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阴阴的昏迷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幸存者麻木的恐惧中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吞没。
陈薇看着林默将洛阴阴安置在餐厅角落一张相对干净的椅子上,用自己脱下的外套盖住她冰冷的身躯,眼神复杂,有对同伴的担忧,但更多的是对林默那份异常冷静的恐惧。
周小雨依旧蜷缩在桌子下,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反应,李想和张博则如同被设定好的木偶,在午餐时间广播响起后,又麻木地走向餐台,机械地进食,眼神空洞得如同被吸走了灵魂。
林默没有理会他们。
他坐在洛阴阴身边,背对着其他人,小心翼翼地掰开洛阴阴紧握的右手。
掌心里,是一小块粘稠的、暗红近黑的物质。
它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极其浓烈的铁锈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生物组织腐败的恶臭。
更诡异的是,它的表面并非完全凝固,而是在极其缓慢地、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并且闪烁着极其微弱的、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这就是洛阴阴在楼梯间那扇恐怖的门前,不顾自身安危刮取到的“碎片”。来自门后那个恐怖存在的残留物。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他用从笔记本上撕下的一张空白纸,极其小心地将这块蠕动的“碎片”包裹起来,隔绝了大部分气味和可能的污染。
他贴身收好,冰冷的触感隔着衣服传来,仿佛一块来自地狱的烙铁。
他低头看着洛阴阴苍白如纸的脸。她的呼吸微弱但平稳,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像一道暗红色的伤痕。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承受着某种精神上的巨大压力。
林默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汗湿的发丝。这个细微的动作,是他在这座扭曲酒店里,唯一流露出的、近乎“人性”的关切。
就在这时,洛阴冰凉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呻吟般的抽气,她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缺乏高光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瞳孔深处仿佛经历了一场精神风暴,显得异常疲惫和涣散。
然而,当她的视线对上林默时,那涣散中瞬间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异常执着的亮光。
“林…默…”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听不清。
“我在。”林默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洛阴阴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极其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林默贴身存放那块“碎片”的位置,然后又无力地垂下。
她的眼神死死盯着林默,里面充满了急切、痛苦,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不是对那碎片本身的渴望,而是对碎片所承载的“信息”的渴望。
林默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虽然重伤昏迷,但她的“感知”能力并未关闭。她接触甚至可能是强行吸收了那块来自里世界恐怖存在的碎片,代价是精神受创,但收获…可能是窥见了这座酒店不为人知的、血腥过往的碎片!
“你看到了什么?”林默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洛阴阴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凝聚残存的精神力。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睁开眼,眼神比刚才清明了一些,但深处依然残留着惊悸的余波。她用嘶哑的气声,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破碎的词语:
“火…很多火…尖叫…烧焦的味道…木头…还有…石头裂开的声音…人…很多人…跑…推挤…踩踏…”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身临其境的痛苦,仿佛那灼热和窒息感就在眼前。
“墙…红色的墙…在…在吃…在吸…”
“一个…男人…穿着…旧衣服…拿着…图纸?在笑…在…指挥?…不对…在…献祭?”
“名字…陈…礼?…好痛…混乱…”
陈礼!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经理姓陈!前台登记簿上那个扭曲的签名!那个嘴角带着血迹、笑容完美的男人!
洛阴阴看到的,是这座酒店的诞生?一场大火?一次惨烈的灾难?而那个叫陈礼的男人,是建筑师?还是…这场灾难的导演和受益者?献祭?
线索如同破碎的拼图,在洛阴阴痛苦的呓语中若隐若现,林默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秘密的边缘。
“还有呢?”他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洛阴阴痛苦地皱紧眉头,似乎在对抗着脑海中翻腾的恐怖景象和精神的剧痛。
“…碎片…它在…说话…低语…很多…很多声音…重叠…痛苦…怨恨…它们…被…困住了…和酒店…一起…是…材料…”
材料!这个词如同闪电劈开迷雾!
王鹏被房间吞噬,成为地毯的一部分。孙莉被活体食物溶解。赵刚被拖进厨房…清洁工回收残肢…
所有死于规则的人,他们的血肉、灵魂,都成了这座“活体”酒店的“建材”和“养料”!
那么,洛阴阴看到的那场大火中被吞噬的人呢?那些在混乱中被踩踏致死的人呢?他们是否就是酒店最初的“基石”?而那个陈礼,他是否从一开始,就在建造一座以人类痛苦和生命为食粮的…活体监狱?!
“阈限酒店”…表世界是华丽的牢笼,里世界是血腥的熔炉和消化场!经理陈先生,就是这座活体监狱的看守者和…饲养员?
就在这时——
“叮咚!”
电梯到达的清脆铃声,毫无预兆地在大堂方向响起!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如同丧钟!
林默猛地抬头!餐厅里所有幸存者都被这声音惊得浑身一颤!陈薇惊恐地捂住了嘴,周小雨在桌子底下缩成一团。连麻木进食的李想和张博都停下了动作,茫然地望向餐厅入口。
电梯?谁会在这个时候坐电梯?
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不是清洁工那种湿漉漉的拖沓声,而是…皮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
沉稳,规律,带着一种冰冷的优雅。
林默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迅速将包裹着碎片的纸包塞进洛阴阴手中,低声道:“藏好!”然后站起身,挡在洛阴阴身前,死死盯着餐厅入口。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