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更新时间:2025-12-10 05:25:00

陈守义的住址在第七区边缘,一栋老旧的公寓楼里。

李蛆按照夜影给的地址找到这里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将建筑物的影子拉得很长,街灯还未亮起,四周笼罩在一种暖色调的昏暗里。

第七区边缘与核心区域不同,这里的建筑更老旧,街道更安静,行人稀少。

公寓楼六层高,外墙有细微的龟裂,窗户大多紧闭。

李蛆走进楼道,感应灯应声亮起,发出微弱的嗡嗡声,空气中有一股陈旧的气味,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味道——那是褪色者特有的气息,他在陈守义身上闻到过。

401房间在四楼走廊尽头。

李蛆站在门前,先是用感官强化探查内部。房间里有人,心跳微弱而缓慢,呼吸浅淡,只有一个人,没有其他生命迹象。

他敲了门。

等了大约一分钟,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陈守义的脸出现在门缝后,比昨天更加苍白透明,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像是纸糊的人。

他的眼睛浑浊,瞳孔有些扩散。

“你是昨天那个……”老人认出了李蛆,声音虚弱。

“老先生,能和你谈谈吗?”李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陈守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了门:“进来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偷的了。”

房间很小,只有十几平米,家具简陋: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壁上有水渍,天花板一角有霉斑。桌子上摆着几个药瓶和半杯水,还有一张照片——一个年轻女人的黑白照,已经泛黄。

“坐吧。”陈守义自己先坐下了,动作迟缓,“你想问什么?关于褪色?”

李蛆坐下,没有否认:“我想知道,这个过程是怎么开始的。”

陈守义苦笑:“怎么开始的?不知不觉就开始了。来安宁乡四个月,一开始还好,有工作,有点数,每周去净化站。然后……三个月前,点数不够了。”

“你的工作是什么?”

“清洁工,在第七区净化站做夜间清洁。”陈守义说,“每天工作六小时,每周120点。听起来不少,对吧?但安宁乡的生活成本比你想象的高。房租每月200点,食物每周至少80点,还有各种杂费。120点,刚够生存。”

李蛆计算着。他在废土有9400点,听起来很多,但如果按这个标准,也只能维持两年左右。

“然后呢?”

“然后我病了。”陈守义咳嗽了几声,“墙外的病菌和废土不一样,我的身体不适应。看病花了300点,那是我两个多月的积蓄。从那时起,点数就开始入不敷出。”

“你不能借点数吗?”

“借?”陈守义笑了,笑声中满是苦涩,“在安宁乡,点数就是生命。谁会借生命给你?官方有借贷系统,但利息高得吓人,借100点,下周要还110点。如果你还不起,就会被加速褪色。”

加速褪色。李蛆记住了这个词。

“你借了吗?”

“借了50点,为了付房租。”陈守义说,“那是个错误。从那以后,我就陷入了恶性循环:借点数还旧债,债务越滚越多,每周的收入都不够还利息。直到三周前,我彻底还不上了。”

“然后褪色就开始了?”

“先是警告。”陈守义的眼神变得空洞,“净化站的工作人员通知我,如果下周还无法缴清欠款,将启动‘存在性审查’。我没在意,以为只是威胁。但一周后,当我再次去净化站时,他们给了我一个新的评级:褪色风险,三级。”

他伸出手腕,点数烙印旁多了一个淡灰色的印记,像是一个正在扩散的污渍。

“这个印记出现后,一切都变了。”陈守义低声说,“同事开始疏远我,房东催我搬家,商店店员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更糟的是,我发现自己的存在感在减弱。前天我去兑换点,店员递给我商品时,手直接穿过了我的手,昨天我走在街上,有人直直地撞向我,却像穿过空气一样穿了过去。”

李蛆想起昨天的情景。

陈守义撞到他时,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老人的身体异常轻盈,像是没有实质。

“你的点数还有多少?”

