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后的空地上，气氛热烈得如同过年。
五个少年捧着人生中第一笔靠自己“工作”赚来的“巨款”——每人足足四十个铜元，一个个小脸激动得通红。这比他们乞讨、偷窃甚至打零工赚得多得多，而且干净、体面！
“溯哥！我们明天还干吗？”一个叫黑皮的少年迫不及待地问，其他几人也眼巴巴地望着陈溯。
“干！当然干！”陈溯斩钉截铁，“不但要干，还要干得更大！”
他立刻开始部署。首先，他将剩下的利润几乎全部投入再生产，让小七带着两个少年，连夜再去联系码头仓库和火柴厂，加大采购量。橙子直接要了十筐，火柴追加到三百盒。
其次，他进行了人员扩编。让小七从熟悉的流浪儿里，再挑选五个看起来机灵、老实的加入。团队规模扩大到十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他开始了简单的“数据化管理和区域优化”。
他找来十块小木片，用烧黑的树枝在上面写上前一天五个少年各自活动的区域大致范围，比如“霞飞路东段”、“十六铺码头南”、“老城隍庙附近”。
“从明天开始，每人固定一片区域。收工后，不仅要交钱，还要告诉我，你在哪个路口卖得最好，什么时候人最多，买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陈溯对这群刚刚扫盲水平的少年提出了新要求。
少年们虽然觉得奇怪，但溯哥的话就是“圣旨”，而且这似乎也不难，纷纷点头。
“小七，你的任务不变，还是巡视观察，但重点记录不同区域的销售差异。”
安排妥当，看着少年们带着对明天的憧憬散去，陈溯才长长舒了口气。他知道，这种简陋的“区域负责制”和“销售数据采集”，是他将粗放经营转向精细化管理的雏形。
第二天，成果更加惊人。
由于增加了人手和货物，加上前一天的口碑效应，十个少年在傍晚时分几乎都卖光了竹筐里的“橙火组合”。总收入超过十块大洋，扣除所有成本（包括给少年们更高的分成），净利润达到了惊人的两块半大洋！
更重要的是，小七带回来了宝贵的“区域销售数据”。
“溯哥，黑皮在码头工人下工的那个路口卖得最快！好多拉车的汉子买！”
“霞飞路那边，妇人和小姐买的多，她们好像更看重火柴……”
“老城隍庙附近，下午比上午卖得好……”
陈溯听着，大脑自动将这些信息转化为可视化的热力图和柱状图。
【数据分析结论：】
目标客户画像：底层劳工（追求实惠解渴）、家庭主妇（看重火柴便利性）、好奇的市民（对新奇组合感兴趣）。
黄金点位：工人下工点、主要居民弄堂口、人流密集的集市外围。
时间规律：傍晚是销售高峰。
基于这些结论，陈溯立刻进行了策略调整：
精准投放：将更多人力调配到已验证的“黄金点位”。
话术优化：针对不同点位的人群，强调不同的卖点（对工人强调“解渴顶饱”，对主妇强调“生火方便”）。
时间管理：集中在下午至傍晚出货，避免上午的无效等待。
第三天，效率进一步提升，净利润突破了三块大洋！
陈溯的“橙火”买卖，如同一个高效运转的小型商业机器，开始源源不断地产生现金流。他也信守承诺，每次收益都会让阿力将雷豹应得的八成利润带回去。
望江茶楼，雅间内。
雷豹看着阿力放在桌上的、这几天累积起来的分红——已经超过了十块大洋，脸上那道刀疤都似乎舒展了许多。他拿起那盒精装火柴，“嗤”一声划燃，点上烟斗，深深吸了一口。
“三天，十来块大洋……嘿，这钱赚得，比收保护费还轻省。”雷豹吐出一口烟圈，眼中精光闪烁，“阿力，那小子，还真是个点石成金的主儿？”
阿力恭敬地回答：“雷爷，千真万确。他做事很有章法，不仅卖货，还让那些小崽子记录哪里卖得好，不断调整。而且，他对下面的人也很公道，那些小叫花子现在对他死心塌地。”
“哦？还懂得收买人心，分析市场？”雷豹更加惊讶了，“看来，不只是有点小聪明。他现在在哪儿？”
“应该刚下工，在码头后面点账。”
“叫他来。”雷豹敲了敲烟斗，“就说我请他喝茶。”
当陈溯再次走进望江茶楼的雅间时，心态已然不同。第一次是忐忑与冒险，这一次，则带着初步成功带来的底气。
“雷爷。”陈溯拱手。
“坐，陈小哥。”雷豹的态度比上次更加亲和，甚至亲自给他倒了杯茶，“你的‘橙火’买卖，做得不错，我很满意。”
“全仗雷爷支持。”陈溯谦逊道。
“光是卖橙子火柴，格局小了。”雷豹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手下兄弟多，场子也不少。你有没有想过，用你那‘看账’和‘分析’的本事，帮我看看别的生意？”
陈溯心中一动，知道真正的考验和更大的机会来了。他平静地问：“不知雷爷指的是哪方面的生意？”
雷豹笑了笑，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比如，我在闸北那边，有个不大不小的赌档。”
赌档？陈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是真正的灰色地带，风险极高。但另一方面，赌场恰恰是产生大量现金流和数据的地方，对于急需了解这个时代地下经济脉络的他来说，又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数据富矿”。
风险与机遇再次并存。
“赌档的流水，比钱庄和街头小买卖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雷豹盯着他，“你敢看吗？”
陈溯的大脑飞速权衡。拒绝，可能会失去雷豹的信任和支持。接受，则意味着更深地卷入江湖纷争。
但数据分析师的本质，就是探寻规律，化解风险。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雷爷信得过，小子愿意一试。不敢说能让赌档日进斗金，但或许能帮雷爷看清楚，钱是怎么流进来，又是怎么……不该流出去的。”
最后那句话，意有所指。赌场最怕什么？除了官府查抄，就是内部人搞鬼和老千。
雷豹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他要的就是这个！赌场账目混乱，手下人是否中饱私囊，有没有外人设局坑他，一直是他心头一根刺。陈溯能看穿钱庄伙计的猫腻，未必不能看穿赌场的把戏！
“好！有胆色！”雷豹一拍桌子，“阿力，明天带陈小哥去闸北的‘兴隆记’转转！跟账房老王说，陈小哥的话，就是我的话！”
“是，雷爷！”
离开望江茶楼，夜风拂面，陈溯感到一丝寒意，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街头小贩的的数据实验成功了。
现在，他要开始接触这个时代更复杂、更黑暗，也更能积累原始资本的游戏了。
赌场的概率与人性，正是数据分析和心理学最能大显身手的领域。
他的“数据之瞳”，即将望向这个城市更深的阴影处。
（第七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