔强。他被一个又一个选手超越,名次不断下滑。
林辰站在草坪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他紧紧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摇摇欲坠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矿泉水瓶里。
终于,江屿踉跄着跑到了林辰面前。林辰清晰地看到他痛苦地蹙紧了眉头,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终点线就在前方不远。
就在江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前倾,即将冲过终点线的刹那,他的腿猛地一软,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倒!
“小心!”林辰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地冲了出去!
在江屿身体触地的前一秒,林辰猛地扑跪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双臂,硬生生地接住了那个倒下的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一起滚倒在终点线后的草坪上。林辰只觉得胸口被狠狠一撞,后背蹭在粗糙的草皮上,火辣辣地疼。但他顾不上这些,手臂依旧死死地环抱着怀里的人。
“江屿!江屿!你怎么样?”林辰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和恐慌。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江屿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额发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地起伏,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得没有一丝力气。他的左腿膝盖和手肘在摔倒时擦破了皮,渗出了点点血珠,混着草屑和泥土。
周围瞬间围上来一群人,有老师,有同学,有医务室的老师提着药箱匆匆跑来。
“快!扶他去医务室!”老师焦急地指挥着。
林辰却像没听见一样。他依旧半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江屿,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重量。他感觉到江屿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冰凉的汗水浸湿了他的手臂和前胸。那枚贴在心口笔记本扉页上的平安符,隔着薄薄的衣料和笔记本的硬壳,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份冰冷的颤抖,隐隐发烫。
“让开点!让开点!给他空间呼吸!”医务室的老师拨开人群。
林辰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想松开手。然而,就在他手臂微松的瞬间,一只冰凉却异常用力的手,猛地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辰浑身一僵,低头看去。
江屿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清冽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因为剧烈的脱力和疼痛而显得有些涣散,却依旧固执地、紧紧地锁定了林辰的脸。汗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滑过苍白的脸颊。
他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但那紧抓着林辰手腕的力道,却清晰地传达着一种无声的依赖和……不容他离开的执拗。
林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和温热的感觉汹涌地漫上眼眶。他立刻放弃了松手的念头,反而更稳地托住江屿的身体,另一只手紧紧回握住江屿冰凉的手,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温柔:“我在,江屿,我在。别怕,医务室老师来了。”
在医务室老师和其他同学的帮助下,江屿被搀扶起来,架着往医务室走去。林辰始终紧跟在旁边,一只手依旧被江屿死死地抓着,另一只手则紧紧扶着江屿的手臂,分担着他的重量。他能感觉到江屿身体的虚弱和脚步的虚浮,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夕阳金色的余晖,将两人紧紧依偎、互相搀扶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喧闹过后的跑道上。那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再也无法分开。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校医检查了江屿的情况,主要是脱力、轻微中暑,外加膝盖和手肘的擦伤。清理伤口、消毒、上药时,江屿一直紧抿着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抓着林辰手腕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力道甚至更紧了些。林辰就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拿着自己带来的那瓶水,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
处理完伤口,校医叮嘱江屿好好休息,补充水分和糖分,便去忙其他伤员了。小小的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窗外的喧嚣渐渐平息,夕阳的暖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白色的床单和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奇异的静谧,只有江屿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林辰自己无法平复的心跳声。
江屿靠在枕头上,闭着眼休息,脸色依旧苍白,但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他抓着林辰的手腕,力道终于放松了些,却依旧没有放开,只是虚虚地搭着,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林辰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江屿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刚才的用力而指节泛白。自己的手腕被他握着的地方,皮肤上还残留着他冰凉的汗意和清晰的指痕。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暖流,顺着那相触的皮肤,悄无声息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拿起那条干净的白色毛巾,动作轻柔地擦拭江屿额头上、颈间残留的汗水和草屑。指尖偶尔不经意地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每一次都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江屿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不再涣散,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恢复了那份惯常的清冽。他静静地看着林辰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那份笨拙的温柔。
“谢谢。”江屿的声音很轻,带着脱力后的沙哑,却清晰地落在安静的房间里。
林辰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脸“腾”地一下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他慌乱地垂下眼,不敢再看江屿的眼睛,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没什么。” 手上擦拭的动作却更加轻柔了。
夕阳的光斑在两人之间无声地移动。谁也没有再说话。医务室里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手腕上那虚搭着的、带着凉意的手指,却像一条无形的纽带,将两颗年轻而悸动的心,在这片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静谧空间里,悄然拉近。
过了许久,江屿的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他撑着身体坐起来一些,目光落在林辰放在床头柜上的那瓶水和毛巾上,又看了看自己依旧抓着对方手腕的手,终于缓缓地松开了。
手腕上骤然失去的力道和温度,让林辰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他掩饰性地拿起水瓶:“还…还要水吗?”
江屿摇摇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林辰脸上,带着一种探究和复杂难辨的情绪。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平稳了些:“下午……谢谢你冲过来。”
林辰的脸更红了,他慌乱地摆摆手:“没…没事!换谁都会的……”
“不是谁都会。”江屿打断他,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他看着林辰躲闪的眼睛,顿了顿,低声道,“还有……那些水,那些吃的。”
林辰的心猛地一跳!他……他知道?!那些课间悄悄接满的水杯,那些塞进书包侧袋的零食……他原来都知道?!
巨大的羞窘瞬间席卷了林辰,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阳光下,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那条湿漉漉的毛巾。
“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解释?否认?似乎都显得苍白又可笑。
就在林辰被这无声的尴尬和羞窘淹没,几乎要窒息时,他听到江屿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下次运动会,”江屿的目光越过林辰,投向窗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跑道,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林辰耳中,“别躲那么远了。站在跑道边上……我能看见。”
林辰猛地抬起头,撞进江屿看过来的目光里。那双清冽的眼眸深处,此刻映着窗外熔金般的落日余晖,也映着他自己呆愣的脸庞。那目光里似乎有极淡的、一闪而过的暖意,像冬夜寒星偶然的闪烁。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收尽,暮色温柔地笼罩下来。林辰抱着他那个藏着无数心事的笔记本,扶着脚步还有些虚浮的江屿,慢慢走出医务室,走在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小路上。晚风吹拂,带着桂花的甜香和秋夜的凉意。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份冰凉的、带着依赖的触感。而那句“站在跑道边上……我能看见”,像一颗小小的火种,被小心翼翼地埋进了林辰的心底,在暮色中,悄悄地、温暖地燃烧起来。
——分界线——
hhh主播很少写校园题材的小说~
因为主播还没有上过高中,主播才刚上初二,对于高中的压力什么的还是不太了解(虽然私立学校管的比较严吧)
但是看到我班有一个同学送给他暗恋的人,一个平安符就突发奇想的写了(ó﹏ò。)
暗恋还是太权威了(。í _ 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