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顾霆琛那句裹挟着冰碴的“睡沙发去”砸在铺满红色的婚房里,余音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死寂的空气里咝咝作响。他高大的身躯陷在柔软的婚床里,背脊绷直,像一堵冰冷、拒绝沟通的墙,彻底隔绝了所有虚假的温情。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玷污,他甚至连一个轻蔑的眼神都吝于再施舍。
奢华的新房里,只剩下苏晚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像有冰冷的刀片刮过喉咙。身下是象征百年好合的龙凤喜被,触感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前世临死前顾霆琛那张写满算计和轻蔑的脸,与眼前这堵冷漠的背影,在脑海中疯狂重叠、撕扯!
“为了苏家的钱……”
“无趣又碍眼……”
“安心地去死吧……”
前世他最后那些淬毒的话语,如同复读机般在她耳边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狠狠钩扯着她刚刚重生、尚未结痂的灵魂。窒息感再次汹涌袭来,比在废弃仓库被拔掉氧气管时更甚!那不是生理的窒息,而是被滔天恨意和彻骨冰寒双重绞杀下的灵魂颤栗!
不!不能崩溃!不能在这里倒下!
苏晚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痛楚刺破了混乱的眩晕。她需要这痛!这痛是锚,将她牢牢钉在这残酷的现实里,提醒她这不是噩梦的延续,而是复仇的起点!再睁眼时,眼底翻涌的滔天恨焰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幽暗。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挪动身体。丝绸睡衣摩擦着皮肤,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灵魂深处撕裂的伤口,但她只是咬着牙,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角落里的、铺着薄毯的欧式单人沙发。
沙发冰冷而坚硬,远不及婚床万分之一的舒适。她蜷缩进去,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双臂紧紧环抱住膝盖。黑暗中,她死死盯着婚床上那个模糊的轮廓,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无声地、一遍遍凌迟着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
时间在极致的压抑和无声的恨意中缓慢爬行。窗外浓稠的夜色渐渐褪去,天边泛起一丝灰白。顾霆琛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显然已经沉入梦乡,对蜷缩在冰冷沙发上的新婚妻子,没有半分在意。
苏晚却毫无睡意。每一次闭眼,废弃仓库的冰冷、消毒水的刺鼻、林薇薇扭曲的脸、氧气管被拔掉的窒息……所有濒死的感官记忆都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将她反复淹没。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终于,当天光彻底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时,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顾霆琛醒了。
苏晚几乎是瞬间绷紧了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竖起了全身无形的尖刺。她迅速垂下眼帘,掩去所有锋芒,肩膀微微瑟缩,将脸埋进膝盖,只留下一个脆弱、无助、饱受打击的后背轮廓。
浴室门打开。顾霆琛走了出来,一身笔挺的高定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恢复了人前那副矜贵优雅的精英模样。水汽氤氲中,他瞥了一眼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微微发抖的身影,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厌烦,仿佛看到什么碍眼的脏东西。
他径直走向衣帽间,全程没有一句交流。几分钟后,他拎着公文包走了出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卧室门口,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经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砰!”
沉重的房门被毫不留情地关上,隔绝了他最后一丝气息,也彻底宣告了这场荒唐婚姻的本质——一桩彻头彻尾、冰冷无情的买卖。苏家,是货;而她苏晚,不过是这件货品上附带的、令他无比嫌弃的包装。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苏晚紧绷到极限的身体才猛地一松,脱力般靠在冰冷的沙发扶手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她捂着嘴,跌跌撞撞地冲进与主卧相连的豪华浴室。
“呕——!”
她扑在光洁如镜的洗手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灼烧般的酸水和苦涩的胆汁不断上涌。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鬼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被咬破的地方已经结痂,像一道丑陋的烙印。只有那双眼睛,在经历了极致的痛苦和干呕的生理反应后,反而褪去了最初的疯狂,沉淀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清醒。
她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水流哗哗而下。她掬起一捧,狠狠泼在脸上。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短暂的清明。她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狼狈不堪却眼神淬冰的女人。
顾霆琛走了。去了哪里?毫无疑问,是去“接收”苏家的产业了!前世,他就是在新婚后,借着苏家女婿的身份,以“帮岳父分忧”的名义,一步步将苏氏集团的核心业务和股权蚕食鲸吞!父亲苏振邦那时身体已经不太好,又对这个“一表人才、能力出众”的女婿信任有加,最终引狼入室,引来了灭顶之灾!
不行!绝对不行!她必须阻止!
苏晚猛地直起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眼底的冰寒被一种急迫的决绝取代。她必须立刻联系父亲!必须提醒他提防顾霆琛!哪怕父亲现在不信,哪怕会被当成新婚受刺激的胡言乱语,她也要说!
她冲出浴室,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她的手机呢?昨晚婚礼混乱,手机……手机好像被伴娘收起来了?在楼下?还是在……
“咚咚咚。” 轻柔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苏晚的动作猛地一僵,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这个敲门的方式……太熟悉了!轻柔、体贴,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关切。
门外传来一个温婉柔和、如同春风拂柳般的声音:“晚晚?你醒了吗?是我,薇薇呀。听说你昨晚……不太舒服?我给你带了点温补的燕窝粥来,开开门好不好?”
