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鬼哭林深处,林渊与赵无极脚踏腐叶,穿行在雾霭缭绕之间。寒意越来越重,灰白色瘴气像是拥有意志般不断缠绕两人衣袍。空气中时不时传来凄厉若鬼哭的风声,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仿佛无数冤魂在哀号。

“这地方,真他娘的是活地狱……”赵无极压低声音骂了一句,眼中却全是警惕。

林渊没有作声。他的识海中,系统倒计时还在滴答作响,而丹田内刚稳固不久的灵气,也在鬼林阴煞气息下不断躁动,仿佛渴望着吞噬某种力量。

他们小心避过一株毒棘蔓藤,终于抵达鬼林深处一块微微隆起的药丘。药丘表面枯草丛生,其下却隐隐透出七株散发着幽蓝光晕的“七星驱瘴草”!

“找到了!”赵无极眼睛一亮,刚欲上前,却被林渊一把拽住。

“等等,”林渊低声道,“这周围没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泥土轻响中,一道身影宛若毒蛇般从腐叶下暴起,手中骨刃寒光闪现,直扑赵无极后心!

“赵师兄小心!”

林渊几乎是本能般冲出,一掌轰出,正中那身影胸膛,将其生生击退半丈。然那身影落地之后却不逃反攻,披散的黑发下,是一张惨白如纸、双瞳赤红的脸庞——竟是杂役区失踪已久的“李瘦猴”!

“不对,他……他被鬼气侵蚀了!”赵无极倒吸一口凉气。

“是活尸!”林渊低喝一声,手掌翻转,镇魂印在眉心浮现,墨蓝色光华激荡,如雷霆炸响!

那股封镇灵魂的力量犹如烈阳,霎时压下李瘦猴体内沸腾的鬼气。他仰天一声尖啸,身体剧烈抽搐,像被从灵魂层面灼烧,随即瘫倒,灰白腐烂的气息迅速从其体内逸散消散。

“你……你这是……什么法门?”赵无极瞠目结舌。

林渊摇头未答。他知道,镇魂印不能随便外露,暴露太多,会引来不可预测的后果。

“快,七星驱瘴草采集完,我们必须立刻撤离!”

两人一边采摘,一边戒备,不料另一边雾气剧烈翻涌,数道如幽影般的腐尸悄然逼近,数量竟足足有五!

“糟了,必须突围!”

林渊猛地催动丹田灵力,墨蓝色元气自掌心喷薄而出,凝成一道寒芒破空而出,轰开一条通道。

赵无极怒吼一声,挥舞铁锹如巨斧,横扫来尸。二人一前一后,终于趁势突围,沿着来路狂奔而出!

直到鬼哭林边界,瘴气逐渐稀薄,那压抑至极的诡异感方才褪去。

两人瘫倒在药圃边缘,气喘如牛。赵无极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铁锹刀刃卷了,林渊的手掌因灵气反噬发红发胀,指缝微裂。

但七株七星驱瘴草已在玉匣中熠熠生辉。

“他娘的……鬼哭林……老子……活着出来了!” 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还……还干掉了两头妖蜥!哈哈……咳咳!” 笑声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依旧咧着嘴。

林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靠着一块冰冷的界碑石滑坐在地,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毫无血色。强行催动《混元吞天诀》吞噬妖蜥气血和九幽之气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经脉中穿刺、搅动。特别是最后强行点破妖蜥尾椎核心的那一指,几乎抽干了丹田内刚刚稳固的墨渊元气,更透支了本就因突破而疲惫不堪的神魂。识海中,《无极养魂术》的清冷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抚平着剧痛和震荡。

“宿主状态:重伤(内腑震荡加剧,经脉多处撕裂,神魂透支)。”

“墨渊元气:极度枯竭(恢复中)。”

“任务:采集七星驱瘴草(10/10)完成!”