“372点,但已经不能用了。”陈守义说,“褪色三级后,点数会被冻结。我只能用政府发放的基本物资券,那些券只够维持最低生存需求,而且,每周必须去净化站‘报到’,否则褪色会加速。”

“你去净化站时,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陈守义的身体微微颤抖:“特别的事?每次去都不一样。有时只是躺在机器上几分钟,有时……他们会给我注射什么东西,有时会问很多问题。”

“什么问题?”

“关于废土的经历,关于我在墙外的生活,关于……记忆。”陈守义的眼神更加空洞,“他们问得很详细:我父母的样子,我第一次杀人的感受,我在废土最害怕什么。上周,他们甚至问了我关于那个女人的事。”

他指向桌上的黑白照片。

“她是谁?”

“我女儿,陈雨。”陈守义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在废土死了。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只是在某天销声匿迹了,附近的人都说她被鬼吃了。”

房间里陷入沉默。窗外的天色更暗了,街灯亮起,昏黄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陈守义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你问这些做什么?”老人突然看向李蛆,眼神中有了一丝警惕,“你是来调查的?志愿者?还是净化站的人?”

“我只是想了解褪色的真相。”李蛆说,“我也是新来的废土人,我不想重蹈覆辙。”

陈守义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缓缓摇头:“没用的。褪色是安宁乡的系统性清洗,针对的就是我们这种人——从废土来的,没有背景,没有技能,点数有限。我们在这里只是消耗品,用完就扔。”

“没有例外吗?”

“有。”陈守义说,“那些加入组织的人,比如暗刃,比如商会的保镖,比如政府的外勤人员。他们有稳定的点数来源,有庇护。但代价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李蛆心中一动,老人知道暗刃。

“你了解暗刃?”

“听说过。”陈守义说,“第七区有几个人加入了,后来就消失了。不是褪色,是真正地消失——人间蒸发,连存在记录都被抹除。有人说他们被派去执行危险任务死了,有人说他们发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被处理掉了。”

“你知道具体是谁吗?”

陈守义想了想:“一个叫张勇的年轻人,东区废土来的,能力是火焰操控。三个月前加入暗刃,一个月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还有一个女人,苏娜,西区废土来的,速度型能力。她一周前加入,昨天有人看见她在第七区净化站附近,但今天……就不见了。”

苏娜?李蛆想起了训练场上的那个女人。她也消失了?

“你确定?”

“不确定,只是听说。”陈守义说,“在安宁乡,消息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加入组织不意味着安全,只是换一种方式冒险。”

窗外传来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陈守义的身体明显紧绷了,直到警笛声完全消失,才放松下来。

“他们又在抓人了。”他低声说,“抓褪色者,抓违规者,抓不安分的人,每天晚上都有。”

“抓去哪里?”

“十一区,禁区。”陈守义的声音更低了,“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只知道进去的人从没出来过。有人说那里是处理褪色者的地方,有人说那里是实验室,还有人说……那里养着怪物。”

李蛆想起了在废土了解到的某些真相。

十一区会是那些怪物的所在地吗?

“你有什么建议给我吗?”李蛆问,“作为一个新来的废土人,怎样才能避免褪色?”

陈守义看着他,眼神复杂:“第一,尽快找到稳定的点数来源,不要陷入债务。第二,不要相信志愿者和那些过度热情的人,他们往往另有目的。第三,每周按时去净化站,但保持警惕,记录下每一次的经历。第四,不要试图调查褪色的真相,那只会让你成为目标。”

“但你告诉了我这些。”

“因为我快死了。”陈守义平静地说,“我最多还能存在一周,在那之前,如果我还能做点什么,也许……也许能让后来的人少走点弯路。”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外面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街灯在闪烁。

“你知道吗,我最怀念废土什么?”陈守义背对着李蛆说,“不是自由,废土没有自由。是真实。在废土,死亡是真实的,痛苦是真实的,连饥饿都是真实的。但在这里,一切都是虚假的:虚假的安宁,虚假的友善,虚假的希望。褪色是最残忍的死亡方式——不是让你死,而是让你从未存在过。”

李蛆沉默。他能理解老人的感受。

在废土,至少你知道敌人是谁;在安宁乡,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

“你该走了。”陈守义转身,“待太久对你我都不安全。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你是志愿者,来送物资券的。”

李蛆点点头,站起来。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陈守义想了想:“如果你以后见到一个叫恋雨的女孩,告诉她……她爷爷一直记得她。”

“她也在安宁乡?”

