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这周收到的第七封拒信，来自一家他本以为十拿九稳的文化公司。
"很遗憾地通知您..."这样的开头他已经能背下来了。窗外六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宿舍里的老旧空调发出嗡嗡的噪音，却驱散不了夏日的闷热。
他揉了揉太阳穴，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书桌上散落着几本翻开的求职指南和简历模板，还有半杯已经凉透的速溶咖啡。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信息："面试怎么样？"
苏九犹豫了一下，回复道："还在等消息。"他不想让父母担心，毕竟这是毕业后的第三个月了，同寝室的王明上个月就已经签了offer。
宿舍门被推开，带进来一股热浪。王明抱着几本书走了进来，额头上挂着汗珠。
"又没中？"王明瞥了一眼苏九的表情，把书扔在自己床上。
苏九耸耸肩："市场不景气。"
"得了吧，"王明脱下被汗水浸湿的T恤，"是你太挑了。刘教授不是给你推荐了那家出版社吗？"
"工资太低，连房租都不够。"苏九站起身，走到窗前。校园里的梧桐树在热风中摇曳，几个学生骑着自行车从楼下经过，笑声飘上来。
王明没再说什么，打开自己的电脑开始打游戏。机械键盘的敲击声在狭小的宿舍里回荡。苏九看着窗外发呆，想着明天还要继续投简历。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王明的书桌——上面堆满了考研资料，还有几本他从未见过的黑色封皮笔记本。
接下来的几天，苏九注意到王明变得异常安静。以往总是嬉笑打闹的室友现在常常深夜才回宿舍，有时整夜不归。更奇怪的是，王明开始频繁地说梦话。
第一次听到时，苏九以为自己在做梦。那是凌晨三点左右，一阵低沉的呓语从对面床上传来。声音含糊不清，却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像是在念诵什么。苏九打开手机电筒照过去，看到王明双眼紧闭，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王明？"苏九轻声叫道。
没有回应。那低语持续了约莫一分钟，然后戛然而止。王明翻了个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苏九盯着他看了会儿，最终归结为考研压力太大。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第二天晚上，苏九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借着窗外路灯的光亮，他看到王明坐在书桌前，背对着他，似乎在写什么。桌上点着一盏小台灯，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随着他写字的动作微微晃动。
"这么晚还不睡？"苏九迷迷糊糊地问。
王明没有回答，继续写着。苏九注意到他的动作很僵硬，手臂移动的轨迹异常笔直，就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更奇怪的是，影子——王明的影子在墙上做出了与他实际动作不符的扭曲。当王明低头写字时，那影子却缓缓抬起头，转向苏九的方向。
苏九瞬间清醒了。他眨了眨眼，再次看向墙壁。影子恢复了正常，随着王明的动作而移动。
一定是眼花了，他想。
早晨，苏九醒来时王明已经不在宿舍。书桌上摊开着一本黑色笔记本，苏九出于好奇凑近看了看。页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但不是王明平常的笔迹——这些字更加工整，甚至可以说是精美，每个笔画都像是精心雕琢过。内容却令人费解，像是某种古老的诗句或咒语，夹杂着苏九从未见过的符号。
"你动我东西了？"王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苏九吓了一跳。
"抱、抱歉，就是看看。"苏九转身，发现王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早餐。他的眼睛下有浓重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得吓人。
王明快步走过来合上笔记本："别碰这个。"他的语气冰冷而生硬，与平常判若两人。
"你还好吗？"苏九忍不住问，"你看上去很累。"
王明把笔记本塞进抽屉，动作近乎粗暴："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他说这话时嘴角又浮现出那种诡异的微笑，让苏九后背发凉。
接下来的日子，王明的行为越来越古怪。他开始在宿舍的墙壁上贴满便签纸，上面写满了晦涩难懂的句子。深夜的梦话变成了持续的低语，有时甚至会持续一整夜。更可怕的是，苏九不止一次看到王明的影子做出独立的动作——当王明静止不动时，影子会在墙上扭曲、伸展，仿佛有自己的生命。
苏九尝试和王明谈谈，但每次提起这个话题，王明就会变得异常激动，甚至有一次差点动手。苏九开始考虑向辅导员报告，或者搬出宿舍，但毕业在即，他不想惹麻烦。
事情在一个雨夜达到了顶点。那天晚上雷声轰鸣，暴雨如注。苏九被一记响雷惊醒，发现王明的床铺是空的。他正想起身查看，突然听到阳台传来低沉的吟诵声。
苏九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门前，透过玻璃看到王明站在雨中，双臂张开，仰头对着电闪雷鸣的天空。雨水顺着他的身体流下，但他似乎浑然不觉，继续着那诡异的吟诵。闪电划过的瞬间，苏九看到——或者说他以为自己看到——王明的影子脱离了地面，像一团黑雾般在他身后舞动。
"王明！"苏九推开门喊道，"你疯了吗？快进来！"
王明缓缓转过头。在闪电的照耀下，他的眼睛反射出奇异的光泽，像是覆盖着一层薄膜。"时候到了，"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陌生，"祂在召唤我。"
苏九冲上前想把他拉进来，但王明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推开苏九，冲向宿舍门口。
"等等！你去哪？"苏九追了出去。
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发出惨淡的绿光。王明奔跑的速度快得不正常，苏九拼尽全力才勉强跟上。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下了楼梯，冲出宿舍楼，奔向校园中心的教学区。
雨水打在脸上生疼，苏九的T恤瞬间湿透。他喊着王明的名字，但对方充耳不闻，径直冲向最高的那栋教学楼。苏九的心跳如鼓，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教学楼的门锁着，但王明不知用什么方法打开了它。苏九紧跟着冲进去时，只听到王明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他喘着气追上去，一层又一层，直到顶楼的天台入口。
门大开着，风雨灌进来。苏九冲上天台，冰冷的雨水立刻将他浇了个透心凉。王明站在天台边缘，背对着他，双臂依然张开着。
"王明！别做傻事！"苏九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刺激到他。
王明缓缓转过身。在闪电的照耀下，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你不明白，"他说，"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就在这时，苏九看到了——在王明身后的半空中，悬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它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一双发光的眼睛和一张裂开的、微笑的嘴。当闪电照亮它时，苏九看到它是半透明的，像是雾气组成，却又比雾气更加凝实。
"那...那是什么？"苏九的声音颤抖着。
王明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向后倒去。苏九冲上前想要抓住他，但为时已晚——王明的身体已经越过栏杆，向地面坠去。
在最后一刻，苏九确信自己看到那个透明的人影也跟着俯冲而下，在王明即将触地的一瞬间，像是与他融为一体。
然后是一声闷响，接着是远处传来的尖叫声。苏九瘫坐在地上，雨水混合着泪水流下他的脸颊。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个诡异的透明人影，以及它最后露出的、满足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