“任务奖励发放:”

“灵力灌注:启动(引动环境灵气加速恢复,优先修复致命伤)。”

“《寒魄凝元诀》(残篇)已解锁。”

“魂力+5(滋养神魂,加速恢复)。”

“身份权限提升:待生效(需返回身份腰牌激活区域)。”

一股温和却异常精纯的能量流凭空出现在林渊体内,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融入他干涸的经脉和濒临崩溃的内腑。这股力量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寒属性,与他自身的墨渊元气属性相合,优先包裹住那些致命的撕裂伤处,带来一种清凉的镇痛和修复感。同时,一股清凉的涓流涌入识海,滋养着疲惫欲裂的神魂,让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

而识海中,一篇全新的、散发着幽蓝寒光的法诀信息缓缓展开——《寒魄凝元诀》(残篇)!其核心奥义直指“凝炼寒魄,淬元成冰”,不仅是一门强大的寒属性攻击法门,更蕴含着极其精妙高效的元气凝练、压缩与恢复之道!尤其适合他这种身具水寒属性元气、又急需快速恢复的境况!

林渊精神为之一振!这奖励,来得正是时候!

“喂!小子!还活着吧?” 赵无极挣扎着半坐起来,担忧地看向林渊。见林渊缓缓点头,他才松了口气,随即又龇着牙骂道:“妈的!这次真是亏大发了!不过……” 他眼中凶光一闪,看向放在两人中间的那个玉匣,“值了!十株七星驱瘴草,根须完整!看那苏冰山还有什么话说!从今往后……”

他深吸一口气,不顾肩头剧痛,猛地用还能动的左手狠狠捶了一下地面,溅起几点泥土,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宣誓般的低沉与亢奋:

“谁他娘的也别看不起我们这些杂役弟子!老子赵无极,还有你林渊!都是从鬼哭林爬出来的!不是孬种!”

这吼声在寂静的药圃边缘回荡,带着伤兽的血性和不甘,也带着一种打破枷锁般的宣泄。

林渊看着赵无极眼中那燃烧的火焰,默默点了点头。他挣扎着,用恢复了一丝的力气,小心翼翼地将玉匣抱在怀里。玉匣入手冰凉,透过温润的玉璧,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十株七星驱瘴草散发出的、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清冽星辉。这是他们拼死换来的“投名状”,也是此刻唯一的倚仗。

“走……回去交差。” 林渊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异常坚定。他试图站起来,但双腿如同灌了铅,经脉的剧痛和透支的虚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

“逞什么能!” 赵无极骂了一句,咬着牙,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猛地撑地,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硬生生站了起来。他踉跄一步,走到林渊身边,不由分说,弯下腰,用左臂穿过林渊腋下,猛地发力,竟将林渊整个架了起来!

“扶稳了!老子这条膀子还没废!” 赵无极低吼着,额头青筋暴跳,肩头的伤口因用力而再次崩裂,鲜血涌出,他却浑然不顾。他架着林渊,如同扛着半座山,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百草圃中央青石碑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在松软的田埂上留下深深的血脚印。

两个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身影,互相搀扶着,在熹微的晨光中,如同从修罗场归来的残兵,朝着那象征着冰冷秩序的青石碑蹒跚而行。

当他们终于拖着沉重的步伐,如同血人般出现在青石碑前时,早已过了卯时集合的时辰。原本应该已经散去的杂役弟子,此刻却一个不少地聚集在石碑周围,一个个脸色煞白,眼神惊恐,如同被无形的寒流冻结在原地。

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

苏青禾依旧站在那里,月白色的裙裾在晨风中纹丝不动,如同冰雕。但今日,她周身散发的寒意,已不再是往日的冷漠,而是如同万载玄冰般凛冽刺骨!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此刻锐利得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正冷冷地扫视着圃中几片区域——

那几片昨夜出现异状(枯黄、萎靡、疯长)的药田,此刻情况更加恶化!枯黄的凝露草成片死去,散发出腐败气息;萎靡的赤阳花彻底失去了光泽,如同被吸干了生机;而那疯长的地根藤,藤蔓不仅扭曲如蛇,表面更浮现出诡异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冷波动!

整个百草圃,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不祥和……死气!

