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更新时间:2025-12-10 05:25:08

李蛆蹲在净化站围墙外的阴影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身份卡的边缘。上面的照片里,那个短发青年眼神平静,与前阵子长发披散、满眼凶光的自己判若两人。

但他知道,剥开这层文明的外壳,里面住着的仍然是那只从尸堆里爬出来的蛆虫。

夜影给的潜入计划详细到令人不安——净化站B区档案室的通风管道布局、守卫巡逻的精确时间差、监控系统三十七秒的周期性盲区。

一切都太完美了,仿佛这张蓝图已经在某个暗处被反复演练过无数次。

“记住,你只有四十五分钟。”一小时前,苏娜在暗刃据点外将数据芯片交给他时这样强调,“两点半守卫换班,那是唯一的机会。”

李蛆当时问了一个问题:“档案室里具体找什么?”

“第七区过去三个月所有褪色者的处理记录。”苏娜说,“特别是那些被标记‘加速清除’的个案。夜影怀疑,褪色不是随机发生的,有人在筛选特定对象。”

“比如?”

苏娜犹豫了一下:“比如记得太多的人,或者知道了太多的人。”

此刻,李蛆咀嚼着这句话,翻过四米高的围墙。墙顶的铁丝网在夜视镜下泛着冷光,他像一片落叶般轻盈落地,没有惊动任何传感器。

净化站内部比地图上显示的更庞大。三栋白色建筑呈品字形排列,中央的高塔直刺夜空,塔顶的红光有节奏地闪烁,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李蛆沿着阴影移动,感官全开——他能听到五十米外守卫的脚步声,能闻到空气中消毒水掩盖下的另一种气味,甜腻而腐朽,像腐烂的水果。

B区是一栋三层小楼,外墙干净得异常,连雨水冲刷的痕迹都没有。李蛆找到侧面的通风口,用工具撬开格栅,钻了进去。

管道内弥漫着灰尘和金属的气味。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爬行,十分钟后到达三楼下方。透过通风口的缝隙,他看到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

撬开格栅,落地,无声。档案室的门在走廊尽头,电子锁面板闪着微弱的蓝光。李蛆取出干扰器——夜影给的第二个小装置,声称能瘫痪电子锁十二秒。

十、九、八……他在心中默数,按下按钮。

锁面板闪烁了一下,熄灭。

李蛆推门进入。

房间比他想象的大,一排排金属档案柜延伸到黑暗深处。左侧是纸质档案区,右侧是一整面墙的电子终端。李蛆先走向终端,插入数据复制芯片。

屏幕亮起,要求权限验证。

他输入夜影提供的临时代码——据说是从一个“已处理”的工作人员账户回收的。系统停顿了两秒,然后显示:“权限授予,限时三十分钟。”

搜索条件:第七区,褪色者,过去三个月,加速清除标记。

结果列表弹出,李蛆快速浏览。七十六个个案,每个都有编号和简要描述。他启动复制程序,然后走向纸质档案区。

金属柜子上贴着编号标签。他找到“C系列”——加速清除个案。打开柜门,里面整齐排列着文件夹,每个都标着编号和日期。

李蛆的手指停在C-439上。这是陈守义的编号,他记得夜影资料上的标记。

抽出文件夹,翻开。

第一页是基本信息:陈守义,73岁,废土东区,职业清洁工,居住第七区边缘公寓。褪色开始日期:37天前。加速清除日期:昨晚。

第二页是褪色进程记录:一级(轻微透明化),二级(存在感减弱),三级(物理穿透现象),四级(彻底消散)。

第三页是……空白的。

李蛆皱眉。记录显示应该有“异常评估”和“清除原因”两栏,但都是空白的,像是被人刻意擦除。他翻到最后一页,只有一个手写的备注:“个案C-439,无异常,标准清除流程。”

无异常?陈守义明明说过,净化站的工作人员问了他很多问题,关于废土的记忆,关于死去的女儿。

如果这都不算异常,那什么才算?

李蛆继续翻阅其他文件夹。C-438,一个中年女人,备注写着“记忆固着于特定事件”;C-440,一个年轻人,“反复梦见不存在的地方”;C-441……

他的手指突然停住。

C-441的文件夹是空的。不是内容空白,而是根本没有文件。但档案柜的索引里明明有这个编号,标签上也有记录:C-441,处理日期三天前。

有人拿走了这份文件,而且很匆忙,连重新整理索引都来不及。

电子终端发出轻微的提示音。复制完成,三十分钟倒计时还剩三分十二秒。

李蛆收回芯片,将陈守义的文件夹放回原处。就在他要关上柜门时,眼角瞥见柜子最底层有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盒,没有标签,锁着。

直觉让他蹲下身,锁是机械的,很简单。他从工具包里取出细铁丝,几秒钟后,锁开了。

盒子里没有文件,只有一件物品:一个褪色的皮质手环,上面挂着一个生锈的小铃铛。李蛆拿起手环,铃铛发出细微的声响,几乎听不见。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大脑突然涌入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一个小女孩的笑声,阳光下的草地,手环戴在纤细的手腕上,铃铛随着奔跑叮当作响。然后黑暗降临,尖叫声,火焰,一只手从瓦砾中伸出,手腕上还戴着这个手环……

记忆片段戛然而止。李蛆喘息着,手环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是他的记忆。这是……某个人的遗物?为什么触碰它会看到记忆?

