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检察官的公寓位于城北一栋老式干部楼内,装修简朴却处处透着庄重。墙上挂满了他与各界要人的合影,以及"全国优秀检察官"等荣誉证书。这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腰杆笔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
"二十七年来,我每天都在等这一天。"严正将一杯茶推到裴瑾面前,声音低沉有力,"你母亲的车祸疑点太多,但当时我刚调任不久,人微言轻..."
裴瑾接过茶杯,手指微微发紧:"您保留了哪些证据?"
严正从书柜深处取出一个老式档案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首先是肇事车辆的最终检测报告——刹车系统明显被人为破坏,绝非自然故障。"
报告已经泛黄,但结论页上的公章依然清晰可见。裴瑾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份文件,像是在触摸一段被封存的历史。
"更重要的是这个。"严正取出一台老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沙沙的噪音后,一个威严的男声响起:"严检察官,林悦车祸案立即停止调查,所有证据封存。这是上级指示。"
"请问是哪个上级?依据什么理由?"录音中年轻的严正问道。
"不需要理由!"对方突然提高音量,"这是裴家的意思!裴远董事长亲自打的招呼!你想毁了自己的前程吗?"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裴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个被说成是"裴远的意思"的电话,声音根本不是他父亲的。
"这不是我父亲的声音。"裴瑾斩钉截铁地说。
严正点点头:"我当时也怀疑,但没敢深究。直到被调离前,我偷偷保留了这段录音和检测报告。"他顿了顿,"现在想来,能模仿上级命令又熟悉裴家的,只有..."
"裴正国。"裴瑾的声音冷得像冰。
"还有这个。"严正又拿出一份文件,"当年肇事司机张建军的妻子突然获得一大笔'抚恤金',来源是裴氏集团下属的一个空壳公司。"
证据一件接一件,拼图逐渐完整。裴正国不仅策划了谋杀,还利用兄长的影响力压制调查,甚至伪造了"裴远知情"的假象。
离开严正家时,裴瑾的手紧紧攥着那些文件,指节发白。上车后,他没有立即发动车子,而是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压抑某种强烈的情绪。
"现在怎么办?"我轻声问。
"股东大会。"裴瑾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三天后是裴氏年度股东大会,所有董事、大股东都会出席,媒体也在场。那将是二叔最意想不到的场合。"
"但你的诽谤诉讼..."
"正好相反。"裴瑾冷笑,"法庭要求我在股东大会上公开回应指控,二叔以为那是他羞辱我的机会。实际上..."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那将是我们摊牌的最佳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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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我们紧锣密鼓地准备着。陈律师负责将新证据整理成完整的证据链;裴老爷子暗中联络老部下确保股东大会上的支持;我则协助裴瑾准备发言稿和演示材料。
股东大会前一天晚上,裴瑾带我去了裴家老宅的书房。裴老爷子已经在等我们,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脸色凝重。
"准备好了?"老爷子问。
裴瑾点点头:"所有证据都已备份,存放在三个不同地点。陈律师联系了六家主流媒体,确保无论发生什么,真相都会公之于众。"
老爷子长叹一口气:"明天会是一场恶战。正国在董事会还有不少支持者。"
"我们有这个。"裴瑾拿出严正提供的录音,"证明您当年并不知情,是他伪造了您的意思。"
老爷子的眼神黯淡下来:"但我确实疏忽了...悦儿生前多次提醒我注意正国,我却总以为那是兄弟间的小摩擦..."
我忍不住插话:"裴伯伯,裴夫人不会怪您的。她最希望的肯定是您和裴瑾平安。"
老爷子抬头看我,眼神柔和了些:"瑾儿说得对,你是个好孩子。"他转向裴瑾,"明天的安排?"
"周予安不参加。"裴瑾突然说,"太危险了。"
"什么?"我猛地站起来,"我们说好一起面对的!"
"二叔已经狗急跳墙。"裴瑾的眼神异常坚决,"张志成被灭口,基金会遭调查,昨天的跟踪事件...我不能冒险。"
我还想争辩,老爷子却抬手制止:"瑾儿说得对。周予安,你在幕后支援更安全。"
最终我勉强同意了,但心中已有自己的打算——明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出现在股东大会现场。裴瑾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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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东大会当天早晨,裴瑾穿上他最庄重的黑色定制西装,我帮他调整领带时,发现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紧张?"我轻声问。
"不。"他握住我的手,"是愤怒。二十七年的等待,今天终于..."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回握他的手。有些情绪无需言语,只需陪伴。
裴瑾离开后,我立刻行动起来。膝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换上正式的西装,叫了辆车直奔裴氏大厦。我知道这违背了承诺,但有一种预感告诉我,今天裴瑾需要我在场。
裴氏大厦一楼的会议中心人头攒动。我混在媒体和股东中进入会场,选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会场前方是半圆形的主席台,裴瑾和几位高管已经就座,裴正国坐在另一端,面带假笑地与熟人寒暄。
会议开始后,先是例行公事的年度报告和财务分析。当议程进行到"其他事项"时,裴正国突然站起来,要求发言。
"各位股东,"他的声音假惺惺地沉重,"今天我必须提出一个令人痛心的话题。我的侄子裴瑾,为了夺取公司控制权,竟然伪造证据诬陷我谋杀他的母亲..."
