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警笛声渐渐远去,医院重归死寂。苏九瘫坐在诊室角落,冷汗浸透了后背。手腕上的黑色符文隐隐作痛,像是有火炭烙在皮肤上。

"能动吗?"林青黛从窗口缩回身子,肩膀的伤口已经用符纸暂时封住,但血色仍在缓慢渗出。

苏九尝试站起,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再...再等一下。"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林青黛蹲下来检查他的状态,眉头越皱越紧。"精气亏空,比我想象的严重。"她从布包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蛟血丹,能暂时激发元气,但只能维持两小时。"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腥甜的热流从喉咙直冲四肢百骸。苏九的视野瞬间清晰起来,肌肉里的酸痛也减轻了许多,但手腕上的符文却变得更加灼热。

"这是什么?"他抬起手腕,黑色符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林青黛的表情变得复杂。"判官印...真正的判官血脉觉醒后,会逐渐在身体上显现符文。"她轻轻触碰那个符号,"这是'诛'字古体,代表你已具备审判诛邪的资格。"

窗外突然传来翅膀扑棱声,一只乌鸦落在窗台上,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林青黛迅速甩出一枚铜钱,乌鸦应声而落,却在触地的瞬间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眼线。"她咬牙道,"我们得立刻转移。"

借助蛟血丹的力量,苏九勉强能行走。两人从医院后门溜出,穿过一片荒地,来到一条偏僻的小路。林青黛拨通了一个电话,低声交谈几句后挂断。

"老陈会来接我们。"她说,"他是我父亲的旧友,值得信任。"

二十分钟后,一辆破旧的灰色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们面前。驾驶座上的男人约莫五十多岁,花白头发,脸上布满风霜痕迹,但眼睛锐利如鹰。

"上来吧,丫头。"他声音粗犷,目光在苏九身上停留片刻,"这就是那个判官小子?"

林青黛点点头,扶苏九上了后座。车内弥漫着烟草和草药混合的气味,座椅上散落着各种古怪的工具——罗盘、铜铃、红线卷,甚至还有一把用红布包裹的短剑。

老陈透过后视镜打量苏九:"听说你灭了只煞婴?"

"我...不确定那是什么。"苏九虚弱地回答。

"百婴炼成的邪物,怨气冲天。"老陈发动车子,"能把它形神俱灭,你小子有点门道。"

车子驶入夜色,苏九靠在窗边,看着城市灯光在远处闪烁。蛟血丹的效果正在消退,疲惫感再次袭来。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符文,回想起婴灵被消灭前的尖叫——"黄金大人答应过我"...

"老陈,去老地方。"林青黛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现在需要休息和治疗。"

老陈哼了一声:"丫头,你知道规矩。带生人去安全屋,得先过'净心阵'。"

"他是判官血脉。"

"那更得小心。"老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制烟斗,点燃后深吸一口,将烟雾喷向后座,"别介意,验验身份。"

烟雾在苏九周围盘旋,突然被手腕上的符文吸收。老陈眼睛一亮:"哟,还真是。"他转向林青黛,"你爹知道这事吗?"

"他还在闭关。"林青黛简短地回答。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普通居民楼前。三人乘电梯上到顶层,老陈打开最里面的房门。出乎苏九意料,屋内是现代化的装修,与林青黛家的古风截然不同。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老陈得意地说,"这栋楼住的都是退休老干部,居委会盯得紧,邪门歪道不敢靠近。"

他领着苏九来到一间卧室,墙上挂满了各种符箓和地图。"躺下吧,我给你扎几针,顺顺气。"

苏九警惕地看向林青黛,后者点头示意可以信任。老陈的银针疗法出奇地有效,几针下去,苏九感到体内的郁结之气逐渐疏通,手腕的灼痛也减轻了。

"判官力不是蛮力,要懂得引导。"老陈边施针边解释,"你刚才那招血咒,十成力使了十二成,没把自己搭进去算运气好。"

施完针,老陈留下一个香囊挂在床头:"安魂香,能帮你恢复精气。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林青黛在门口低声与老陈交谈几句,随后也告辞离开。苏九独自躺在黑暗中,听着香囊散发出的淡淡药香,思绪却无法平静。《阴阳笔录》放在枕边,他能感觉到书本的微弱脉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半梦半醒间,苏九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灰雾弥漫的空间里。远处隐约可见一座黑色城池,城门大开,无数模糊的人影进进出出。他想靠近看清,却无法移动脚步。

"这是冥土边境。"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九转身,看到一个身穿古式官袍的老者悬浮在空中,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如星。

"初次共鸣后,判官可神游冥土。"老者的声音回荡在雾气中,"小心,不要越过界碑,否则魂魄难归。"

"你是谁?"苏九问道。

"前人遗念罢了。"老者抬手一指,雾气散开一条路,"看那里。"

路的尽头浮现出一幅画面:黄金面具人站在一个巨大的血色阵法中心,周围跪着数十个黑袍人。阵法上空悬浮着一个漆黑的漩涡,隐约可见无数痛苦的面孔在其中挣扎。

"阴阳门..."老者叹息,"他们想强行打开通道。"

画面突然扭曲,黄金面具人猛地抬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苏九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拉回,老者的声音渐渐远去:"速醒!他发现了..."

