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猜的没错。
王成的电话的确是打给李正义部长的。
事实上，打这个电话前他做了不少心理建设。
虽然李叔叔说过了“在县里有事可以找他”，但毕竟只吃过一次便饭而已。
这句话的分量究竟有多重，王成自己心里也没底。
“还有这回事？”李部长听闻原委，震惊之余顿时皱眉。
“李叔叔，我这刚来县里报到，连办公室都只去了一次，县里就强行分摊了一个处分给我，还把这么大事故的主要责任推给一个看图纸的实习生，这太不公平了，真正的贪腐分子却一个也没抓。”
“唉…小王…你不懂！好，我马上和陶然打个电话。”
电话响起。
陶然迅速拿起手机一看，赫然是前州市委组织部的李正义部长。
顿时心中长松一口气，浑身轻松了许多。
底气也足了起来。
“李部长，你好，有什么指示啊？”
“对啊，这小子太没组织纪律性了！竟敢公然在会上顶撞组织，无视组织纪律。”
“同志们一致决定：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挨个处分再走！”
“这件事影响非常恶劣，县里还要和省委组织部沟通，把这些记入他的个人档案！”
“我过几天就去找市委李涛书记，请李书记和省委组织部协调…太过分了。”
“哦，那是你家亲戚啊？不过这个事有点难办啊，刚才都过会了…”
…
当晚，王成被李正义一个电话，喊来李部长家里。
只有一杯粗茶，李小蕊也不见踪影。
李正义面色难看。
“这件事有点难办，虽然我是市委常委，但下面县区这些一把手心底里还真的就不会怕我，他们对我只是表面尊重。”
“尤其陶然还是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尹忠实的外甥…这件事…这件事可能叔叔帮不了你。”
王成心里拔凉拔凉的。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愤怒，只能压着气，沉声道：
“但就算这样，难道陶然就能是非不分吗？简直是太离谱、太过分了。”
“公平呢？正义呢？法律呢？”
李正义皱着眉头提醒年轻人：“政治就是这样，讲究大局观念，至于个人？在大局面前是一定要忍耐的，要有大局意识……”
王成已经听不进去了，这件事要这么处理，还有公道吗？还有法律吗？
那些农民工怎么办，那个还躺在医院的两个孩子的父亲怎么办？老百姓心中的政府形象怎么办？
而且，自己这一上班就挨个诫勉谈话？那真的就毁了！还谈个狗屁政治前途。
王成当场掏出手机，在微信里找到博导杨曙光的名字，直接打过去了。
李叔叔一直看着王成的一举一动。
本来他还让自己女儿追王成，这种金龟婿撞到了他手上，他当然不能放过。
甚至乎为王成和他女儿结婚后的路都想好了：转正后直接任命为镇长，一年后提拔为书记，两年后直接提拔为副县长，再过几年找关系调回市区哪个区搞个常委，至少在正县级之前，他都能搞定。
但当和陶然打完那通电话后，他便放弃了这种想法。
这种愣头青，心中没有轻重缓急之分，在官场是没有前途的。
所以王成来他家里时，他便打发他女儿去外面逛街了。
他内心为王成感到惋惜，惋惜他错过了自己这个岳父。
“臭小子，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爽朗雄浑的男低音。
“老师，我被欺负了？”王成声音沉闷。
“呵呵呵，你才刚去几天就得罪人了？谁还敢欺负你这个法学博士？你赶紧说说。”对面的语气颇为轻松自如。
王成把事情所有经过描述了一番。
“那个糊涂书记叫什么名字？”杨曙光教授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
“陶然。”
“你别挂电话，等着。”
紧接着，手机里传来杨教授拨打电话的声音。
李正义手中沏茶，装作云淡风轻，但早就竖起耳朵听着了。
手机里断断续续传来杨教授打电话的声音。
“对，是这么回事，我弟子才刚去那边挂职几天时间，县里就让他背锅，这也太过分了吧？好…那就谢谢您了。”
杨教授挂断电话，转头对王成说，“小成，首长马上给你们省委的叶书记打电话，这件事为师肯定给你主持公道。”
“这件事性质非常恶劣！”
“别说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就算是市委书记、省领导，我也要和他较量一下，我不仅是在帮你，也是在维护法治的尊严！”
“丰南县再大，也得依法办事。”
李正义这会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女婿还在。
不过心中随之而来的是震惊：
王成的博导竟然能随随便便找到可以和省委书记沟通的首长级人物，那能量肯定不小。
“小王，你博导是？”
王成放下手机，此时心情也舒爽了不少，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我博导叫杨曙光，人大教授、博导，是国内民商法学的泰斗级人物，参与并主持起草了民商法系列的多个草案，是海里的特殊智囊团之一，他经常去海里上课！和海里几个首长关系不错。”
李正义被震惊到了，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心里全是欣喜。
之前还想让王成成为他女婿，提拔王成；这会恨不得让自己女儿赶紧和王成结婚，好让王成提拔提拔他。
“好！好！好！”
“真的是年轻有为啊！你有这层关系，陶然奈你不何了！好…哈哈，好。”
李正义起身看了眼手机，“这个小蕊，怎么还不回来吃饭？都这么晚了，我来给她打个电话。”
李小蕊正和她妈在逛街，正在莫名其妙，这大晚上的非要出来逛什么街。
她妈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们两口子都看的出来，小蕊对王成是有好感的。
但王成的性格太硬，实在不适合，所以才故意拉着闺女避开王成。
此刻接到电话，李小蕊又莫名其妙地被自己妈妈拉着回家了，还顺便买了一些菜。
得知是王成今晚在家做客，小姑娘才恍然大悟。
…
王成第二天回到单位，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神情怪异。
“小王，你来一下。”局长徐宇把王成叫到了办公室。
“局长，您有什么指示？”
“你暂时被停职了，昨天你离开后，陶书记就更改了你的处罚决定，这件事已经上升到纪委层面了，我去打听过，大概率党内记过、行政撤职！”
“这几天你就先在家里休息休息吧，估计过几天就会把你召回省委组组部重新安排。”
徐宇局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大好的前途，就这么画上了污点，实在不值。
王成被气笑了，“好，我相信过几天陶然会求着让我回来任职的！”
当场径直离开了。
徐局长坐在椅子上往后一躺，苦笑一句，“疯了，都疯了。”
……
其实昨天开完会后，王成被免职的消息就传遍全县了！
只不过他那会在李部长家里，加上又刚来、没有朋友，所以并没有人告诉他。
出了教育局大院，王成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他内心已经被愤怒充斥着。
在这种小地方，县委书记的话就是圣旨，得罪县委书记就是和全县为敌。
“我就算要走，也得帮自己、帮他们把公道讨回来再走！要不然哪里对得起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法律？”王成闷闷不乐。
这时，手机响起，是一个省城洪昌市区号的座机打过来了。
“王成同学，你好，我是省委叶书记的秘书白与文，叶书记约你于下午三点钟见面，请你立刻赶到省里。”
王成不敢耽搁，马上打车到前州火车站，买了最近的高铁票。
看着高铁缓缓驶出站台，他暗下决心：等我再回来时，就是和你陶然算账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