“我不知道。”陈守义摇头,“她是我孙女,但某次意外我们走散了。我来墙外,一部分原因也是想找她,但……看来没机会了。”

李蛆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不知道能否找到这个女孩,但至少可以留意。

离开公寓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街灯照亮了空荡荡的街道,远处有巡逻车的红色警示灯在闪烁。李蛆加快脚步,融入阴影中。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陈守义提供的信息量很大:褪色与债务系统直接相关;净化站可能在收集记忆;暗刃成员会神秘消失;十一区禁区可能是褪色者的最终归宿。

这些线索似乎相互关联,但中间缺失了关键环节。褪色到底是自然现象还是人为控制?如果是人为,目的是什么?净化站收集记忆是为了什么?暗刃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李蛆需要更多信息。

他决定去第七区净化站附近看看。虽然夜影警告不要贸然接近,但他需要实地观察。

净化站位于第七区中心,是一座白色高塔,塔顶的红光在夜空中格外醒目。周围有围墙,入口有守卫。虽然已经是晚上,但依然有人进出,大多低着头,步履匆匆。

李蛆躲在对面建筑的阴影里,开启感官强化。他能听到净化站内的机械运转声,能闻到消毒水和另一种更刺鼻的气味,还能感知到里面至少有几十个人的生命迹象。

他观察了半小时,注意到几个现象:

第一,进入净化站的人,手腕上的点数烙印大多较低,很多已经有褪色印记。

第二,出来的人表情更加麻木,有些人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什么。

第三,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辆封闭的运输车从后门驶出,方向是北边——十一区的方向。

第四,净化站周围有明显的监控系统,不仅是摄像头,还有某种能量扫描装置。

李蛆的战斗直觉一直在低水平预警,提醒他不要靠太近。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净化站出来——是陈明,那个自称志愿者的年轻人。

陈明的表情与白天不同,不再是友善的微笑,而是冷漠和疲惫。他快步走向一辆停在路边的车,上车前警惕地环顾四周。

李蛆立刻隐蔽,没有被发现。

车开走了,方向也是北边。

李蛆记下了车牌号。这辆车不是普通的民用车辆,车身有加固,车窗是深色防弹玻璃。

陈明不是简单的志愿者。他是什么人?净化站的工作人员?暗刃的成员?还是别的什么组织的?

李蛆决定跟踪,但车已经开远。他只能放弃,先回公寓。

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李蛆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一前一后,保持距离。他们的脚步很轻,呼吸控制得很好,显然是受过训练的人。

暗刃在测试他?还是净化站的人发现他在调查?

李蛆没有打草惊蛇,继续正常行走,但感官全开,记录着跟踪者的每一个细节:身高、体重、步态、武器,其中一人腰间有枪械,另一人可能是近战武器。

走到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时,跟踪者加快了速度,缩短了距离。

要动手了。

李蛆在一个巷口突然转弯,闪进黑暗。两个跟踪者立刻跟上,但巷子里空无一人。

“去哪了?”一个人低声说。

“不可能跑这么快……”另一个人说。

就在他们疑惑时,李蛆从上方落下——他刚才爬上了巷子的防火梯,蹲在阴影里。

落地无声,短刀在手。

第一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刀刃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

“别动。”李蛆低声说,“谁派你们来的?”

第二个人想拔枪,但李蛆的战斗直觉提前预警,他一脚踢飞了对方的武器,同时左手抽出另一把刀,抵住第二个人的心口。

“回答我。”

第一个人咬牙:“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放下武器,我们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典型的废土对话风格。

李蛆判断,这两个人不是墙外出生的,也是从废土来的。

“骸骨帮的余党?”他问。

两人脸色微变,李蛆知道自己猜对了。

“骸骨帮在墙外也有势力?”他继续问。

“比你想象的更大。”第一个人说,“卡恩的哥哥‘骨王’也在安宁乡,他悬赏一万点要你的人头。我们只是第一批,后面还有更多人。”

骨王。李蛆记得这个名字,骸骨帮的首领,原来他也来了墙外。

“他在哪?”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第一个人冷笑,“杀了我吧,骨王会为我报仇的。”

李蛆没有犹豫,刀刃划过喉咙。第一个人瞪大眼睛倒下,鲜血涌出。

第二个人吓呆了:“你……你真杀了他?在墙外杀人违反法律!”