苏九猛地坐起,冷汗涔涔。窗外已经天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床头柜上的《阴阳笔录》自动翻开,显示出一行字:

「梦境通幽,慎之慎之。」

房门被轻轻叩响,林青黛的声音传来:"醒了么?有急事。"

她进门时脸色异常凝重,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昨晚城东出了大事。"

头条新闻配着一张模糊的照片:一栋公寓楼外墙出现巨大裂痕,报道称是"煤气泄漏引发的局部地震"。

"不是地震。"林青黛指着照片角落一个模糊的黑影,"看这里。"

苏九眯起眼睛,勉强辨认出那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影,正从废墟中拖出什么东西。

"引路人在收集什么..."林青黛低声道,"老陈去查了,我们得做好准备。"

苏九尝试下床,发现身体恢复了不少,只是手腕上的符文变成了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迹。《阴阳笔录》在他触碰时微微发热,传递出一丝安抚之意。

"你昨晚梦到什么了?"林青黛突然问,"我感觉到很强的阴气波动。"

苏九描述了那个奇怪的梦,林青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冥土边境...只有高阶判官才能神游。"她沉思片刻,"看来共鸣程度比我想象的深。"

老陈中午才回来,带回来一个更可怕的消息:"城东那栋楼里住了四十九个独居老人,全失踪了。官方说是疏散安置,但我查了,根本没有记录。"

"四十九..."林青黛声音发紧,"黑煞的炼制材料。"

苏九想起医院地下室的五具干尸,胃里一阵翻腾。"他们在大量制造那种怪物?"

"恐怕不止。"老陈倒了杯烈酒一饮而尽,"我打听过了,最近三个月,全市共有七起类似事件,都是四十九人集体失踪,官方解释各不相同。"

林青黛迅速在纸上画出几个点,连起来形成一个粗略的图案。"这是...阵法节点!"她倒吸一口冷气,"引路人正在全市范围内布置一个巨型血祭阵!"

《阴阳笔录》突然从床头飞起,悬浮在空中,书页快速翻动,最终停在一幅复杂的阵图上。图案与林青黛画的惊人地相似,但多了几个关键节点。

"还差三个点..."苏九解读着旁边的文字,"一旦完成,就能强行打开阴阳通道?"

老陈的酒杯停在半空:"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之日...就是三天后。"

房间陷入死寂。苏九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符文,突然明白了《阴阳笔录》选择他的真正原因——阻止这场灾难,是判官的宿命。

"我们得找出剩下的节点位置。"林青黛打破沉默。

"没那么简单。"老陈摇头,"引路人已经警觉了,所有可疑地点都有人把守。"

苏九再次看向《阴阳笔录》,书本似乎感应到他的想法,浮现出新的内容:

「判官眼可窥天机,然需媒介。」

"媒介?"苏九疑惑地问。

林青黛眼前一亮:"判官血脉达到一定程度后,能通过接触与事件相关的物品,看到与之相连的因果线索。"她转向老陈,"有办法弄到那些失踪者的物品吗?"

老陈挠挠头:"有个老姐妹在城东居委会,或许能帮忙。但风险很大。"

"必须一试。"林青黛坚定地说。

下午,老陈带回一个布包,里面是一件老式毛衣和几张照片。"李老太太的遗物,她女儿坚持说母亲还活着,把东西留在原住处没动过。"

苏九接过毛衣,一股刺骨的寒意立刻顺着手臂蔓延。他本能地想松手,但《阴阳笔录》突然压在他手背上,强迫他握紧。

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黑暗的房间、挣扎的老人、青铜面具人冰冷的手指、一个刻满符文的石台...

最清晰的画面是一栋熟悉的建筑:市图书馆新馆,玻璃幕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图书馆!"苏九脱口而出,"下一个目标是图书馆!"

话音刚落,毛衣突然自燃起来,瞬间化为灰烬。苏九的手掌留下几道焦痕,但很快被符文吸收,变成几道黑色纹路蔓延开来。

"判官眼..."老陈敬畏地看着这一幕,"多少年没见过了。"

林青黛迅速收拾东西:"我们得立刻去侦查,但不能打草惊蛇。"

苏九站起身,惊讶地发现自己精力充沛,判官力似乎比之前更加凝练。手腕上的符文已经蔓延到手肘,形成一组复杂的图案。

《阴阳笔录》飘到他面前,书页上浮现一句话:

「审判之路,荆棘满布。首战告捷,然强敌在后。」

苏九深吸一口气,将书本收入怀中。窗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阳光在他手腕的符文上跳动,如同燃烧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