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长安,夜)
冷。
刺骨的冷意像毒蛇,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瞬间炸开一片空白,紧接着是撕裂般的剧痛!
李承乾猛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晃动。铁锈味、汗馊味、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粗暴地灌入鼻腔。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胃里翻江倒海。
不是梦!
剧烈的颠簸感让他意识到自己正骑在马上。冰冷的金属紧贴着大腿内侧——是甲胄。沉重的头盔压得他脖颈酸痛。手中紧握着的……是一把出鞘的横刀!刀身映着跳跃的火光,也映出一张苍白、惊惶、却又异常年轻的脸。
那是谁?!
念头刚起,海啸般的记忆碎片便蛮横地冲垮了意识的堤坝!
“太子…承乾…李承乾…”
“父皇…李世民…天可汗…”
“李泰…四弟…夺嫡…”
“称心…死了…”
“侯君集…李安俨…左屯卫…”
“今夜…玄武门…清君侧…杀!”
“不!这是谋反!是死路!是万劫不复!”
现代历史系研究生李默的灵魂,被硬生生塞进了大唐贞观年间,即将发动政变的废太子李承乾的躯壳里!而此刻,正是贞观十七年那个致命的夜晚,历史的绞索,已然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马蹄声沉闷如雷,敲打着长安寂静的街道。火光摇曳,照亮周围一张张或狂热、或紧张、或麻木的脸。为首一员大将,身形魁梧,面容在阴影中显得阴鸷而决绝——侯君集!他身边跟着同样甲胄森严的将领,是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身后,是沉默如铁的数百兵卒和死士,刀枪如林,杀气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们的目标,就在前方——那巍峨、厚重、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更迭之地的玄武门!黑暗中的门楼如同巨兽的咽喉,正等待着吞噬他们所有人。
完了!地狱开局! 李默,不,此刻他就是李承乾,灵魂在尖叫。历史书上冰冷的文字变成了眼前的修罗场!李承乾谋反,失败!废为庶人!流放黔州!郁郁而终!
恐惧,原主残留的绝望、愤怒、对父亲刻骨的怨怼与隐秘的孺慕、对死亡的巨大恐惧,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李承乾(李默)的脑海,搅得天翻地覆。他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握着刀柄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投降?冲到李世民面前哭诉自己是穿越的?说刚才被鬼上身了?千古一帝会信一个字?只会死得更快更惨!继续冲?看看侯君集那紧绷的侧脸,看看这沉默压抑的队伍,成功率渺茫得像夜空里的星子!一旦失败,千刀万剐,遗臭万年!
死局!绝对的死局!
就在他精神即将崩溃,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从马背上栽下去时——
【嗡——滋啦——!】
一个冰冷、机械、带着强烈电流干扰杂音的声音,突兀地在脑海深处炸响:
【‘天机阁’绑定宿主:李承乾。状态:高危(谋反进行中)。历史轨迹:失败→幽禁→卒。生存概率:0.01%。警告:‘历史修正力’高度活跃…滋滋…检测到强烈命运节点干扰…滋——啪!】
眼前仿佛闪过一片刺眼的雪花,一个极其简陋、布满干扰纹路的半透明界面一闪而逝。几个模糊的图标在疯狂闪烁:【历史事件库(严重损坏)】、【人物状态(信号丢失)】、【特殊物品(???)】…界面中央,一行猩红刺目的大字如同血泪:
【死亡倒计时:00:59:47… 00:59:46…】
“天机阁”?“历史修正力”?0.01%?不到一小时?!
巨大的绝望瞬间转化为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去他娘的历史!去他娘的宿命!老子不想死!更不想像条狗一样被幽禁到死!
既然历史注定老子要失败,那老子就在它“失败”之前,自己把它砸个稀巴烂!用一种最荒谬、最不可能、最他妈反逻辑的方式!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火山喷发般从绝望的深渊中冲了出来!
“嗬…嗬…”李承乾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喘,眼神从涣散瞬间凝聚成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在侯君集、李安俨以及所有士兵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一勒缰绳!
“唏律律——!”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硬生生在距离玄武门还有数百步的街道中央停了下来!
“殿下?!”侯君集惊疑不定地低喝,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李安俨也猛地看过来,眼神锐利如鹰。
李承乾没有理会他们。他猛地调转马头,正对着自己带来的“叛军”!火光映照下,他脸色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跳,披散的几缕头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眼神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火焰。
“锵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撕裂了夜的寂静!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不是指向近在咫尺的皇宫,而是高高举起,对着自己人,对着这片压抑的天地,用一种嘶哑、破音、却诡异清晰地穿透了所有人耳膜的声音,狂吼道:
“停下!都给孤停下——!!!”
“这反——老子不造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侯君集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揍了一拳,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李安俨张大了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握着缰绳的手僵硬在半空。所有的士兵,无论是侯君集的亲信还是左屯卫的兵卒,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状若疯魔的太子。
李承乾的吼声还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侯君集!李安俨!你们听着!孤命令你们!立刻!马上!给孤放下武器!!!”