“在废土,这叫自卫。”李蛆说,“现在,轮到你了。告诉我骨王在哪,或者像他一样死。”

第二个人颤抖着:“我说,我说!骨王在第四区,开了一家地下竞技场,专门组织废土来的能力者赌博。他在那里很有势力,连暗刃都让他三分。”

“具体位置?”

“第四区黑街17号,招牌是‘骸骨竞技场’。但那里守卫森严,你去就是送死。”

“那是我的事。”李蛆说,“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骨王……骨王和净化站有联系。”第二个人颤抖着说,“我听说他提供‘特殊货物’给净化站,换取保护。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特殊货物?李蛆想到了那些运输车。

“你可以走了。”李蛆收回刀。

第二个人不敢相信:“你……放我走?”

“回去告诉骨王,我会去找他。”李蛆说,“但如果他再派人跟踪我,我会杀了他所有的手下,最后杀他。”

第二个人连滚爬爬地跑了。

李蛆检查了第一具尸体。从尸体上找到了身份卡——名字叫赵铁,废土西区人,来安宁乡五个月。点数烙印已经冻结,显示为0。有意思的是,他手腕上也有褪色印记,虽然很淡。

骸骨帮的成员也在褪色?这意味着骨王的庇护不是绝对的。

李蛆将尸体拖到垃圾箱后藏好,清理了血迹。在安宁乡杀人是有风险的,但他别无选择。骸骨帮已经找上门,被动防御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需要主动出击。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向夜影汇报调查进展,获取更多关于骨王和净化站的信息。

回到公寓,李蛆激活了耳后的通讯器。

“夜影,我是李蛆。”

几秒后,夜影的声音传来:“说。”

“调查有进展。”李蛆简要汇报了陈守义提供的信息,以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褪色与债务系统直接相关,净化站可能在收集记忆,陈明不是普通志愿者,还有,骸骨帮在墙外有势力,首领骨王在第四区,可能与净化站有交易。”

夜影沉默了一会儿:“你见到陈守义了?”

“是的。”

“他……状态如何?”

“三级褪色,预计一周内完全消失。”李蛆说,“他还提到了苏娜,说她可能已经消失。”

“苏娜没事。”夜影说,“她昨天执行侦察任务时暴露了,我安排她暂时隐蔽。这件事你不用管,专注于褪色调查。”

“骨王的事呢?”

“骸骨竞技场我知道。”夜影说,“那是第四区的地下黑市之一,骨王确实在那里。但他背后有更大的势力支持,动他需要谨慎。”

“他派人跟踪我,我杀了一个。”

通讯器那头传来轻微的叹息:“李蛆,在安宁乡,杀人比在废土更麻烦。这里每个公民都有存在记录,死亡会触发调查。不过……赵铁是褪色者,存在记录已经模糊,处理得好可以掩盖。我会处理尸体,但下不为例。”

“明白。”

“关于净化站和骨王的交易,暗刃也有所察觉。”夜影说,“我们怀疑骨王在提供‘特殊货物’,很可能是……从废土来的、有特殊能力的人体实验材料。”

人体实验材料。李蛆想起了废土的鬼神实验,那些让人自相残杀的赌局。

“墙外也在进行人体实验?”

“比废土更隐蔽,更系统。”夜影说,“具体内容我还不清楚,但很可能与褪色现象有关。我们需要证据。”

“你想让我做什么?”

“继续调查陈守义的褪色过程,同时留意骨王的动向。但要小心,不要同时暴露在两个势力的视线下。三天后,我们有一次针对净化站的潜入行动,如果你表现好,可以参加。”

潜入净化站?这正是李蛆想要的。

“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正常参加训练,保持低调。”夜影说,“另外,去办理临时身份证更新手续。你的新发型需要更新到系统里,否则下次扫描时会有麻烦。”

“现在?”