当林渊和赵无极这两个血人出现时,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惊愕、恐惧、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杂役们眼中交织。

苏青禾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射线,瞬间穿透了稀薄的晨雾,落在了他们身上。她的视线首先扫过赵无极肩头那恐怖的、还在渗血的爪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目光定格在林渊怀中那个被血渍和污泥沾染、却依旧散发着微弱星辉的玉匣上。

“东西。” 她的声音响起,比这深秋的晨风更加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赵无极喘着粗气,想开口,却被林渊轻轻按了一下手臂。林渊强撑着从赵无极的搀扶中站稳(虽然身体依旧摇摇欲坠),双手捧着玉匣,一步步走上前。他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将玉匣轻轻放在苏青禾脚边冰冷的青石板上,然后退后一步,垂首而立,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沙哑,却清晰无比:“回苏师姐,十株七星驱瘴草,根须完整,采集完毕。” 没有解释迟到的原因,没有诉说林中的凶险,只有最简洁的任务汇报。

苏青禾没有看林渊,她的目光落在玉匣上。她缓缓蹲下身,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凝重的仪式感。她没有直接打开玉匣,而是伸出纤纤玉指,指尖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却精纯无比的青色灵气,如同最灵巧的探针,轻轻拂过玉匣表面沾染的血污和污泥。

嗤嗤……

那些污秽在接触到那青色灵气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声响,迅速被净化、剥离、消散!转眼间,玉匣便恢复了温润光洁的本貌。

这一手精妙的灵气操控,让周围的杂役弟子无不屏息,眼中充满敬畏。

苏青禾这才伸出两根春葱般的手指,轻轻挑开玉匣的卡扣,打开了盖子。

瞬间,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清冽气息,如同冰泉乍泄,瞬间弥漫开来!十株形态完美的七星驱瘴草静静地躺在铺着湿润苔藓的匣底,叶片墨绿肥厚,七角星芒上的银纹清晰明亮,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星辉。这股清冽之气,如同无形的屏障,将周围弥漫的药圃死气和阴冷都稍稍驱散了一些。

然而,苏青禾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却没有丝毫放松。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扫过每一片草叶,每一根根须。她的指尖再次萦绕起青色灵气,这一次更加凝练,如同无形的镊子,极其小心地翻动检查着草叶背面和根须缝隙。

当她的指尖拂过其中一株七星草最大的一片叶片背面时,动作猛地顿住!

那片叶片的星芒银纹根部,赫然凝结着一滴极其微小的、颜色异常深沉的……露珠!那露珠并非寻常的清澈水珠,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泽,如同凝固的血!更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却与百草圃弥漫的阴冷死气同源、又带着浓郁生魂怨念的……邪异气息!

苏青禾的瞳孔,在看清那滴暗红露珠的瞬间,骤然收缩!一股比之前更加凛冽、更加实质化的寒意,如同极地风暴般从她身上轰然爆发!

周围的温度骤降!距离稍近的杂役弟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咯咯作响!青石碑表面甚至瞬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血魄凝露!”

苏青禾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和难以置信的凝重!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带着洞穿灵魂的审视,死死盯住了脸色苍白、气息虚弱的林渊!

“此露唯有生灵临死前,精魂怨念被邪法强行抽取、融入极阴秽气,方能在至阴灵植上凝结!说!你们在鬼哭林,遇到了什么?!谁的血?!”

这突如其来的厉声质问,如同惊雷炸响!蕴含其中的冰冷威压和滔天怒意,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头!

“噗!” 本就强弩之末的林渊,在这股直冲神魂的威压冲击下,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

“林渊!” 赵无极目眦欲裂,不顾自身伤势,猛地扑上前,一把扶住林渊软倒的身体。他看着林渊嘴角刺目的鲜红和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猛地抬头,迎着苏青禾那冰冷刺骨、仿佛要将他们冻结的目光,脖子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

“苏师姐!你讲不讲道理?!我们兄弟俩豁出命去给你采药!差点死在林子里!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回来!你不问青红皂白,就用威压伤他?!什么狗屁血露?!老子只知道遇到了吃人的妖蜥和会钻地的活尸!李瘦猴那王八蛋就变成了那鬼样子袭击我们!他的血算不算?!妖蜥的黑血算不算?!老子肩膀上的血算不算?!你想要谁的?!老子现在就放给你看!”