林薇薇!
这个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苏晚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防线!前世临死前,她那句恶毒的“赶紧把氧气拔了!”如同魔音贯耳,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杀意!纯粹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她想立刻冲过去打开门,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想用指甲撕烂那张伪善的脸!想让她也尝尝被活活憋死的痛苦!
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剧烈的疼痛让几乎失控的理智强行回笼。不能!现在绝对不能!她刚刚重生,孤立无援,顾霆琛和林薇薇的阴谋才刚刚开始,他们背后可能还有她不知道的力量!此刻撕破脸,无异于自寻死路!她需要时间!需要力量!需要……伪装!
苏晚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胸腔里翻腾的血腥味。她强迫自己低下头,肩膀再次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一次,不再是伪装的无助,而是强行压抑那毁天灭地的恨意所带来的生理性痉挛。
她踉跄着走到门边,手指颤抖着,摸索着门锁。咔哒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门外,林薇薇穿着一身素雅的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温柔。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保温食盒,看到门缝后苏晚那张惨白憔悴、眼睛红肿的脸,立刻惊呼一声,眼中瞬间蓄满了“心疼”的泪水。
“天哪!晚晚!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薇薇一步跨进门,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反手关上门,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放下食盒,急切地伸出手想要触碰苏晚的脸颊。
“别碰我!” 苏晚几乎是本能地、嘶哑地低吼出声,猛地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了那只涂着粉色蔻丹的手。那双手,前世曾温柔地替她擦汗,也曾无情地拔掉她的氧气管!
林薇薇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那完美的担忧表情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缝,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不悦,但瞬间又被更浓的“关怀”覆盖。她收回手,声音更加轻柔,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晚晚?你怎么了?是我啊,薇薇!是不是顾霆琛那个混蛋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做你的主?送我去死的主吗?苏晚心底的恨意疯狂咆哮,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死死低着头,不让林薇薇看到她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只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话语,仿佛一个受尽委屈却无处诉说的可怜虫:“没……没有……他……他只是喝多了……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能这样对你?!”林薇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义愤填膺的怒火,仿佛真的在为闺蜜打抱不平,“这才新婚第一天!他就让你睡沙发?!晚晚,你告诉我实话!他是不是还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是不是嫌弃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要不是你……”
“别说了!薇薇……求你别说了……” 苏晚猛地打断她,声音带着崩溃般的哭腔,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林薇薇,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脆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我好难受……头好痛……心口也闷……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求你了……” 她必须立刻让林薇薇离开!再多待一秒,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扑上去撕咬!
看着苏晚这副失魂落魄、精神恍惚、完全被打击垮掉的模样,林薇薇眼底深处那丝隐藏的得意和算计几乎要溢出来。很好,看来顾霆琛昨晚的“下马威”效果显著。这个蠢女人,果然还是那个一受打击就六神无主的苏晚。
她脸上立刻换上心疼和妥协:“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晚晚,你别激动,好好休息。粥我给你放这儿,你多少喝一点,暖暖胃。” 她体贴地将保温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又“担忧”地看了苏晚几眼,“那我先走了,有事一定要立刻给我打电话,知道吗?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林薇薇一步三回头,带着满脸的“不放心”,终于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如同斩断枷锁的利刃。
门关上的瞬间,苏晚脸上所有的脆弱、无助、崩溃如同潮水般褪去。她猛地抬起头,背脊挺直,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瑟缩?那双眼睛,如同淬炼过的寒冰,幽深冰冷,翻涌着足以冻结一切的恨意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她缓缓走到矮几边,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保温食盒上。林薇薇送的燕窝粥?前世,在她“病重”期间,林薇薇不也是这般“无微不至”地送来各种“温补”的汤水吗?那些汤水里,又掺杂了多少加速她衰亡的慢性毒药?
苏晚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食盒外壳。她没有打开,而是猛地一挥手!
“啪——!”
保温食盒被狠狠扫落在地!盖子摔开,里面粘稠的、昂贵的燕窝粥泼洒出来,溅在昂贵的地毯上,一片狼藉,散发出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
看着地上那滩污秽,苏晚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刺骨的弧度。
永远站在我这边?林薇薇,你的戏,演得真好。
她踩着冰冷的粥渍,赤着脚,如同踩过敌人的尸骸,一步一步走向窗边。她需要新鲜空气,需要驱散这房间里令人窒息的虚伪和血腥味。
她用力拉开厚重的丝绒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地毯边缘那片被遗忘的、皱巴巴的报纸碎片——那是昨夜混乱中不知被谁遗落或风刮进来的。
阳光恰好落在碎片上,上面加粗的黑色标题,如同命运冰冷的指引,清晰地撞入苏晚冰冷的眼底:
【政策风向标:国家或将大力扶持‘新能源材料’产业?锂资源战略地位凸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