门外传来脚步声。

李蛆迅速将手环放回盒子,锁好,推回原位。然后他冲向通风口,但已经来不及了——门被推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

“我刚才明明听到有声音……”

“可能是老鼠,这栋楼的老鼠问题一直没解决。”

“还是检查一下,主任说最近要加强安保。”

两人拿着手电筒开始巡查档案柜。李蛆躲在最远处的柜子后面,屏住呼吸,计算着逃跑路线。通风口在三米外,但中间没有任何遮挡。

“咦,这个盒子怎么出来了?”一个人发现了那个金属盒。

“一直在这吧?我没注意。”

“不对,我记得昨天它还在更里面。”那人蹲下身检查锁,“锁是好的。奇怪……”

趁他们注意力集中在盒子上,李蛆动了。像一道影子滑过地面,三米距离一闪而过,他抓住通风口边缘,翻身进入管道。

“什么声音?!”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通风口,但李蛆已经消失在管道深处。

他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心跳平稳,但大脑在飞速运转。那个手环,那段记忆,还有空白的C-441文件……净化站隐藏的秘密比他想象的更深。

凌晨两点二十九分,他翻出围墙,落在街道的阴影中。两点三十分,净化站的探照灯突然全部亮起,警报声响起——不是针对他,而是常规的换班检查。

李蛆融入夜色,向暗刃据点返回。

---

上午九点,暗刃训练场。

李蛆将数据芯片交给夜影,紫色眼睛的女人接过芯片,插入阅读器,快速浏览。

“七十六个个案,复制完整。”她点头,“做得干净,没有触发警报?”

“没有。”李蛆省略了手环和那段记忆的事。直觉告诉他,有些发现最好先自己消化。

夜影关掉阅读器:“数据分析需要时间。这期间你继续常规训练,保持低调。另外……”她停顿了一下,“昨晚第七区边缘又有一个褪色者彻底消失,住在陈守义隔壁公寓。你去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关联。”

“陈守义隔壁?”李蛆想起那个老人提到过,他几乎不和邻居来往。

“402房间,住客叫王建军,49岁,废土西区来的,在净化站做维修工。昨晚十一点左右消失,今早房间已经清空。”

又是净化站的员工,李蛆记下了。

训练开始前,他在休息区遇到了苏娜。女人左臂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正在保养一对新的短刀。

“听说你昨晚任务顺利。”苏娜头也不抬地说。

“还行。”李蛆坐下,“你之前说,夜影让你调查净化站的‘加速清除’,有进展吗?”

苏娜的动作停了一下:“为什么问这个?”

“陈守义隔壁的人昨晚也消失了,也是净化站的员工。”

苏娜放下刀,看向李蛆:“你知道陈守义?”

“夜影给我的调查任务,我见过他一次。”

“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

苏娜的表情变得奇怪:“你确定?”

“确定,怎么了?”

苏娜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很久没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李蛆感到一丝异样:“你认识他?”

“在废土时听说过,东区的老机械师。”苏娜重新开始擦刀,“但来了墙外后就没见过了,你说你前天晚上见过他,他在哪?”

“第七区边缘的公寓,401房间。”

苏娜的手再次停下,这次停顿更长。

“李蛆,”她缓缓说,“第七区边缘那栋公寓,401房间三年前就是空的。那里发生过一次事故,整个房间被消毒封闭,再没人住过。”

李蛆感到脊背发凉:“你确定?”

“我三个月前执行侦察任务时调查过那栋楼。”苏娜说,“401房间的门上有官方封条,积了很厚的灰,你确定你进去过?”

