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病房里瞬间陷入死寂。
我面前的男人身体猛地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眼底翻涌的悔恨,在我平静的疑问面前,显得如此突兀。
“晚晚......”
他声音嘶哑,试图抓住我的手。
可我出于本能,躲开了这个陌生的男人。
看着我警觉的样子,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最终化作一声苦涩的笑。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带着医护人员匆匆赶来,看到病房内的情形,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林晚,你醒了!”
他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还认得我吗?”
我努力撑起身体,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我当然记得您。是您帮我母亲安排了手术......”
“对了,我妈妈她现在怎么样了?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老爷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看了看我写满困惑的脸,他最终长叹一声:
“医生说,你经历了高强度电击,可能会导致部分记忆缺失。现在看来......”
他顿了顿,声音沉重。
“你什么都记得,唯独就是忘了......”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站在一旁,浑身紧绷的那个陌生男人。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再次对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仔细端详着那个男人的五官,在记忆中努力搜寻,却依然是一片空白。
“忘了什么?”
我困惑地眨眨眼。
“这位先生......是顾家新请的医生吗?刚才好像也是他在这里。”
那个男人猛地闭上眼,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击垮。
顾老爷子不忍地别过脸去,声音沙哑:
“他是顾迟......是你的丈夫。”
7.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重复。
“丈夫?”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空白的记忆里激起陌生的涟漪。
我忍不住再次看向那个名叫顾迟的男人。
他依然紧闭双眼,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奇怪的是,看得越久,心口竟传来一阵莫名的酸楚,眼眶也不自觉地发热。
我慌忙移开视线,不明白这情绪从何而来。
顾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化为严厉。
他转向门外,沉声喝道。
“把她带进来!”
病房门打开,两名保镖将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推了进来。
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我看到这个陌生女人,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林晚,你看清楚!”
顾老爷子声音里满是恨意。
“这个女人叫苏依然,就是她故意用百合花害你母亲过敏,也是她把你绑上电椅!”
苏依然头发散乱,面目狰狞地瞪着我,眼底满是疯狂的恨意。
我平静地看向她,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
“林晚!你装什么清高!”
苏依然歇斯底里地尖叫。
“你赢了又怎么样?顾迟现在记住你了,但你永远都是个被他忘了十年的可怜虫!”
保镖按住她,顾迟紧紧盯着我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可我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看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见我一脸迷茫,苏依然尖声笑起来。
“顾迟!你看到了吗?她根本就不在乎!”
“你就算想起来又怎么样?她永远都不会记得你了!”
顾迟猛地睁开眼,猩红的眼底翻涌着暴怒。
他一步步走向苏依然,声音冷得刺骨。
“她记不记得我,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终于想起来你对我,对她,所做的一切。”
“苏依然,我们的账,该清算了。”
8.
苏依然脸上的疯狂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恐惧。
她扑上前抓住顾迟的裤脚,声音凄厉。
“迟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也陪了你十年啊!”
“这十年里,是我每天守在你身边,是我记得你所有的喜好!”
“林晚她算什么?她只是个你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
她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我,像是要将我拖入地狱。
“你不记得了?我告诉你!这十年守在他身边的是我!”
“他为了我,把你的孩子跟猫一起扔进麻袋!”
“他记得我喜欢的品牌,记得我的生日,记得我所有的一切!”
“而你?你和你那两个小畜生,在他眼里连我的包都不如!”
“你闭嘴!”
顾迟猛地抬脚将她踹开,力道之大让苏依然直接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他慌乱地转向我,语无伦次地解释。
“晚晚,不是那样的!孩子......孩子我后来立刻放出来了!”
“我只是......我当时真的不记得......”
“呵......”
苏依然瘫在地上,嘴角渗着血,却还在笑。
“顾迟,你心虚了?你敢说这些事你没做过?需要我一件件帮她回忆吗?”
“需要我告诉她,你是怎么在她母亲病床前,为了我拦下医生,差点害死她唯一的亲人吗?”我的头突然剧烈地痛起来,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
一些模糊的碎片在脑海中闪现。
粗糙的麻袋,孩子的哭声,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还有一束百合花。
我捂住头,痛苦地蜷缩起来。
“晚晚!”
顾迟想要上前。
“够了!”
顾老爷子厉声喝道,他威严地扫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狼狈的苏依然身上。
“把这个女人带下去,看管起来!”
