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无边无际的黑暗。
意识在无光的深海淤泥中艰难地蠕行，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那感觉像是被无形的巨蟒缠绞，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换来更深的窒息与碾压。骨骼在呻吟，新生的血肉在无声地尖叫，残留的暗金色雷纹在皮肤下时隐时现，带来灼烧般的刺痛。
他感觉自己沉在无底的渊薮，被遗忘，被分解。
直到……
一种震动。
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带着一种沉稳的、宏大的节律，穿透厚重如铅的黑暗，透过身下温润而富有惊人弹性的“地面”，传递到他濒临溃散的意识深处。
咚…咚…咚…
如同远古战场永不疲倦的巨鼓。每一次震动，都带着磅礴的生命力，缓慢而有力地，将一丝丝暖流和微弱却坚韧的生机，泵入他冰冷僵死的躯壳。
这震动……是活的？
一丝微光，艰难地撬开了沉重的眼帘。
没有光。只有比墨汁更浓稠的黑暗。深海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耳膜和胸腔，仿佛要将这渺小的身躯揉碎成齑粉。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触感反馈回来——身下并非冰冷的礁石或淤泥，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活物组织。温润、厚重、带着深海特有的冰凉，却又蕴含着火山般磅礴的生命热力。覆盖其上的，是一层极其坚韧、滑腻、带着复杂沟壑纹路的表皮，触手微凉，却隔绝了大部分恐怖的深海压力。
他正躺在一座活着的、在深海中潜行的岛屿之上！
之前的记忆碎片轰然回涌：排山倒海的一掌，露出的狰狞海床，被巨礁死死卡住的、濒死的巨鲸……还有那最后穿透滔天巨浪的微弱精神波动：“……带…您…离开…”
是它！是那头搁浅的巨鲸！
它没死？而且……它救了自己？载着自己沉入了这无光的深海？
这个认知带来的震撼，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环境的恐怖。他艰难地转动脖颈，试图在绝对的黑暗中看清身下这庞然大物的轮廓。目力所及，只有一片无边无际、随着那沉稳心跳微微起伏的深灰色“大地”，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另一种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沉闷的滚雷，开始在这死寂的深海中回荡。
呜……嗡……
呜……嗡……
不是一声，是无数声！层层叠叠，高低起伏，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和难以言喻的庄重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这声音并非通过海水震动耳膜，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带着古老、悠远、如同来自洪荒时代的回响。
黑暗，被点亮了。
不是来自上方，而是来自下方，来自前方，来自这头巨载着他潜行的巨鲸身侧更幽暗的深渊。
一点，两点，十点，百点……幽蓝、荧绿、银白的光点，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星辰突然苏醒，在无边的墨色中次第亮起。光芒并不刺眼，柔和而神秘，勾勒出一个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轮廓！
巨大的、流线型的黑影，如同沉默的远古山脉，在幽光中缓缓显现。它们的身躯比载着他的这头巨鲸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深色的皮肤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沟壑和巨大的藤壶群落，有些地方甚至覆盖着厚厚的、发出微光的珊瑚礁。它们巨大的尾鳍缓慢而有力地摆动，每一次动作都搅动起无声却汹涌的暗流。
鲸！无数的巨鲸！
它们排列成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阵型，如同拱卫着帝王出巡的仪仗，沉默而肃穆地环绕在四周。那些幽光，正是从它们巨大的头颅、背脊或是特殊的器官中散发出来，将这片本应死寂的深海，映照得如同梦幻般的星河！
他被包裹在这片由活体山脉构成的星河中央，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超越想象的宏伟存在时的渺小感和敬畏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载着他的巨鲸，速度明显放缓了。它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鸣叫，与周围的鲸鸣形成奇妙的共鸣。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完成使命的释然和……虔诚？
前方的鲸群，如同摩西分开的红海，缓缓向两侧移动，让开一条通道。
通道的尽头，无光的深渊背景上，亮起了两点光芒。
那不是幽蓝或荧绿的光点。
那是两轮……燃烧的、熔金般的巨大光轮！
纯粹、威严、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古老力量。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洞穿灵魂的穿透力，瞬间锁定了躺在巨鲸背脊上的渺小身影！
