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舒当过卖鱼的,杀鸡的,卖包子的,最后也做了霍太太,霍砚枭的白月光。
所有人也都知道,霍砚枭曾经为救她断了一臂。
如今。
她却亲自把事后肚子疼的女孩送进了医院。
姜望舒刚想坐下,对面儿科诊室的门开了。
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出门一见到她,就扑进母亲怀里,“妈妈,那个姐姐的脸好吓人……”
女人慌忙捂住女儿的嘴,却没忍住朝姜望舒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眼神里显然也带着惊惧与嫌恶。
姜望舒下意识侧过脸,将半边布满疤痕的脸颊埋进阴影里。
很快,医生拿着病历本走了过来,神色有些复杂,“姜女士,里面的病人没大碍,就是下次行房事的时候小心点,别太猛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两队黑衣保镖鱼贯而入,瞬间将狭窄的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姜望舒的心跳漏了一拍。
抬眼望去,只见霍砚枭穿着高定黑西装,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
他身形颀长,眉宇间带着惯有的矜贵与冷冽,声音低沉,“人呢?”
护士连忙上前,“霍先生,病人刚做完检查,正在观察室休息。”
霍砚枭抬脚就要往观察室走,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已经出来,“砚枭哥!你可来了……都怪你,我都说不要了!你还偏……”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纷纷低下头,生怕触怒这个跺跺脚就能让A市抖三抖的男人。
可霍砚枭眉宇间的阴沉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宠溺与无奈。
他快步走进观察室,一把将林曼丽揽进怀里,声音放得极低,“是我不好,没轻重让你受了委屈,下次一定顺着你。”
林曼丽不依不饶,捶打着他的胸膛,“下次?还有下次?我都说了我还没准备好,你根本不在乎我!我就要分手!”
“不准。”霍砚枭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想要什么补偿都给你,珠宝首饰,跑车别墅,只要你不闹,什么都依你,就是不能分手。”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姜望舒身上。
毕竟她可是霍太太。
姜望舒面无表情,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六年前,姜望舒是鲸港众星捧月的姜家大小姐。
父亲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她站在自家露台就能俯瞰整片港湾的灯火。
那时的她,继承了母亲和父亲的容貌优点,是鲸港圈子里公认的明月。
再后来。
不知道是谁匿名举报,指控姜家涉嫌走私洗钱。
一夜之间,大厦倾颓。
父亲被带走调查,母亲不堪重负跳楼身亡。
最后只剩下三岁的妹妹和十八岁的姜望舒。
为了糊口,她放弃了学业,凌晨四点就起来当学徒揉面做包子。
六点半,天微亮她就要推着小推车沿街叫卖。
中午去菜市场的屠宰摊帮工杀鸡杀鱼,双手被鸡血泡得发白,被鱼鳞划得满是伤口。
傍晚还要回家照顾妹妹。
直到五年前,她在桥洞下捡到了霍砚枭。
他浑身是伤,意识模糊。
姜望舒不想管的,她连自己都养不起。
可是霍砚枭哪怕昏迷不醒,还是紧紧扯着她的衣角。
她终究是对这个和自己遭遇相同的人动了恻隐之心。
姜望舒安慰自己,救下他,家里也多了个劳动力。
于是把这个陌生人拖回了家。
一个礼拜后,霍砚枭在码头找了一个搬货的工作。
姜望舒以为命运眷顾了她的时候。
妹妹突然发起高烧,被查出急性心肌炎,急需手术。
高昂的费用像一座大山,瞬间压得她喘不过气。
霍砚枭得知手术费的数目后,没日没夜地加班,完全超出了身体极限地揽活。
别人搬三箱就歇,他硬撑着搬五箱。
别人天黑就收工,他硬是干到后半夜。
直到累得咳血,卧床不起。
为了养活三个人,姜望舒又找了份酒吧陪酒的兼职。
一边赚取微薄的薪水,一边忍受醉汉的轻薄。
霍砚枭知道后,红着眼眶让她辞职。
姜望舒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我妹妹生病了,做手术要很多钱,你也只是个码头搬货的,还病了,我能怎么办呢?”
霍砚枭一瞬间就白了脸。
可这点钱终究是杯水车薪。
走投无路,她去找了曾经的好友借钱。
“借钱可以啊,”她指尖夹着烟,眼神阴鸷地扫过姜望舒的脸,“只要你毁了这半边脸,说你以前和现在都不如我,我就给你足够的钱,让你妹妹安心做手术。”
姜望舒捡起了她扔在地上的刀。
那刀刃闪着寒光,却比不上妹妹无精打采的眼睛。
她没有犹豫,抬手就朝自己的右脸划去。
一道,两道……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下颌滴落,疼得她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
对方看着她脸上狰狞的伤口,满意地笑了,甩给她一张支票。
这笔钱救了妹妹的命,也治好了霍砚枭,却让她从此停止了绽放。
此刻,观察室里的温声软语还在继续,霍砚枭抱着林曼丽,哄着她不要分手。
姜望舒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
她忽然觉得,当年那刀划在脸上的疼,远不及此刻心口的万分之一。
周围的目光还在灼烧着她,可她已经不在乎了。
霍砚枭似乎终于想起了她的存在,抱着林曼丽从观察室走出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
姜望舒伸出手,掌心朝上,“你让我帮你把林曼丽送进医院,报酬呢?”