赵无极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充满了悲愤和不平!他指着自己肩头狰狞的伤口,黑红的血还在不断渗出。那彪悍的气势,竟一时压过了苏青禾的冰寒!

周围的杂役弟子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敢这么跟苏青禾顶撞的,赵无极绝对是头一个!

苏青禾看着赵无极肩头那明显是妖物利爪造成的恐怖伤口,又看了看他怀中气息奄奄、口鼻溢血的林渊,眼中那冰冷的杀意和审视终于微微波动了一下。她缓缓站起身,周身的凛冽寒意并未散去,却不再针对林渊二人。

她再次蹲下,指尖萦绕的青色灵气变得更加凝练,如同实质的丝线。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用灵气包裹住那滴暗红色的“血魄凝露”,将其从草叶上完整地剥离下来,悬浮于指尖之上。同时,另一只手快速掐动法诀,一道道玄奥的符文打入那滴诡异的露珠之中。

露珠在青色灵气和符文的包裹下,微微震颤,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暗沉。渐渐地,露珠内部,竟浮现出几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烟雾般的……灰黑色丝线!这些丝线扭曲缠绕,散发出浓烈的阴冷、怨毒和……一种极其隐晦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魔道气息!

“九幽引魂丝……” 苏青禾看着露珠中浮现的灰黑丝线,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到极点的确认,“果然是魔道‘血饲’邪术的残留!而且……手法如此隐蔽阴毒,绝非寻常魔修!”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稀薄的晨雾,死死锁定百草圃深处、那片疯长扭曲、浮现暗红纹路的地根藤区域,以及更后方——鬼哭林的方向!

“血饲邪术……以生灵精魂怨念为引,九幽秽气为媒,强行催熟灵植,汲取其变异精华……难怪药圃异变!难怪鬼哭林外围会出现腐骨妖蜥!” 苏青禾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有人在用我青云门百草圃……甚至后山生灵……喂养魔物!炼制邪丹!”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所有杂役弟子瞬间哗然!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魔道?!血饲?!喂养魔物?!就在青云门眼皮底下?!这简直是捅破了天!

赵无极也愣住了,扶着昏迷的林渊,张着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只知道杀妖杀尸,却没想到背后竟牵扯出如此骇人听闻的魔道阴谋!

苏青禾不再理会众人。她指尖一弹,那滴包裹着灰黑丝线的“血魄凝露”被一个青色玉瓶瞬间收走。她目光再次扫过地上昏迷的林渊和愤怒的赵无极,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杀意,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命令:

“赵无极,带他下去疗伤。用‘清瘴散’外敷内服,压制妖毒秽气。此事,烂在肚子里,不得外传半字!” 她丢出一个小巧的青色玉瓶,落在赵无极脚边。

“至于你们,” 她的目光如同冰刀刮过噤若寒蝉的杂役们,“今日所见所闻,若泄露一字,以叛门通魔论处!形神俱灭!”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头!所有杂役面无血色,瑟瑟发抖,拼命点头。

苏青禾不再停留,月白色的身影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瞬间消失在原地,方向直指——内门丹房!此事,已绝非她一个外门药圃管事所能处理!

赵无极捡起地上的玉瓶,看着怀中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林渊,又看了看苏青禾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凶光闪烁,最终化为一声低吼:“妈的!这鬼地方,真是一刻都不消停!走!小子!老子带你回去!”

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林渊沉重的身体背在背上,如同负山的巨人,一步一步,朝着崖壁下那片破败的木屋区,蹒跚而去。每一步,都在冰冷的土地上,留下一个混合着血与泥的、沉重的脚印。

百草圃恢复了死寂。只有那几片异变的药田,在晨光中散发着更加浓郁的不祥和死气,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恐怖与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