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崖壁下那间最破败的木屋。赵无极如雷的鼾声是唯一的声响,在死寂中震荡,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麻木。

草铺上,林渊的意识在混沌的黑暗中沉浮。剧痛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平息,留下的是被反复冲刷后、更加坚韧的河床。识海中,《寒魄凝元诀》那冰冷精粹的真意如同不灭的星火,持续地引导着、淬炼着。

丹田深处,那滴墨蓝色的元气核心,在经历了《混元吞天诀》的狂暴吞噬与《寒魄凝元诀》的极致凝练后,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蜕变!它不再是一滴液态的能量,而是化作了一颗只有米粒三分之一大小、通体浑圆、如同最上等墨玉雕琢而成的……冰晶!

墨玉冰晶!深邃、内敛、沉重!每一次极其缓慢的自旋,都散发出比之前精纯凝练数倍的冰冷元气!这元气不再驳杂混乱,而是带着一种源自极寒的纯粹与……吞噬万物的深邃本质!

练气三层!元气凝晶!

破而后立,凝元淬体!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如同冰封的河流在春日解冻,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沛然的生机,瞬间充盈了林渊的四肢百骸!经脉被拓宽、加固,如同覆盖了一层坚韧的冰甲;内腑的震荡被彻底抚平,暗伤尽去;侵入的妖毒秽气如同积雪遇到骄阳,被这新生精纯的寒气彻底冻结、碾碎、化为滋养自身的养分!

“突破完成!修为等级:练气三层!”

“元气核心蜕变:墨玉冰晶(蕴含‘混元’吞噬特性及‘极寒’本源)。”

“生命体征:轻伤(持续恢复中)。”

“神魂状态:稳固(魂力+5生效)。”

“《寒魄凝元诀》(残篇)初步掌握(熟练度:初窥门径)。”

林渊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有精芒四射,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静。瞳孔深处,一点深邃的墨蓝幽光一闪而逝,如同冰封湖面下的暗流。他感受着体内那滴墨玉冰晶沉稳旋转带来的、源源不断的精纯寒元之力,以及被这股力量淬炼得更加坚韧的躯体。昨夜鬼哭林的搏杀,苏青禾的威压,魔道血饲的阴影……这一切带来的死亡威胁,此刻尽数化为了他踏上更高台阶的基石!

他微微侧头,看向屋角。赵无极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鼾声如雷,肩头包裹的布条被渗出的黑血染透,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蜡黄。但炼体境巅峰的强大生机支撑着他,呼吸虽然粗重,却还算平稳。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沉重的拍门声如同砸在破鼓上,粗暴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也瞬间惊醒了沉睡的赵无极!

“谁?!” 赵无极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被惊醒的猛虎,警惕地低吼一声,下意识地去摸身边,却抓了个空——他的铁锹早已遗失在鬼哭林。

“执事堂办案!林渊!赵无极!速速开门!” 一个冰冷、倨傲、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如同钢刀刮过铁皮,刺耳无比。

执事堂!

这三个字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赵无极眼中刚燃起的凶光熄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牵动了肩头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林渊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他动作更快,无声地从草铺上坐起,脚步虚浮地走到门边,脸上迅速恢复了突破前的苍白和虚弱,甚至还带着一丝刻意加重的惊惶。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

为首者,赫然是昨夜那个眼神阴鸷、对林渊施展过“阴魂刺”的周执事!他依旧穿着深蓝色执事服,双手负后,下颌微抬,眼神如同毒蛇般扫过开门的林渊,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弧度。在他身后,是两名同样身着深蓝服饰、面无表情、气息沉凝的执事弟子,腰间佩着制式长剑,眼神锐利,带着审视和压迫。

清晨微冷的光线照在周执事脸上,更显其面色苍白中透着一股不健康的青灰,尤其是那双眼睛深处,似乎比昨夜更加阴郁,隐隐缠绕着一丝难以驱散的……疲惫?或者说,是某种更深沉的、令人不安的晦暗气息。

“林渊?赵无极?” 周执事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越过林渊,落在屋内挣扎着站起、脸色蜡黄的赵无极身上,“奉刑堂孙长老令,昨夜外门杂役区遇袭案,及百草圃药植异变案,现需尔等前往执事堂,协助调查!即刻动身!”

协助调查?林渊心中冷笑。这阵仗,分明是拘押!昨夜刚拿走铁牌,今日药圃出事,立刻就锁定了他们这两个“幸存者”?这效率,未免太高了些!

赵无极捂着肩头,踉跄着走到门口,看着周执事和他身后两名气息强悍的执事弟子,脸上肌肉抽动,强压着怒火:“周执事!我们刚从鬼哭林死里逃生,林渊重伤未愈,我也……”

“嗯?” 周执事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哼音,打断了赵无极的话。他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赵无极:“赵无极,你是在质疑刑堂的命令?还是……做贼心虚?”

一股无形的、带着阴冷煞气的威压瞬间降临!比昨夜更加凝练,更加具有攻击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赵无极的脖颈!