周围瞬间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谁也没想到,这位名义上的霍太太,会在这种时候跟丈夫要报酬。
名目是,送他的情人就医。
见她这种时候还能伸手要钱,霍砚枭的眉头猛地皱起,眼底闪过一丝烦躁,“姜望舒,你闹够了没有?”
姜望舒很清楚自己没有闹。
她依旧伸着手。
见她不依不饶,霍砚枭额头青筋跳动,周身的气压冷到了极致,“她想要多少都给她。”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有人鄙夷她市侩,有人同情她可怜。
可姜望舒全然不在意。
她看了眼金额,一百万,不多不少。
距离一个亿还差九百万。
将支票折好塞进衣兜,姜望舒转身就走。
刚走出医院大门,晚风带着凉意吹过了她脖子。
那里有一道从脸延伸到脖子的疤痕,提醒着她每一次歇斯底里的结局。
让她想起一年前,林曼丽第一次出现在霍砚枭身边时,自己那种生不如死的心情。
四年前,她为了救妹妹和霍砚枭自毁容貌。
陪酒女的工作自然也干不下去了。
那天晚上她要去辞职,却被一个醉客拉进了巷子里。
就在姜望舒绝望之际,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被猛地踹开。
霍砚枭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抓起酒瓶就砸了过去。
张老板头破血流,连滚带爬地跑了。
那天晚上,他们不要命地一直逃。
张老板在鲸港势力不小,绝不会善罢甘休。
最终他们被堵在废弃码头。
为首的打手举刀朝苏晚砍去,霍砚枭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
用自己的一条手臂硬生生挡住了刀锋。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他却只是咬着牙,推着姜望舒往渔船跑。
“快……走……”
也是在那天,渔船驶离港口,遇上了霍家的豪华游艇。
抢救及时,霍砚枭保住了那条手臂。
再见面,霍砚枭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陌生的霍砚枭让姜望舒唯一熟悉的,就是那双始终温柔得不像话的眼睛了。
“望舒,我带你回家,我娶你。”
姜望舒看着他的手臂,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眼泪掉了下来。
婚礼盛大,沈砚在所有人面前承诺,“姜望舒是我此生唯一的妻,我会护她一生安稳。”
姜望舒以为一辈子很长很长。
可霍砚枭的一辈子只有三年。
林曼丽是霍砚枭商业伙伴的女儿,明眸皓齿,肌肤胜雪。
像极了十年前的姜望舒。
她比姜望舒年轻,比姜望舒有学识,有共同话题。
她开始频繁出现在霍砚枭身边。
拉着他看画展,听音乐会,说着姜望舒听不懂的话。
姜望舒不顾形象地拉住霍砚枭的胳膊,眼泪被她忍在眼眶里打转。
“霍砚枭,她是谁?你告诉我她是谁!”
“霍砚枭,你不是说过要爱我一辈子吗?你不是说不会嫌弃我吗?”
她那时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这个和自己共过患难的男人,不会轻易背叛。
可霍砚枭只是冷静看着她发疯,“姜望舒,你闹够了没有?曼丽身体不好,别吓到她。”
“我只是把她当成妹妹。”
她浑身发抖,脸上的疤痕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显得越发狰狞。
林曼丽怯生生地躲在霍砚枭身后,露出半张脸,“姐姐,你别生气,我和砚枭哥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需要这么护着你吗?”姜望舒想去打林曼丽,却被霍砚枭死死拦住。
他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姜望舒,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疯婆子,你再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我给你钱,给你住的地方,让你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吃苦,这还不够吗?姜望舒,你该认清现实,你和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泪突然就流不出来了。
是啊,她现在只是个毁了容的弃女,而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霍总。
他们之间,早就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不甘心。
她跟着他从地狱里爬出来,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坐享其成?
她开始变得歇斯底里,一次次去找霍砚枭,一次次和林曼丽对峙。
可每一次换来的都是霍砚枭的冷漠和威胁。
最后霍砚枭真的动了怒。
他让保镖把她赶了出去,冻结她的所有资产,放话不许有人帮她。
她死去活来过了一礼拜,最终崩溃在妹妹一句肚子饿。
后来,她学乖了。
她不再哭,不再闹,也不再质问霍砚枭的背叛。
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只是每次都会明码标价。
他让她签协议,做名义上的霍太太,给她一笔可观的生活费,她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他让她帮忙处理烂摊子,她就去做,做完就伸手要钱。
就像今天,他让她送黄体破裂的林曼丽去医院。
她没有问缘由,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默默照做,然后平静地索要报酬。
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上次你说的离开A市需要一个亿,我快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