保镖立刻上前,捂住苏依然还在咒骂的嘴,将她强行拖出了病房。
顾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顾迟,林晚......你们之间,终究需要自己面对。”
“我去处理那个女人的事,你们......好好谈谈。”
他说完,深深看了顾迟一眼。
随后,他转身离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嘈杂散去,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我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顾迟站在原地,像是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他刚才还愤怒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恐慌和哀求。
我抬起头,看向这个自称是我丈夫的陌生男人。
声音因为刚才的头痛,而有些虚弱。
“所以......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9.
见顾迟不发话,我一字一句补充道。
“你真的......曾经那样对待过我的孩子,还有我的妈妈?”
“甚至我现在的样子,也是因为你们?”
每一个字都像刀刃,割裂着我的心。
顾迟的脸色,随着我的质问一点点灰败下去。
他张了张嘴,试图辩解,最终却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那些事,我都做过。”
他声音干涩,又急迫地扑了上来。
“可是在孩子和猫的事情上,我当时......是被蒙蔽了双眼!”
“在妈的事情上,我混账透顶......晚晚,我......”
“别叫我晚晚!”
一股莫名的愤怒和巨大的心痛攫住了我,我猛地打断了他。
我不记得他!
可为什么......为什么听到这些,我这里会这么痛!
我用力捶着自己的心口,巨大的迷茫和委屈几乎将我淹没。
“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我们是夫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迟看着我痛苦的样子,眼眶立刻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向前一步。
“你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好。”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低沉而沙哑。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关于天下第一号傻瓜的故事。”
顾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十年前,有个傻瓜遭遇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
“他伤得很重,醒来的时候,把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尽的悔恨。
“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
“那女人骗他说,是他的救命恩人。傻瓜信了,把她当成了黑暗里唯一的光,对她百依百顺......”
“而他真正的救命恩人,那个为他差点搭上性命,在他昏迷不醒时握着他的手不停说话的姑娘,却因为重伤被送进了别的医院,被他彻底遗忘在。”
“那个姑娘后来阴差阳错还是来到了他身边,成了他的妻子。”
“为他生儿育女,用十年的青春,日复一日地守着他这个连她名字都记不住的混蛋。”
说着,顾迟的声音开始哽咽。
“那个傻瓜......他享受着妻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却把所有的记忆和温柔都给了那个骗子。”
“他记得骗子所有的喜好,可他妻子的口味,她怕黑,她喜欢吃哈密瓜味的冰淇淋,她讨厌下雨天......这些他通通不记得。”
“他甚至......因为那个骗子,一次次伤害他真正的恩人,伤害他们的孩子,伤害他的岳母......”
顾迟闭上眼,泪水终于滑落。
“他像个睁眼瞎,直到......直到差点彻底失去的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
故事讲完了,病房里陷入死寂。
顾迟缓缓滑跪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而我怔怔地坐在床上,看着他崩溃的模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
他说的,难道就是我们?
为什么听着这个故事,我的眼泪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10.
接下来的日子,顾迟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
他笨拙地学着照顾人,替我擦脸,喂我喝粥,动作小心翼翼。
他对我好得无可挑剔,眼里是藏不住的深情。
可我的心,像一潭死水,激不起半分涟漪。
我不记得他,一点点关于爱的感觉都没有。
一天深夜,我从浅睡中醒来,听到压抑的啜泣。
顾迟跪在我的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的额头抵在床沿,声音破碎不堪。
“晚晚......求你快点好起来......”
“哪怕你恨我,打我,骂我......别这样不记得我......”
“我再也......不想忘记你的味道了......还想闻到你做的香包......”
他的眼泪灼烫我的皮肤,可我闭着眼,心里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
那些话语无法唤醒我的任何情感。
我只觉得这个陌生男人的悲伤,让人有些无措。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不错。
她来看我时,眼神总是很复杂。
第一次看到顾迟时,她的眼里满是憎恨。
可如今看着他红着眼眶、不眠不休地守着我。
那刻骨的恨意里,竟也掺入了一丝不忍。
“晚晚,他......”
