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的瞬间,叶知秋的手指已经扣在了勃朗宁的扳机上。门外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梳着双丫髻,手里端着一个红漆食盒。看到黑洞洞的枪口,丫头惊得倒退两步,食盒差点脱手。
"小、小姐,老夫人吩咐给您送晚饭..."丫头的声音细如蚊蚋,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叶知秋缓缓放下枪:"抱歉,我有些紧张。"她这才注意到丫头右脸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形状酷似一片枫叶。
丫头将食盒放在桌上,动作轻巧如猫。四菜一汤:清蒸鲥鱼、油焖笋、酱鸭、凉拌马兰头和莼菜羹,都是地道的江南菜。餐具是上好的青花瓷,碗底印着"叶宅专用"四个小字。
"你叫什么名字?"叶知秋问道,职业病让她下意识观察对方的微表情。
"回小姐的话,奴婢叫枫儿。"丫头福了福身,那块胎记在烛光下泛着暗红,"老夫人说您用完膳后,请去正堂见客。"
叶知秋注意到枫儿说"见客"而不是"见家人",心中一动:"都有谁在等我?"
枫儿眼神闪烁:"有老夫人、三姑奶奶、二老爷,还有...叶子明少爷。"她提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等枫儿退下后,叶知秋检查了饭菜——用银簪试毒是她在医学院养成的习惯。确认无误后,她勉强吃了几口,却尝不出什么滋味。窗外的雾气更浓了,井边的莲花灯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盏在风中摇曳,投下飘忽不定的光影。
正堂位于宅院中轴线上,穿过三道月亮门,每道门楣上都挂着铜镜和符箓。叶知秋注意到这些符箓的纹路与信封上的印章有几分相似。正堂门前立着两尊石像,不是常见的石狮子,而是两只形似狸猫的动物,眼睛用红宝石镶嵌,在夜色中泛着血色的光。
推开雕花大门,厅内灯火通明。正中太师椅上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身着绛紫色团花褂子,手中握着一根乌木拐杖——正是叶老夫人。她左手边是见过的三姑奶奶,右手边是个五十多岁的消瘦男子,应该就是二老爷。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窗边,穿着时髦的西装,头发抹得油亮——想必就是叶子明。
"知秋来了。"叶老夫人开口,声音出奇地年轻,与布满皱纹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路上可还顺利?"
叶知秋行了礼:"托您的福,一切顺利。只是..."她直视老夫人,"我不明白为何突然召我回来。父母去世后,我以为与叶家再无瓜葛。"
厅内空气骤然凝固。叶子明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怀表:"堂妹这是怪我们多年不闻不问?"
"子明!"二老爷呵斥道,转向叶知秋时却换上一副笑脸,"侄女别见怪,你堂兄性子直。实在是...家中有难,不得不请你回来。"
"什么难处需要我一个外人帮忙?"叶知秋故意强调"外人"二字,同时观察众人反应。
三姑奶奶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叶老夫人握拐杖的手微微发颤,只有叶子明依旧面带讥笑:"堂妹何必装糊涂?那封家书不是写得很清楚吗?'家族兴衰,系于汝身'..."
"够了!"叶老夫人拐杖重重顿地,"知秋刚回来,这些事明日再议。"她转向叶知秋,眼神突然变得柔和,"你先去歇息吧,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是你小时候住过的东厢房。"
东厢房!叶知秋心头一跳——信中提到的"东厢第三块地砖"就在那里。
一个老妈子提着灯笼引路。东厢房比之前的厢房宽敞许多,但家具更为古旧。雕花拔步床上挂着素色帐幔,书桌上摆着一盏西洋台灯——在这座古宅里显得格格不入。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一个穿清朝服饰的妇人,面容与叶知秋有七分相似。
"这是?"叶知秋指着画像问道。
老妈子眼神闪烁:"是...是小姐的高祖母。"她匆匆放下灯笼退出房间,仿佛害怕多说一个字。
叶知秋关好门,立刻跪地检查地砖。第三块地砖位于床榻左侧,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她用发簪撬开地砖,下面是一个暗格,放着一个红布包裹。打开后,里面是一本皮质封面的日记本和一把小巧的铜钥匙。
日记本扉页写着"叶明远手记",是她父亲的名字!叶知秋正要翻阅,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跳进了院子。她迅速将东西塞到枕头下,吹灭了蜡烛。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栅栏般的影子。叶知秋屏息倾听,院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拖着什么重物行走。接着是一阵低语,声音忽高忽低,仿佛在争论什么。
"...不该这时候叫她回来..."
"...魂引之术必须血脉纯净..."
"...老夫人糊涂了,她根本不懂..."
争论声渐渐远去,叶知秋刚松口气,又听到一个更近的声音——就在她房门外的走廊上。那是一种奇怪的摩擦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木板上缓慢地划动。一下、两下...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门前。
叶知秋握紧手枪,冷汗浸透了衬衣。门缝下渗入一缕黑雾,在月光中扭曲变形,渐渐形成一只手的形状。那只"手"向她床边移动,却在即将触到床沿时突然消散,就像被风吹散的烟灰。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了夜的寂静。叶知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憋气太久,肺部火辣辣地疼。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却再也不敢合眼,就这样握着父亲的手记和手枪,直到东方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