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舟那句裹挟着惊涛骇浪的质问。
“这配方,是谁教你的?!”
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房间内凝滞的空气,也刺穿了苏晚晚摇摇欲坠的神经。
她被他眼中那骇人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震惊和压迫感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手腕上残留的灼热红痕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方才露台上那场让她尊严尽碎的羞辱。
此刻,他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比陈锋的轻佻和众人的审视更让她感到恐惧。
“没……没有人……”
苏晚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全然的茫然。
巨大的压力让她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我…我不知道配方……我就是…就是感觉…那样弄…闻着像您……”
“感觉?”顾衍舟的声线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嘲讽和更深的不信!
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手中的配方纸几乎要被他攥碎!
“感觉能让你精准地写出‘橡苔净油微量(牙签尖)’?感觉能让你标注‘是灵魂’?!”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利刃,在她苍白脆弱的小脸上来回刮擦,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痕迹,“苏晚晚,告诉我实话!你到底是谁?!”
他从未如此失态。
那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永远冷静自持的顾衍舟,此刻像一头被触及逆鳞的暴龙,周身散发着毁灭性的气息。
那张写着配方的薄纸,仿佛成了点燃他所有压抑情绪和深沉疑虑的导火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苏晚晚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巨大的恐慌和委屈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泪水汹涌而出,视线一片模糊。
顾衍舟眼中那深沉的、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怀疑和愤怒,像一把钝刀,在她空茫的心口反复切割。
他不再是她黑暗中唯一的浮木,更像是要将她拖入更深恐惧的漩涡。
“我…我就是闻着…想着…就写下来了……我…我头疼……好疼……”
她抱着头,痛苦地蜷缩下去,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只能无助哀鸣的小兽。
看着她这副崩溃痛苦、全无伪饰的模样,顾衍舟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戾之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堵住了。
他攥紧的拳头,指节发出可怕的咯咯声,最终却只是狠狠砸在了旁边的衣柜门上!
“砰——!”
一声沉闷的重响,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坚固的实木衣柜门板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苏晚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剧颤,尖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呜咽。
她死死捂住耳朵,身体蜷缩得更紧,瑟瑟发抖。
顾衍舟胸口剧烈起伏着,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不再看地上崩溃的女孩,目光如同鹰隼般,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和搜查意味,锐利地扫过这个他从未真正踏足过的房间。
简洁,干净,甚至有些空旷。
属于苏晚晚的痕迹少得可怜。
只有书桌上散落的纸笔,床上叠放整齐的被褥,以及……这个巨大的衣柜。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刚才被他拳头砸过的衣柜上。
深色的实木柜门紧闭着,像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入他混乱的脑海。
她会不会……藏着什么?
与过去有关的?
与这该死的配方有关的?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必须知道!
他必须掌控一切!
这个突然闯入他生命、带来巨大谜团和失控感的女孩,她的所有角落,都必须在他掌控之中!
顾衍舟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征求苏晚晚那几乎可以忽略的意见。
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拉开了衣柜沉重的门!
“哗啦——”
柜门滑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衣柜内部空间很大,分门别类地悬挂、叠放着顾衍舟让人为苏晚晚购置的衣物。
从当季最新款的大牌连衣裙、羊绒衫,到舒适的居家服,琳琅满目,质地精良,色彩柔和,摆放得一丝不苟,显然经过林助理或佣人的精心打理。
顾衍舟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这些崭新的、带着高级商场标签的衣物。
没有异常。
他的视线继续下移,掠过悬挂区下方整齐叠放的毛衣、裤子……然后,在最底层、最角落的位置,他的目光骤然凝住!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个格格不入的旧物——一个深蓝色、略显陈旧的帆布背包。
那是苏晚晚被送进医院时,身上唯一携带的物品。
出院时,林助理将它一并带了回来,之后就被苏晚晚自己收了起来。
顾衍舟的眼神深不见底。
他毫不犹豫地弯下腰,伸手将那旧背包拎了出来。
背包很轻,没什么分量。
苏晚晚蜷缩在墙角,泪眼模糊中看到顾衍舟翻出她的旧背包,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她仅有的、与“过去”可能有关联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想冲过去阻止,身体却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微弱破碎的呜咽:
“不……不要……”
顾衍舟对她的哀求置若罔闻。
他拉开背包拉链,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搜查姿态。
背包里东西很少:几件洗得发白、叠放整齐的旧内衣裤。
一个廉价的塑料水杯。
一本被水泡过、封面模糊起皱的图书馆借书证残片——上面依稀能辨认出“苏晚晚”三个字,正是这个名字的来源。
此外,空空如也。没有证件,没有手机,没有钱夹,没有任何能指向她身份或过去的线索。
顾衍舟的眉头紧紧锁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将背包里的东西粗暴地倒在地上,又仔细捏了捏背包的夹层和底部,确认再无他物。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像她的记忆一样,一片空白。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烦躁攫住了他。
他烦躁地将空背包随手扔回衣柜角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目光再次扫过空荡的衣柜内部,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戾。
他不信!
一个能精准写出那种配方的人,会不留下一丝痕迹!
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仔细地扫过衣柜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隔板。
终于,在悬挂区最内侧、靠近柜壁的阴影里,他的目光猛地一凝!
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颜色与柜内深色背板极其接近的凸起物!
顾衍舟立刻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探入那片阴影,指尖触碰到一个方方正正、覆盖着柔软丝绒质感的东西!他用力一抠!
一个约莫巴掌大小、深蓝色丝绒覆盖的小盒子,被他从衣柜最深的角落里,硬生生地抠了出来!
这绝不是苏晚晚的东西!
这丝绒的质地,这盒子边缘磨损的痕迹,都透着一种被岁月摩挲过的、内敛的贵重感!
顾衍舟的心脏,在看清这个盒子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这个盒子……他认识!
他太认识了!
他颤抖着手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指尖的痉挛,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打开了那个深蓝色丝绒盒子的搭扣。
盒盖无声地弹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盒子里,没有珠宝,没有名表。
只有两样东西。
左边,安静地躺着一张已经泛黄、边角微微卷曲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气质温婉、眉目如画的年轻女子,正温柔地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穿着小西装、绷着酷酷小脸的男孩。
女子笑容温煦,眼神里充满了爱意,男孩虽然表情严肃,但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清澈的大眼睛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
那是他的母亲!和他自己!
右边,是一小块折叠整齐的、同样泛着岁月痕迹的浅灰色丝绸布料。
布料本身并无特别,但上面,却残留着一缕极其极其淡雅、却异常独特的香气!
那香气,清冷、空灵、带着雨后森林般的湿润感,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月光般的哀愁。
它早已融入了布料纤维的深处,历经岁月,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沉淀出一种更加悠远、更加穿透灵魂的力量!
这缕香气……
顾衍舟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这缕香气……正是那个古老香水瓶里,他母亲生前最珍爱的、早已失传的、独一无二的香水——**“月影森林”** 的灵魂气息!
它怎么会在这里?!
它怎么可能在苏晚晚的衣柜深处?!
顾衍舟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燃烧的烙铁,带着毁天灭地的震惊和滔天的怒火,死死地钉在墙角那个蜷缩着、瑟瑟发抖、对此一无所知的女孩身上!
“苏晚晚!”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的低吼,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怒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冰冷寒意:
“你告诉我!这个盒子!为什么会在你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