赵无极闷哼一声,本就失血虚弱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由蜡黄转为煞白,肩头的伤口似乎崩裂得更加厉害,鲜血渗出布条。他死死咬着牙,腮帮子鼓起,眼中怒火燃烧,却在那筑基期的威压下,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林渊适时地上前半步,微微挡在赵无极身前,对着周执事深深一躬,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恰到好处的惶恐:“弟子不敢!赵师兄伤势沉重,一时情急,绝非有意冲撞执事!弟子林渊,愿随执事前往,听候问询。” 他姿态放得极低,身体微微发抖,将一个重伤惊惶、无力反抗的杂役弟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执事冰冷的目光在林渊苍白虚弱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身后敢怒不敢言的赵无极,眼中那丝阴鸷和掌控一切的得意之色一闪而逝。他微微颔首,如同施舍:“算你识相。带走!”

身后两名执事弟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夹住了林渊的双臂。力道之大,让林渊本就虚弱的身体又是一阵摇晃,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另一名弟子则走到赵无极身边,虽然没有动手夹持,但那冰冷的目光和腰间长剑的寒光,已是最好的威慑。

没有反抗,也无法反抗。林渊任由两名执事弟子如同押解犯人般夹着,步履踉跄地被带出了破屋。赵无极在另一名执事弟子的“护送”下,脸色铁青地跟在后面。清晨的微光照在他们染血的灰衣上,映着崖壁的阴影,透着一股萧瑟和沉重。

杂役区一片死寂。路过的杂役弟子如同躲避瘟疫般远远避开,低着头,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恐惧,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麻木。王莽和刘三儿的身影缩在远处一间木屋的阴影里,看着林渊和赵无极被押走,王莽那只被废的右手无力地耷拉着,脸上却露出了怨毒而快意的狞笑。

青云门执事堂,位于外门与内门交界处的一片独立区域。建筑风格森严,通体由巨大的黑铁岩砌成,线条冷硬,如同匍匐的巨兽。门口矗立着两尊面目模糊、手持巨斧的石像,散发着沉重的压迫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某种特殊的、能压制灵识的香料气息,令人本能地感到压抑和不安。

踏入执事堂大门,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内部空间高大空旷,却异常冰冷。地面是打磨光滑的黑曜石,光可鉴人,倒映着上方悬挂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冷光石”。两侧墙壁上,刻画着各种狰狞的刑罚图案和森严的宗门戒律条文,无声地散发着威慑。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巨大的、由整块黑沉木雕成的案台。案台后,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古板如同石刻的老者。他穿着深紫色的长老服,闭目养神,气息如同深渊古井,深不可测。正是刑堂副堂主,孙长老!

在孙长老下首两侧,则坐着几位气息沉凝的执事。周执事赫然在列,位置还颇为靠前。他微微垂着眼睑,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弧度。

林渊和赵无极被带到堂下站定。那两名执事弟子松开了手,退到一旁,如同两尊冰冷的石雕。

“堂下何人?” 孙长老缓缓睁开眼,声音平淡无波,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神之上。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林渊和赵无极。

“外门杂役弟子,林渊。”

“外门杂役弟子,赵无极。”

两人依礼回答。

“林渊,赵无极。” 孙长老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昨夜外门杂役区遇袭,你二人是唯二的目击者。今日百草圃药植大规模异变,你二人又是最后进入鬼哭林、接触异变源头者。此间种种,你二人作何解释?”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直指核心!冰冷的审问如同无形的绞索,瞬间勒紧!

赵无极脸色涨红,刚要开口,却被周执事阴冷的声音打断:“孙长老,此二人形迹可疑!尤其这林渊,来历不明,入宗不过数日,便接连引发祸事!昨夜遇袭,据报其反应异常,竟能躲过致命毒针!今日鬼哭林归来,百草圃便生异变!更可疑的是……” 他猛地指向林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煽动性的阴狠,“此子气息虚浮,看似重伤,但细查之下,其体内元气运转之凝练,远超寻常练气初期弟子!分明是身怀邪法,刻意伪装!”

“周扒皮!你放屁!” 赵无极再也忍不住,怒吼出声,“林渊是老子亲眼看着从鬼哭林爬出来的!被妖蜥所伤!苏师姐也验过伤!什么叫邪法伪装?!你……”

“放肆!” 孙长老眉头一皱,一股更加庞大的威压瞬间降临!如同无形的山岳,狠狠压在赵无极身上!

噗通!

赵无极双腿一软,竟被这股威压硬生生压得跪倒在地!肩头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他挣扎着想站起,却如同被钉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跳,目眦欲裂,只能发出嗬嗬的怒吼!

“执事堂前,岂容咆哮!” 孙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周执事,你继续说。”

周执事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看向林渊的眼神更加阴鸷:“孙长老明鉴!此子不仅行迹可疑,更与昨夜刺客遗留之物有关!那枚黑色铁牌,据李执事初步查验,其上残留的混乱气息,与此子身上某种隐晦波动……隐隐相合!弟子怀疑,此子极可能是魔道安插进我青云门的奸细!昨夜遇刺,不过是贼喊捉贼的把戏!今日百草圃异变,也必是其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