一股无形的、沉重到足以碾碎星辰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水，轰然降临！它并不暴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统治力，仿佛整个深海的重量都集中于此，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灵魂之上！空气（如果深海有空气的话）瞬间变得粘稠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初生的灵魂在这股浩瀚威严面前瑟瑟发抖，连体内那丝源自神躯的暗金神性，都仿佛受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压制，蛰伏不动。
这就是……鲸皇？
仅仅是一道目光，就让他感觉自己如同被钉在宇宙法庭上的囚徒，渺小、脆弱，无所遁形！
载着他的巨鲸，在那熔金目光的注视下，发出一声更加低沉、更加恭敬的鸣叫，庞大的身躯微微下沉，动作变得无比轻柔，如同朝圣者捧上最珍贵的贡品。它不再前进，而是静静地悬浮在通道入口，巨大的头颅谦卑地垂下。
呜……
一声悠长到仿佛贯穿了时间本身的鲸鸣，从那两点熔金光芒的方向传来。这声音不再作用于海水，而是直接在他初生的、混乱的识海中响起！每一个音节都沉重无比，带着万载岁月的尘埃和洞悉一切的沧桑：
“沉眠的……源质……”
“吾……感觉到了……那开天辟地的……气息……”
“尽管……如此……微弱……如此……陌生……”
那熔金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他身上缓缓扫过。粉嫩的皮肤，残留的雷纹，被海水泡得发白的伤口，还有那在恐怖威压下依旧顽强燃烧着一点不屈光芒的眼神……一切都在这古老存在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不属于……此界……” 鲸皇的精神波动带着一丝困惑的涟漪，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暗涌。“血肉……凡胎……却流淌着……创世的……余烬……”
巨大的困惑，如同实质的阴影，笼罩在深海的每一个角落。周围的鲸群停止了鸣叫，连那些幽光都仿佛黯淡了几分，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那个渺小的、与这深海绝境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创世余烬？源质？
这些词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混乱的记忆碎片上。他想起了混沌中那伟岸的身躯，想起了自己作为一根毛发飘零的岁月……这巨鲸口中的“源质”，难道指的是……那构成神躯的、最原始的力量本质？而自己，作为神躯的一部分，哪怕只是一根微不足道的毛发，也沾染了这种本质的气息？
就在这时，载着他的那头巨鲸，发出一连串极其短促、如同谦卑解释般的低沉音节。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精神波动，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传递到鲸皇的方向，也拂过了他的意识边缘。
“……风暴……神雷……排开……怒涛……掌印……深可见……海床……救……吾……”
它断断续续地描述着，传递着那惊天一掌的画面，传递着它被卡在死亡礁石间，骤然得见天光的震撼，传递着那渺小身影在滔天巨浪中爆发出的、令深海都为之战栗的力量！
随着巨鲸的“诉说”，那两点熔金般的巨大光轮，骤然亮了一瞬！
周围的深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恒星核心！无形的威压瞬间暴涨！恐怖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横扫而过！
轰！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嗡鸣作响！眼前金星乱冒！刚刚凝聚的意识再次濒临溃散！身下的巨鲸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
周围的鲸群更是如同被飓风扫过的麦田，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后漂移，幽光剧烈闪烁，发出惊恐的低鸣。整个深海空间都在鲸皇骤然爆发的精神风暴中战栗！
“凡躯……岂能……驾驭……创世……之力？！”
鲸皇的精神咆哮如同亿万雷霆在深海炸响！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深藏的恐惧！它无法理解！一个如此脆弱、如此新生的凡物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承载并释放出哪怕一丝源自创世源质的力量？这违背了它认知中一切存在的法则！
那熔金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两柄开天辟地的神剑，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冰冷的杀意，再次死死锁定了他！
危险！比那三天三夜的渔叉追杀恐怖亿万倍的危险！
这深海的帝王，这活了不知多少万载的古老存在，对他产生了……杀心！源于未知的恐惧，源于对那创世源质力量可能被“亵渎”的暴怒！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系于一线的瞬间——
异变陡生！
轰隆！！！
整个深海剧烈地一震！并非来自鲸皇的威压，而是来自更遥远、更深邃的黑暗深处！
一股狂暴、混乱、带着无尽贪婪和毁灭欲望的意念，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淡了鲸皇那沉重如山的威压！
呜——！呜——！