“明天上午。”夜影说,“第七区行政中心,带上你的身份卡。记住,拍照时表情自然点,你现在的眼神太像杀手了。”

通讯结束,李蛆走到卫生间,看着镜中的自己。

短发,干净的脸,但眼睛……夜影说得对,他的眼神确实不像安宁乡的普通居民。那是经历了无数生死磨砺出的眼神,锐利、冰冷、警觉。

他尝试放松面部肌肉,让眼神柔和一些。但镜子里的表情显得僵硬而不自然,像是戴着一张拙劣的面具。

在废土,他不需要伪装表情,因为所有人都带着警惕和敌意。但在安宁乡,他必须学会微笑,学会温和,学会看起来无害。

这比任何战斗都难。

李蛆练习了半小时,最终找到了一个相对自然的平和表情——微微放松的嘴角,稍微放空的眼神,不那么紧绷的肩膀。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依然有些疏离,但至少不像随时准备杀人了。

他关掉灯,躺在黑暗中。窗外的安宁乡依然明亮,街灯、霓虹、净化站的红光,各种光源交织,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这里没有真正的黑暗,就像没有真正的安宁。

李蛆闭上眼睛,开始整理今天的线索:

褪色与债务有关——穷人更容易褪色——净化站收集记忆——运输车运往十一区——骨王提供“货物”——人体实验?

这条线索链还缺少关键环节。

褪色的本质是什么?收集记忆是为了什么?人体实验的目标是什么?

还有陈守义提到的“存在性审查”,那到底是什么?

李蛆感到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关于安宁乡、关于墙外世界、甚至关于废土鬼神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可能比他想象的更黑暗。

窗外的警笛声又响起了,这次更近,似乎在第七区边缘。李蛆起身到窗边,看到几辆巡逻车驶向陈守义公寓的方向。

不好的预感。

他迅速穿上外套,冲出公寓。赶到陈守义的公寓楼时,楼下已经围了几辆巡逻车,红色警示灯旋转闪烁。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在封锁现场,周围有少数居民探头观望,但很快被驱散。

李蛆躲在街对面的阴影里,感官全开。

“……确认死亡,褪色四级,自然消散……”

“……无异常,记录归档……”

“……清理现场,通知净化站……”

自然消散?李蛆皱眉。

陈守义说还能坚持一周,为什么突然就死了?

他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从楼里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金属箱。箱子不大,但李蛆的感官捕捉到里面有种微弱的能量波动,像是……活物?

白大褂将箱子放进一辆车,车迅速开走,方向又是北边。

李蛆记住了车牌号:AX-7342,与陈明上的那辆车不同,但车型相似。

他等到巡逻车离开,人群散去,才悄悄进入公寓楼。楼道里还有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某种更奇怪的气味——像是臭氧和腐败的混合。

401房间的门开着,里面空无一物。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家具,甚至连灰尘都没有。

房间干净得像从未有人住过。

陈守义消失了,彻底消失了,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除。

李蛆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感到一股寒意。

这不是死亡,这是抹除。一个人,一段人生,所有记忆和痕迹,就这样被系统性地清除。

安宁乡的真相,比废土的赤裸杀戮更令人恐惧。

在废土,你至少会被人记得你曾经存在过,在这里,你连存在本身都可以被否认。

李蛆离开公寓楼,走在回程的路上。街道依然明亮,行人依然稀少,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

但他知道,在这安宁的表象下,是一个吞噬存在的系统。而他自己,正在这个系统的边缘行走,稍有不慎,就会像陈守义一样,彻底消失。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无论面对什么,他都会战斗到底,直到真相大白,直到系统崩溃,直到他获得真正的自由——或者彻底的毁灭。

回到公寓,李蛆站在镜子前,再次练习那个温和的表情。

镜子里的人微笑着,眼神平静,看起来就像安宁乡的普通青年。

但只有他知道,在这张面具下,是一颗从废土带来的、永不屈服的心。

明天,他要去更新身份照片,开始更深地融入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