会场一片哗然。裴瑾冷静地坐在原位,面无表情地听着裴正国慷慨激昂的控诉。
"...我已向法院提起诽谤诉讼,今天,在这个庄严的场合,我要求裴瑾公开道歉并撤回所有不实指控!"
掌声从裴正国的支持者区域响起。轮到裴瑾发言时,会场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裴瑾缓缓站起,整了整西装,声音平静得可怕:"二叔说得对,今天确实应该澄清真相。"他按下遥控器,大屏幕亮起,"请各位看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出那份肇事车辆检测报告,严正的录音随后播放。会场骚动起来,记者们疯狂拍照。裴正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是伪造的!"他咆哮道,"彻头彻尾的谎言!"
"还有这个。"裴瑾又播放了从别墅密室找到的原始录音——裴正国与肇事司机的完整对话,明确提到了时间、地点和手法。
会场彻底炸开了锅。裴正国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这都是电脑合成的!裴瑾,你为了权力连亲叔叔都陷害!"
"陷害?"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会场后方传来。所有人转头——裴老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拄着手杖一步步走向主席台。
"父亲..."裴瑾明显也吃了一惊。
老爷子走上主席台,目光如炬地盯着裴正国:"二十七年前,你杀害了我的妻子,伪造我压制调查的假象。现在,你还想害我的儿子?"
裴正国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狰狞:"大哥!你老糊涂了!这些都是裴瑾编造的!"
"那这个呢?"老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在桌上——年轻的裴正国站在被动了手脚的刹车系统旁,手里还拿着工具。
裴正国面如死灰,突然转向会场,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知道裴瑾为什么这么恨我吗?因为他有病!他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来历不明的骗子!"他指着我坐的方向,"那个周予安就坐在那里!他们是一对变态!"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我的脸烧得发烫,但挺直腰背迎向那些视线。裴瑾的眼神与我相遇,里面是满满的震惊——他没想到我会来,更没想到我被当众指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裴瑾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他走下主席台,穿过会场,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我的手,带我一起回到台上。
"是的,"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爱周予安。但这与今天的议题无关。二叔试图用我的私人生活转移注意力,因为他无法否认这些铁证!"
会场鸦雀无声。我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裴瑾,那个曾经冷漠自持的裴瑾,竟然在全体股东和媒体面前公开了我们的关系!
裴正国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透着疯狂:"你们都被骗了!周予安根本不是普通人!他接近裴瑾别有用心!"
我心头一紧——难道裴正国知道我是重生者?
就在这时,会场大门再次打开,几名警察走了进来:"裴正国先生,我们有一些问题需要您协助调查。"
裴正国的表情瞬间凝固。当警察走近时,他突然暴起,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瓶砸向裴瑾:"都是你!你和那个贱人母亲一样多管闲事!她该死!你们都该死!"
这疯狂的行为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场的股东和媒体亲眼目睹了他的失控,所有怀疑烟消云散。警察迅速制服了裴正国,给他戴上手铐带走。在被押出会场时,他还在歇斯底里地咒骂着,与往日那个风度翩翩的商业大亨判若两人。
会场一片混乱。裴老爷子接过话筒,声音沉稳有力:"各位,今天发生的事令人痛心,但真相终于大白。我宣布即刻解除裴正国在裴氏集团的一切职务,相关法律程序将全力配合警方..."
我转头看向裴瑾,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在这个改变一切的日子里,在母亲沉冤得雪的时刻,他眼中最重要的似乎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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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东大会后第三天,裴瑾带我去了一个海边小镇。这里风景如画,远离城市喧嚣,沙滩上的细沙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母亲生前最爱这里。"裴瑾望着无垠的海面说,"她常说海能洗净一切烦恼。"
我们住的是一栋白色的小别墅,推开窗就能听到海浪的声音。傍晚时分,我们坐在露台上,看着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色。
"在想什么?"裴瑾递给我一杯柠檬水。
"想这一切有多不可思议。"我接过杯子,指尖与他轻轻相触,"重生,相遇,调查...就像命中注定一样。"
裴瑾沉默了一会儿:"你还认为你的重生与我母亲的实验有关吗?"
我望向大海,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曾经,这个疑问困扰着我,让我怀疑自己的存在和感情是否真实。但现在...
"不重要了。"我最终说道,"无论起点如何,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我爱你,不是任何实验或命运能决定的。"
裴瑾的眼神柔和下来,他伸手轻抚我的脸颊:"严正检察官昨天告诉我一件事...母亲实验的最终目的是想创造一种'意识备份'技术,让临终者可以把自己的记忆和经验传递给活着的人。"
我心头一震:"所以她并不是要...制造人?"
"不。她只是想留下些什么,帮助活着的人。"裴瑾的手指与我的交缠,"就像你现在做的——用前世的经验帮助这一世的人。"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将两个影子融合成一个。远处,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像是一首永恒的歌谣。
"裴瑾,"我轻声问,"接下来呢?"
他转向我,眼中映着晚霞的光芒:"接下来,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