原本肃穆的鲸群，瞬间爆发出混乱惊恐的鸣叫！所有的幽光都剧烈地闪烁、摇曳，如同风中残烛！
载着他的巨鲸也猛地绷紧了身体，发出一声带着恐惧的低吼！巨大的身躯不安地扭动着。
“该死……又是……那个……贪婪的……掠夺者！” 鲸皇的精神波动中，那冰冷的杀意瞬间被一种更加暴烈的、仿佛压抑了无数岁月的滔天怒火取代！熔金的目光猛地从渺小的身影上移开，如同燃烧的太阳，狠狠刺向那混乱意念传来的黑暗深渊！
紧接着，前方那无尽的黑暗中，亮起了更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不是幽蓝，不是荧绿，更不是熔金。
那是……猩红！无数点密密麻麻、如同地狱血池中升起的、充满疯狂和贪婪的猩红光点！
同时，一种粘稠、滑腻、带着巨大吸盘摩擦礁石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蠕动声，如同亿万条毒蛇在黑暗中爬行，由远及近，清晰地灌入他的耳中！
嘶啦……嘶啦……咕噜……
伴随着这恐怖的声音，十几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如同从噩梦中伸出的巨大触手，猛地刺破了鲸群幽光勉强照亮的黑暗边缘！
那些触手！每一条都粗壮得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表面覆盖着湿滑粘腻的深紫色吸盘，每一个吸盘都大得足以吞噬一艘战船！吸盘边缘是锯齿状的角质利刃，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触手在深海中狂乱地舞动、拍打，搅起狂暴的乱流，猩红的光点正是从触手顶端那些巨大如房屋的、布满环状利齿的恐怖口器中射出！
这些触手如同饥饿了亿万年的魔龙，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疯狂地卷向离它们最近的、发出惊恐鸣叫的巨鲸！
目标，赫然是那头体型稍小、背脊上还带着被巨大礁石撕裂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恐怖伤口的巨鲸——正是载着他一路潜行至此的那头鲸鱼族长！那新鲜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伤口，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成了这深海掠食者最醒目的目标！
“吼——！！！” 那头受伤的鲸鱼族长发出绝望的悲鸣！它奋力扭动庞大的身躯想要躲避，但新伤旧痛叠加，动作迟缓笨拙。一条布满猩红眼点的巨大触手，如同闪电般缠绕而来！粘腻的吸盘瞬间吸附在它深灰色的皮肤上，锯齿状的角质边缘狠狠切入伤口边缘！
嗤啦——！
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海水！鲸鱼族长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吼！更多的触手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
“不——！！！” 鲸皇的精神咆哮震碎了深海的死寂！熔金的光芒暴涨！它庞大的身躯终于动了！如同沉睡了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搅起毁天灭地的洋流！一道无形的、蕴含着毁灭意志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轰向那几条缠绕着鲸鱼族长的巨大触手！
然而，那深海巨兽似乎早有预料！另外几条如同潜伏毒蛇般的触手，诡异地从侧翼阴影中钻出，带着撕裂虚空的尖啸，狠狠抽向鲸皇那庞大如山岳的头颅！触手尖端张开的、布满环状利齿的恐怖口器，直指鲸皇那双燃烧的熔金巨眼！
攻敌所必救！
鲸皇的含怒一击不得不中途转向，庞大的精神力量化作无形的屏障，狠狠撞向那几条偷袭的致命触手！
轰！！！
无声的碰撞在深海中爆发！狂暴的精神乱流和实质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附近的几头巨鲸被狠狠掀飞出去，幽光暗淡，发出痛苦的呻吟！
而那头受伤的鲸鱼族长，失去了鲸皇的及时救援，被更多的巨大触手死死缠住！那些布满锯齿吸盘的恐怖触手，如同巨大的绞索，越收越紧！深紫色的吸盘疯狂地吮吸着它伤口涌出的鲜血和生命精华，锯齿利刃更深地切割着它的血肉！它庞大的身躯被勒得变形，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悲鸣声越来越微弱，巨大的独眼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急速流逝！
更多的猩红触手从黑暗中探出，如同地狱的爪牙，贪婪地伸向其他惊惶失措的巨鲸！整个深海，瞬间变成了血腥的狩猎场！
他躺在鲸鱼族长痛苦颤抖、鲜血浸染的背脊上，渺小的身躯被狂暴的乱流冲击得翻滚不定。浓重的血腥味灌入口鼻，粘稠的鲸血染红了他粉嫩的皮肤。
眼前是地狱般的景象：鲸皇被狡猾的触手缠住，熔金巨眼燃烧着暴怒却一时无法挣脱；鲸鱼族长在魔爪下濒死哀鸣；其他巨鲸在猩红触手的追逐下惊恐逃窜……
混乱！绝望！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如同实质！
就在这毁灭的漩涡中心，就在那头曾将他从死亡边缘带回、此刻却在魔爪下发出最后悲鸣的鲸鱼族长的背脊上——
一股冰冷的、源于神躯本源的、对“亵渎”与“掠夺”的极致愤怒，混合着对身下这头救他一命的巨鲸濒死的感同身受，如同沉寂亿万年的地核熔岩，轰然冲破了肉体的桎梏，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吼——！！！”
一声并非通过喉咙，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与混沌风暴同源的咆哮，从他渺小的躯壳中炸开！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古老威严，竟短暂地压过了深海的混乱轰鸣！