“孤要回宫!孤要见父皇!孤有惊天冤屈!有人陷害!有人要亡我大唐!亡我李氏江山!!!”
反了!彻底反了!不是反皇帝,是反了他们自己的计划!反了所有人的认知!
但这还没完!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大脑彻底宕机的目光聚焦下,李承乾做出了一个让他们毕生难忘、足以载入史册(如果他们还有命的话)的惊世骇举之举!
他猛地将手中那柄象征着太子威仪、寒光闪闪的佩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铛——!!!” 剑尖深深插入坚硬的青石板缝隙,剑身剧烈震颤,发出绝望而刺耳的嗡鸣!
紧接着,他像是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将手伸进怀里(实际是忍着脑海针扎般的剧痛,用意念从那个故障“天机阁”系统唯一能临时开启的、代价是头痛欲裂的储物格里),抓出了一大把东西——金灿灿的金豆子!黄澄澄的开元通宝!沉甸甸,在火光下闪烁着诱人而荒谬的光芒!
“钱!孤给你们钱!!!” 李承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手臂抡圆,如同天女散花,又像泼皮无赖撒泼,狠狠地将这一大把金银钱币,向着天空、向着四周呆若木鸡的士兵、向着街道两旁黑暗的角落——用尽全力砸了过去!
“都滚!散了!拿着钱,给孤滚回家去!!!”
“谁敢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孤说的!!!”
叮叮当当!哗啦啦!
金豆、铜钱如同骤雨般落下,敲击在冰冷的甲胄上,滚落在布满尘土的石板路上,跳动着,滚动着,反射着跳跃的火光,散发出一种魔幻而荒诞的光芒。
士兵们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忠君?什么谋反?什么太子?在这一刻,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钱!天上掉下来的钱!太子爷亲手砸过来的钱! 有人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有人茫然地看着脚边的金豆,整个原本肃杀森严的“叛军”阵型,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炸开了锅!惊呼声、争抢声、甲胄碰撞声乱成一团!
“殿下!你…你疯了?!” 侯君集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嘶吼,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眼神里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和难以置信。这比直接捅他一刀还让他无法接受!这他妈是什么路数?!
李安俨也彻底傻了,大脑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超越了他所有认知的疯狂景象。这太子…是真疯了?!还是…天大的阴谋?!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荒谬达到顶点之时——
“轰隆隆隆——!!!”
远处,如同闷雷滚动,又似地龙翻身!沉重而密集的铁蹄声,如同催命的战鼓,以惊人的速度由远及近,踏碎了夜的死寂!地面在微微震颤!
火光!更多的火光!如同燎原之势,从街道的两端、从巷陌的深处汹涌而出!一面面代表着绝对皇权、代表着帝国最精锐力量的玄黑色战旗,在火光中猎猎招展!
李世民安排在宫外的伏兵!反应过来了!而且,是足以碾压他们的力量!
当先一员大将,身形如铁塔,胯下战马神骏,手持一柄骇人的马槊,豹头环眼,满脸虬髯根根倒竖,正是以勇猛暴躁著称的卢国公程咬金!他率领着杀气腾腾的玄甲军精锐,如同钢铁洪流,瞬间将这片混乱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冰冷的矛尖、闪着寒光的弩箭,密密麻麻地对准了场中所有人,尤其是那个站在满地钱币中间、披头散发、状若疯魔的身影!
程咬金铜铃般的眼睛扫过满地乱爬捡钱的士兵、呆若木鸡的侯君集和李安俨,最后死死钉在李承乾身上。他脸上的表情,从极致的震怒,到看到满地钱币和弃剑时的错愕,再到对李承乾此刻状态的深深惊疑,最终化为一种看疯子般的、难以置信的扭曲。
“太…子…殿…下?!” 程咬金的声音如同炸雷,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之怒和巨大的困惑,“你…你这是在作甚?!造反造到一半,撒钱玩?!”
李承乾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看着程咬金那铁青得发黑的脸,看着周围如林的刀枪,感受着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刚才那番疯狂的举动,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就在这时,脑海中那个冰冷、故障的系统提示音,带着更强烈的杂音断断续续响起:
【高危…滋滋…解除…新危机:帝王之怒…锁定…生存概率计算中…滋滋…警告!检测到‘历史修正力’强烈波动…即将触发…强制剧情点…幽禁…或…滋——!!!当场格杀?…能量过载…系统…休眠…滋————】
声音戛然而止,脑海陷入一片死寂。那个唯一的、故障的、坑爹的依靠,也彻底没了声息。
冰冷的矛尖近在咫尺,程咬金的怒火如同实质。
李承乾(李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他迎着程咬金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艹!这疯批开局,老子赌对了第一步,砸穿了玄武门的宿命…但这第二步…是生?是死?这千古一帝的雷霆之怒…老子该怎么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