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他……他就这么走了？”李二狗有些错愕地看着晃动的木门。
李大嘴端着茶缸的手停在半空，皱着眉头，心里头一次对这个陈家小子升起一股捉摸不定的感觉。
陈凡走出村委会，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
怒火？早就压下去了。
在大厂当牛做马那几年，他早练就了一身把情绪打包塞进最深角落的本事。愤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让对手看笑话。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村里的小路上慢慢踱步。
脑子里飞速转动，将刚才发生的一切拆解、分析。
李大嘴父子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恶心他，顺便敲一笔。五亩废地，一年两千五，五年就是一万二千五，纯粹的羞辱。
硬顶，他拿不到地。
妥协，他咽不下这口气，还会被当成软柿子，以后麻烦不断。
陈凡的脚步停在村东头，前面不远处，是赵婶家的那几分薄田。说是田，其实就是一片碎石坡，土层浅得可怜。赵婶的男人走得早，她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全村人都清楚。
她正弯着腰，费力地从石缝里拔着杂草，背影显得格外单薄。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在陈凡的脑海里冒了出来，瞬间点亮了所有的思路。
李二狗家的沙地是废地。
赵婶家的石坡地也是废地。
村里像赵婶家这样，守着几分鸟不拉屎的贫瘠土地过苦日子的，还有好几户。
陈凡的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转身，大步朝着村里的大榕树走去。那里是村里天然的信息集散中心，三姑六婆最爱聚在那儿纳凉聊天。
果然，树荫下坐着七八个村民。
“小凡啊，事儿办得咋样了？”一个眼尖的大妈先开了口。
陈凡一脸苦恼地叹了口气：“别提了，大娘。我想为村里做点事，可难啊。”
他也不添油加醋，就把刚才在村委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重点突出了李大嘴“为了村容村貌”要他必须先承包李二狗家那五亩沙地，以及一亩五百块钱的“优惠价”。
“啥？一亩五百？那沙疙瘩地白给都没人要，他怎么敢要这个价！”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小凡刚回来，人家李村长这是在给他立规矩呢。”
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声音里满是同情和对李大嘴父子的不满。
陈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没多留，又叹了口气，摆摆手，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往家走。
可他心里清楚，用不了半个小时，整个云溪村都会知道，他陈凡想干点事，却被村长父子联手刁难。
舆论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
“喂喂！全体村民注意了啊，晚上七点，到村委会门口开村民大会，讨论陈凡承包土地发展新农业的事。都来啊，别迟到！”
是李大嘴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似乎想借此证明自己的公正无私。
陈凡听着广播，笑了。
鱼儿，上钩了。
晚上七点，村委会门口的空地上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几十号人围在一起，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李大嘴搬了张桌子放在门口，他和李二狗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后，面前放着搪瓷茶缸，派头十足。
看到陈凡走过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李大嘴清了清嗓子，用力拍了拍桌子：“安静！都安静一下！”
等场面稍微静下来，他才官腔十足地开口：“今天把大家伙叫来，是为了一件好事，一件关乎咱们云溪村发展的大事！咱们村的大学生陈凡，在外头学了本事，现在要回报家乡，承包土地，搞科学种植，带领大家伙致富！”
他先给陈凡戴了顶高帽，随即话锋一转。
“当然了，凡事都要讲规矩。为了咱们村的整体规划，经过村委会研究决定，陈凡同志要承包后山荒地，得先把他家附近，也就是二狗家旁边那块沙地给利用起来。承包费嘛，一年一亩五百块，大家伙觉得公不公平？”
他把皮球踢给了村民。
村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得罪村长。
李二狗得意地看着陈凡，下巴扬得老高，眼神里的挑衅不加掩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凡身上，看他怎么应对这个死局。
陈凡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平静地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李大嘴，而是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村民，才朗声开口：“村长说得对，凡事都要讲规矩，我也支持村委会的决定。”
哗——
人群一阵骚动。
李二狗的嘴角咧到了耳根，看吧，还不是得乖乖认栽？
李大嘴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端起茶缸准备喝水。
可陈凡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把刚到嘴边的茶水全喷了出来。
“我同意，这五亩沙地，我包了！一亩五百，一分不少！”
陈凡的声音清晰而响亮。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有一个条件。”
“既然村里这么支持新农业发展，愿意拿出这么优惠的政策，那我陈凡也不能只顾着自己。光我一个人富了不算本事，要富，大家一起富！”
他伸手指了指人群里的几个人。
“赵婶家的石坡地，张大爷家的洼地，王叔家的那块盐碱地……这些村里最穷、最难种的地，我全都要了！”
陈-凡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在众人心上。
“我宣布，所有这些贫困户的土地，我都以同样的价格承包！一亩，一年，五百块！有多少，我要多少！合同现在就签，钱现在就付，请全村的乡亲们做个见证！”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陈凡这番话给震懵了。
几秒钟后，人群轰然炸开！
“天哪！一亩五百？赵婶家那破地也能卖这个价？”
“小凡这孩子……这是在给大家伙送钱啊！”
“有出息！这才是真正干大事的人！”
被点到名的赵婶，嘴唇哆嗦着，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家那两亩破地，一年到头连口粮都种不出来，现在竟然能有一千块的收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李大嘴父子的脸，瞬间变得比猪肝还难看。
李二狗“腾”地站了起来，指着陈凡，气急败坏地吼道：“陈凡，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是故意捣乱！”
“捣乱？”陈凡笑了，笑得云淡风轻，“我响应村长号召，支持村里工作，还主动帮扶贫困户，怎么就成捣乱了？”
他转向李大嘴，目光灼灼：“村长，您说呢？还是说，这个扶持政策，只针对您儿子，不针对村里其他困难的乡亲？”
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把李大嘴架在了火上烤。
答应，就得眼睁睁看着陈凡收拢人心，他自己还得不到半点好处。
不答应？那他就是明着告诉全村人，他李大嘴以权谋私，欺压百姓！
李大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汗珠从额角滚落。他感受着周围村民们那一道道灼人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我当然是支持的……”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那好！”陈凡立刻接话，从兜里掏出一沓早就准备好的钱和几份简易合同，“赵婶，张大爷，咱们现在就把字签了！”
赵婶等人激动地围了上来，颤抖着手在合同上按下了红手印。
陈凡当场就把一年的承包款，一张张崭新的人民币，塞进了他们手里。
那一刻，村民们看向陈凡的眼神，彻底变了。
李二狗看着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酱紫色，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设下的局，被陈凡轻而易举地破掉，还反手将了他一军，让他成了全村的笑话。
陈凡办完事，没再多看李家父子一眼，转身拨开人群，向家里走去。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他却觉得心里无比畅快。
推开自家院门，堂屋里还亮着灯。
林清雪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看文件。果果已经睡了，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她身边，睡颜香甜。
听到开门声，林清雪抬起头，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陈凡冲她笑了笑，走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想把果果抱回房间。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在睡梦中呓语了一声，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爸爸……”
那软糯的声音，瞬间抚平了陈凡心中所有的波澜和算计，只剩下一片柔软。
他低头看着女儿，心头一片滚烫。
做这一切，都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