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更新时间:2025-12-10 03:34:58

三叔回城后怒火中烧,他认为,捅我爸的劫匪是冲他来的。他会使刀早已尽人皆知,他觉着这是有人不服气,故意捅我爸。三叔问,刀呢?我爸说,什么刀?三叔说,捅你的刀。我爸说,警察收走了。那段日子,三叔不杀猪,也不卖肉,见天和我爸在厂区周围窜。我爸瘸着腿跟在三叔后头,样子十分滑稽。

三叔放话,谁提供凶手线索,他奖励三百元。为此,派出所老黎来找三叔谈话,说,都知道你会耍刀,如果你敢伤人,法律是不会放过你的。三叔瞪着老黎说,你不信任我。老黎说,之前你剃掉叶屠夫和李大耳的头发,还和独眼龙比刀,这些事谁不知道?三叔说,如果剃头也犯法,我可以帮你把杨柳街所有的剃头匠都抓起来。老黎说,胡扯。三叔说,如果屠夫比试杀猪的武艺也犯法,请问厂子里年年搞“大比武”算什么事?老黎愤愤地走了,撂下句话,你别落我手上。三叔说,有本事抓凶手去。

我爸和三叔找了一星期,凶手踪迹全无,只好暂且放下。我突然意识到铁头从海塞回来后,夜哭的毛病好了。我问三叔,老嘎姆原谅你们了?三叔点头。我心头一喜,又问,他愿意让你们进家门了?三叔继续点头。我接着问,铁头的病是老嘎姆治好的吗?三叔不说话。我说,那你和三婶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三叔站起来,不耐烦地说,屁话多。

三叔回屋睡觉后,我妈对我爸说,阿蓝的弟弟和人打架,失手伤人,被判刑四年。我爸哦一声,说,怪不得俩人愁眉苦脸。老嘎姆就一个儿子,我妈说。我爸说,老嘎姆愿意原谅他们,这是好事。我妈说,阿蓝讲海塞又有两个女孩和汉族小伙儿通婚,老人们才慢慢转变观念。我爸说,社会在进步,人的想法也在变。我妈说,阿蓝想跟老嘎姆学苗药,在杨柳街开个苗药铺子,你觉得能行吗?我爸摇头,苗药好是好,可现在人们都习惯进医院看西医,铁蛋奶奶的中药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我妈说,阿蓝着急,老嘎姆年纪越来越大,阿雕刀没学好,苗药也没学到,往后怕是要断。我爸不再说话。

小车库又发生一起抢劫案。被抢的还是钢厂工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焊工。焊工比我爸惨,被捅了一刀后,身上的工装也被剥去。保安老秦发现焊工时,他躺在岗亭右侧百来米远的地方,由于失血过多,人已昏迷。

据焊工回忆,劫他的也是两个蒙面大汉,瘦的那个自始至终没说话,壮的那个声音发瓮。焊工那天早上去周三包子铺排队买包子,回家路上,劫匪突然从巷子里闪出来,用牛角刀一前一后抵住他,让他脱衣服。衣服脱下来,交到劫匪手上,焊工感觉大腿一热,被什么东西扯住似的,血很快喷出来,人跟着趴下去。劫匪用的是牛角刀,这次刀拔走了。焊工喊了几声,没人应,大清早的,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头没人。他的喊声引起一条狗的注意,那狗大摇大摆走到焊工跟前,叼着包子走了。焊工往小车库方向爬,来叫保安老秦,还没爬到就昏迷了。

跟我爸被捅一样,大半天工夫,消息传遍了厂子。人们三五成群凑一起议论,都说劫匪是上次捅我爸那俩人,他们咬定水钢了。已经有五年没再给人算卦的彭二先生从病床上爬起来,对大家说,他卜了一卦,劫匪还会来,时间不超过半月,还会接着抢水钢工人。为此,派出所老黎专门去彭二先生家,警告他说,你这是造谣,蛊惑人心,要不是你病成残废,是要扭送派出所的。彭二先生不恼也不怒,对老黎说,残废好歹能算算卦,你要是抓不到凶手,连残废都不如。彭二先生的话很多人都听见了,气得老黎当场骂娘,发誓抓不到凶手他就不再当所长。

转天一早,厂里召开紧急会议,增加治安巡逻队人手,联合派出所和杨柳街居民成立治安联防队。三叔踊跃报名,加入联防队。我爸也报名,但他的腿伤没好利索,走路一瘸一拐,人家没要他。联防队五人一组,半小时巡逻一遍,三叔理所当然成为他们那一组的组长,白天要卖肉,便选在晚上巡逻,他那一队每晚巡逻三遍。晚上吃饭时,三叔说,干脆你也加入巡逻队,多个人多双眼睛,万一恰好瞅见劫匪呢。我爸想都没想马上答应,我妈将我薅到跟前,气哼哼说,熊十九,再打铁蛋主意我跟你急。我爸和三叔对看一眼,闭了嘴。

巡逻队成立那会儿,人们热情高涨,巴不得马上把劫匪逮出来。才过一星期,有人就泄气,说这样大张旗鼓地搞,劫匪根本不敢露面,得悄没声候着。这么想的人包括三叔那一队里的两个汽修工,三叔指着两人骂了一顿,一气之下,连他也不干了。三叔愤愤地说,联防队这帮孙子都是胆小鬼,谁也指望不上。我爸提醒他,劫匪在暗处,大伙儿在明处,多小心为好。三叔说,就怕劫匪跑路,不敢再来水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