“确定。房间里有家具,有照片,有老人……”李蛆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想起昨晚陈守义消失后,他回到那个房间——空无一物,干净得像从未有人住过。

但苏娜说,那个房间三年前就是空的。

“你可能记错房间号了。”苏娜最终说,但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李蛆读不懂的东西,“或者,你见到的不是陈守义本人。”

训练开始的哨声响起,对话中断,但李蛆心中的疑虑像藤蔓一样蔓延。

---

下午,李蛆来到第七区边缘的那栋公寓楼。和昨晚一样,楼栋安静破旧。

他走上四楼,先看向401房间。

门上有封条。

褪色的纸质封条,边缘卷曲,积着灰尘。

封条上的日期是三年前。

李蛆盯着封条,大脑飞速运转。他清楚地记得前天晚上走进这个房间,和陈守义对话,看到桌上的照片,闻到老人身上甜腻的腐朽气味。

那些记忆清晰而真实。

但封条也是真实的。

他走向402房间。门虚掩着,里面同样空无一物,地板干净得反光,像是刚刚彻底清洁过。没有任何居住痕迹,没有气味,连空气都显得稀薄。

李蛆站在空房间中央,感官全开。他试图捕捉任何残留的能量痕迹、气味分子、声音回声……什么都没有。

这两个房间像是被从世界上彻底抹除,然后重新格式化。

他想起陈守义的话:“褪色是最残忍的死亡方式——不是让你死,而是让你从未存在过。”

如果连居住过的房间都被重置,如果连认识他的人都开始遗忘……那陈守义真的存在过吗?

李蛆离开公寓楼,走向最近的物资兑换点。柜台后的店员是个中年女人,表情麻木。

“请问,你认识住在这栋楼401房间的人吗?”李蛆问。

女人抬头,眼神空洞:“401?那房间空了很久了。”

“一个老人,叫陈守义,以前住那里。”

女人皱眉,思考了几秒,然后摇头:“没听说过。这栋楼住的都是临时工,来来去去的,记不住。”

李蛆又问了几个路人,得到了同样的回答。没有人记得陈守义,没有人记得401房间住过人。甚至当他描述老人的外貌特征时,那些人都露出困惑的表情,仿佛他在描述一个幽灵。

最后,他找到了昨天在行政中心给他拍照的林晓。女办事员正在下班,提着包走向居住区。

“林办事员,打扰一下。”

林晓停下,认出他:“哦,更新照片的那位。有什么事吗?”

“我想查一个人的信息,陈守义,以前住在第七区边缘公寓401房间。”

林晓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需要全名和公民编号才能查询。”

“我没有编号。他是从废土来的,可能还没有正式身份。”

“那就没法查了。”林晓说,“临时居民如果没有通过评估,记录会被归档。如果你没有具体信息,系统无法检索。”

“如果……如果这个人消失了,彻底消失了,记录会怎样?”

林晓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是李蛆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类似情绪的东西——但转瞬即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恢复了一贯的机械语调,“所有居民都有记录。如果没有记录,就说明这个人不存在。抱歉,我赶时间。”

她快步离开,像是要逃离什么。

李蛆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街道开始亮起灯光,安宁乡即将进入又一个平静的夜晚。

但他的内心无法平静。

所有人都忘记了陈守义,只有他还记得。

为什么?

---

晚上,暗刃据点。

李蛆向夜影汇报王建军(402房间)的调查结果:“房间清空,没有痕迹,没有人记得他住过。和陈守义的情况一样。”

夜影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头也不抬:“典型褪色后处理。系统会抹除所有存在证据,包括物理痕迹和他人记忆。”

“但为什么我还记得?”李蛆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夜影的手指停住了。她缓缓抬头,紫色眼睛直视李蛆:“你记得什么?”

“我记得陈守义。他的长相,他说过的话,他房间的样子。但苏娜说401房间三年前就封了,兑换点的店员不认识他,行政中心的办事员查不到他的记录。所有人都忘记了,只有我还记得。”

房间里陷入沉默。夜影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李蛆注意到她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警惕的信号。

“这是个有趣的现象。”许久,夜影终于开口,“在暗刃的记录中,偶尔会出现类似情况:某个成员记得已经被系统抹除的人或事。我们称之为‘记忆残留’。”

“原因是什么?”

“不明。”夜影说,“可能是个人能力的副作用,可能是大脑结构的差异,也可能……是系统本身的漏洞。”

“我是漏洞?”

“可能是。”夜影放下平板,“但这意味着危险。如果系统发现有人记得不该记得的事,那个人会成为清除目标。你必须小心,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些记忆,包括暗刃的其他成员。”

“包括你吗?”

夜影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包括我。在安宁乡,知道太多对任何人都没好处。”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街道:“明天开始,你参与一个新任务。第七区最近出现了几起‘异常事件’,居民报告看到‘不该存在的东西’。暗刃需要调查这些报告是否与褪色现象有关。”

“不该存在的东西?”

“影子、回声、记忆闪现……还有更具体的:有人声称在镜子里看到陌生人的脸,有人听到不存在的人说话,有人发现自己多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夜影转身,“这些报告通常会被系统标记为‘幻觉’而忽略,但最近频率在增加。”

李蛆想起了那个手环和那段陌生的记忆。

“你认为这些‘异常事件’与褪色有关?”