他猛地从浸满鲸血的背脊上弹起！粉嫩的皮肤下，无数道暗金色的雷纹如同被彻底点燃的导火索，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这光芒不再局限于体表，而是透体而出，将他整个身躯映照得如同深海中的一枚暗金太阳！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只有最纯粹的、毁灭的意志！
他对着那条死死缠绕着鲸鱼族长伤口、疯狂吮吸其生命精华、猩红眼点最为密集的粗壮触手，抬起了那只同样被暗金雷光包裹的手掌！
五指张开！
没有排山倒海的掌力，没有掀翻大海的伟岸。
只有一道光！
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到极致、带着开天辟地之初寂灭气息的——暗金色雷霆！
它从他掌心迸射而出！细若游丝，却快逾闪电！所过之处，连粘稠的深海都仿佛被瞬间蒸发、洞穿！留下一道笔直的、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真空轨迹！
无声无息！
那道凝聚了神性怒火的雷霆丝线，精准无比地射入了巨大触手顶端，那布满环状利齿、正疯狂吮吸鲸血、闪烁着最浓烈猩红光芒的恐怖口器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万分之一刹那。
紧接着——
轰！！！！
无法形容的爆炸，在那巨大口器的内部爆发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沉闷到令人心脏爆裂的、物质被瞬间湮灭的恐怖波动！
那粗壮如山峦的恐怖触手，以被雷霆射入的口器为中心，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从内部开始，由深紫迅速转化为刺目的暗金！然后，在万分之一秒内，无声无息地……崩解！
不是断裂！不是粉碎！
是彻底的湮灭！
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从口器开始，沿着触手蔓延向上，庞大的血肉、骨骼、吸盘、利齿……所有构成触手的物质，在暗金雷火的焚烧下，瞬间化为最原始的粒子，消散在深海的黑暗之中！
只留下一条如同被神之画笔凭空抹去的、笔直的、残留着暗金火星的虚无轨迹！以及那轨迹尽头，骤然失去一截、断口处残留着暗金火焰、正疯狂抽搐扭曲的残余触手根部！
“嘶嗷——！！！”
一声超越想象极限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惊愕与无边恐惧的尖利嘶嚎，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刺穿了所有生物的耳膜和灵魂！来自那黑暗深处、猩红光芒疯狂闪烁的本体！
缠绕着鲸鱼族长的其他触手，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瞬间触电般松开！那头濒死的巨鲸，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松，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带着无尽痛苦的呜咽，巨大的身体软软地向深海滑落，伤口处鲜血如注。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凝滞。
鲸皇熔金般的巨眼，死死地钉在那个悬浮在鲸血之中、浑身燃烧着微弱却无比刺眼暗金雷光、如同神罚化身的渺小身影上。那眼神中的暴怒、杀意，早已被无与伦比的震撼和一种近乎凝固的……敬畏所取代！
所有的巨鲸，无论大小，都停止了鸣叫和逃窜。它们巨大的头颅转向同一个方向，幽光闪烁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一点在无边黑暗中燃烧的暗金光芒，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臣服！
那黑暗深处，猩红的光芒疯狂地、混乱地闪烁着，无数条巨大的触手在痛苦和恐惧中痉挛、抽搐、退缩，却再也不敢向前探出分毫！那贪婪的意念被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对更高层次毁灭力量的恐惧彻底淹没！
深海，仿佛在这一刻，只属于那一点微弱的暗金光芒。
他悬浮在鲸血染红的海水中，身体微微颤抖。刚才那一道雷霆，几乎再次抽空了他体内刚刚恢复的一丝力量。暗金雷光迅速黯淡下去，粉嫩的皮肤苍白如纸，新生的身体摇摇欲坠。
然而，他依旧倔强地挺直了背脊，那双初生的眼眸，燃烧着疲惫却依旧不屈的火焰，冷冷地扫过那些退缩的猩红触手，最终，落在了前方那两点如同凝固的熔金太阳般的巨眼之上。
无声的对峙。
鲸皇那巨大的熔金瞳孔，清晰地倒映着他渺小却无比刺眼的身影。万载的沧桑、无上的威严、深海帝王的骄傲……在那道寂灭雷霆的余威面前，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坚冰，迅速地消融、瓦解。
终于，那沉重到足以碾碎星辰的精神波动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有丝毫的质疑、愤怒或杀意。
只有一种沉淀了万古的、发自灵魂最深处的……臣服与确认！
“呜……嗡……”
“吾……明白了……”
伴随着这声悠远如洪荒钟鸣的鲸吟，前方那如同山脉般庞大无匹的鲸皇身躯，缓缓地、无比郑重地……低下了它那从未向任何存在低垂过的、象征着深海至高权柄的巨大头颅！
熔金般的巨眼，垂落到与他渺小身影平齐的高度。那目光中的威严敛去，只剩下纯粹的、如同信徒仰望神祇般的……敬畏！
“源质……行走……”
“深海……聆听……您的……意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