“我认为,”夜影缓缓说,“系统在清除某些人时,可能没有完全清除干净。就像删除文件时留下的碎片,这些‘记忆碎片’偶尔会显现,被敏感的人捕捉到。”

“我是敏感的人?”

“你是记忆残留者。”夜影说,“这让你成为调查这些事件的最佳人选。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任务听起来合理,但李蛆的直觉在报警。夜影在隐瞒什么,关于记忆残留,关于系统漏洞,关于为什么只有他记得陈守义。

但他没有追问。

“我接受任务。”

“很好。”夜影递给他一个新的数据芯片,“这是已报告的异常事件清单和地点。从明天开始调查,每天晚上向我汇报。记住,保持低调,不要引起系统注意。”

李蛆接过芯片。在手指接触芯片的瞬间,他感到一丝微弱的电流感,像是芯片中封存着某种能量。

离开夜影的办公室,他在走廊里遇到了雷克。壮汉刚从训练室出来,浑身是汗,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那是沉浸在力量提升中的愉悦。

“听说你又有新任务了?”雷克咧嘴笑,“夜影可真看重你。”

“普通调查任务。”李蛆简短回答。

雷克凑近,压低声音:“我听说,那些‘异常事件’可不普通。上周有个调查员去了第十区附近,回来后就疯了,整天念叨着‘镜子里的眼睛’。三天后,他褪色消失了。”

第十区,净化站和行政中心所在地。

“官方说法是什么?”

“压力导致的幻觉和存在性崩溃。”雷克说,“但私下里有人说,他看到了‘禁区里的东西’。”

“禁区?”

雷克的表情变得严肃:“十一区,安宁乡最神秘的地方。没有居民,没有访客,只有运输车进进出出。有人说那里是处理褪色者的地方,有人说那里是实验室,还有人说……”他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那里养着从废土运来的‘东西’,那些在赌局中死去的人类。”

“有人进去过吗?”

“进去的人没出来过。”雷克说,“但偶尔会有‘东西’跑出来。三个月前,第七区发生过一次‘ containment breach’(收容失效),死了十二个居民,官方说是工业事故,但有人看到现场有……非人的残骸。”

李蛆记下了这个词:收容失效。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雷克的表情变得复杂:“因为我觉得,你可能真的会去调查。而你这样的人,要么成为传奇,要么成为下一个被遗忘的名字。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拍拍李蛆的肩膀,转身离开。

李蛆站在原地,消化着这些信息。禁区、变异体、收容失效、记忆残留……安宁乡的真相像洋葱一样层层包裹,每剥开一层,都会让人流泪。

他回到公寓,将新的数据芯片插入阅读器。清单上有十七个异常事件报告,分布在第七区各处。最早的一个月前,最新的三天前。

第一个事件:第七区公园,一名妇女报告在喷泉的水面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倒影”,持续三秒后消失。调查结果:光线折射导致的视觉误差。

第二个事件:第七区小学,三名儿童声称在教室的玻璃上看到“会动的影子”。调查结果:集体幻觉。

第三个事件:第七区公寓楼,一名独居男子听到隔壁空房间传来对话声,持续整晚。调查结果:管道回声。

……

第十七个事件:第七区物资仓库,夜班保安看到“透明的人影”在货架间移动。调查结果:疲劳导致的幻觉。备注:该保安三天后申请调职,一周后褪色消失。

李蛆关闭阅读器,走到窗边。夜色中的安宁乡依然明亮,但在他眼中,那些灯光下开始浮现出另一层景象——模糊的影子、闪烁的残像、记忆的幽灵。

他记得陈守义,他记得那个手环带来的陌生记忆,他是系统漏洞,是记忆残留者。

而系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漏洞。

狩猎仍在继续,但这一次,猎手和猎物的界限已经模糊。

李蛆看向镜子,镜中的短发青年眼神锐利。但就在他移开视线的瞬间,眼角似乎瞥见镜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一张苍老的脸,透明得像雾气,嘴巴张开,像是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他猛地回头,镜子里只有他自己。

但窗玻璃上,倒映出另一个身影:一个模糊的老人轮廓,站在房间角落,正看着他。

李蛆没有转身。

他知道身后什么都没有——至少,在物理层面上。

但在记忆的层面上,陈守义还在。

所有被系统抹除的人,他们的记忆碎片还在飘荡,像幽灵一样附着在这个世界的缝隙里。

而他,是唯一能看见这些幽灵的人。

这个能力是礼物,也是诅咒。

它会引领他走向真相,也会让他成为系统的头号目标。

李蛆关掉灯,躺在床上。黑暗中,他听到细微的声音,像是遥远的哭泣,像是压抑的低语,像是……铃铛的轻响。

他闭上眼睛,不是要睡觉,而是要在清醒中聆听。

聆听那些被遗忘的声音,那些被抹除的记忆,那些系统想要彻底埋葬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