我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顾迟把两个孩子也接回了家。
孩子们起初对他十分疏远,带着恐惧和怨恨。
但顾迟用了极大的耐心,放下所有身段,一点点弥补。
他会笨拙地给女儿扎小辫,陪儿子拼乐高,低声下气地道歉。
孩子的心终究是柔软的。
慢慢的,他们看他的眼神里,重新有了小心翼翼的亲近。
我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画面,像一个旁观者。
对顾迟,我只有礼貌和感激,感激他的照顾,但也仅此而已。
这种彻底的空白,比恨更让人绝望。
直到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坐在花园里晒太阳,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11.
“您好,是林晚女士吗?这里是您的海外理财专家。”
电话那头是专业温和的男声。
“您五年前在我们这里预定的国际幼儿园席位,以及疗养院的五年居住权套餐,即将因账户停用而失效。考虑到您预付了高额定金,我们致电确认,是否需要继续保留服务?”
我愣住了。
“什么......幼儿园?疗养院?”
电话那头似乎也有些困惑,但还是耐心解答着。
“是的,林女士。资料显示,这是您亲自为孩子和您母亲预定的。”
“当时您特别强调期限定为五年,还说过自己无论如何一定会离开赶过来。”
我的头猛地刺痛了一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底蔓延,仿佛有个声音在催促我,是时候了。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清晰地说。
“请帮我保留所有服务,并激活它们。我会尽快处理后续事宜。”
挂了电话,我的心异常平静。
这天是顾迟即将出差的前一晚,我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也叫来了我妈。
顾迟看到系着围裙的我,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晚晚,你......”
我为他盛了一碗汤,语气温和。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顾迟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他整顿饭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断给我和我妈夹菜。
看向我的眼神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期盼和小心翼翼。
我妈看着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哀伤,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这顿饭,是我的感谢,也是我的......诀别。
我无法在知晓了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后,还能心安理得地扮演他的妻子。
那些伤害真实存在过,即使我忘了感觉,也忘不了事实。
这个家看似在愈合,却是脆弱易碎的。
而我,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深夜,我站在床边,看着顾迟沉睡的容颜。
他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挥之不去的憔悴,手里还紧紧捏着一个陌生的香包。
月光洒在他脸上,竟有几分脆弱。
我轻轻地笑了笑。
再见了,顾迟。
12.
离开比想象中顺利。
我妈在听我说完计划后,只沉默了片刻,便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孩子们听到要坐大飞机去一个有海有沙滩的地方长住,眼中甚至露出了期待。
他们干脆利落,对顾迟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陌生的海滨国度,空气里弥漫着自由的气息。
我们住进提前预定好的小楼,推开窗就能看到蔚蓝的海岸线。
孩子们很快爱上了这里的沙滩和幼儿园,我妈的脸色也日渐红润。
而我,在远离了过去的人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松弛。
我开始能一觉睡到天亮,不再下意识地防备着什么。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直到那天黄昏。
我带着孩子们在沙滩堆城堡,夕阳将海面染成金色。
一个熟悉而憔悴的身影,踉跄着穿过细沙,停在我面前。
顾迟的西装皱巴巴的,眼底布满红血丝。
“为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
“晚晚,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为什么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海风吹拂着我的长发,我看着他,内心奇异般地平静。
“你误会了,顾迟。”
我的声音和海风一样轻。
“我不是不肯原谅你。”
他眼中猛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而是我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迎着他瞬间僵住的目光,继续平静地说。
“那些爱也好,恨也罢,我通通不记得了。”
“而且,我也不想记得。”
我顿了顿,望向嬉戏的孩子们。
“我想,曾经的我,一定非常非常恨你吧?恨到宁愿用失忆来逃避。”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费力去想起那种痛苦的感觉呢?”
顾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脸色惨白如纸。
他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我弯下腰,捧起一把细沙,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流走。
“我们就当生命里从未有过彼此。”
“你不记得我,我也不记得你。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结局。”
我转身,走向在浪花边嬉戏的孩子们。
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毫无预兆地剧烈摇晃起来!
13.
“地震了!”
远处有人惊恐地尖叫。
紧接着,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
原本平静的大海深处,一道水墙向我们涌来!
“海啸!是海啸!快跑!”
巨大的恐慌瞬间席卷了整个海滩。
我下意识地冲向离海浪更近的女儿,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晚晚!”
顾迟的嘶吼声穿透混乱。
他像一头矫健的豹子,逆着人流冲向我们,一把抄起吓呆了的儿子。
他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拖着我们向高处狂奔。
顾迟的手掌滚烫,用力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去那边!去岩石后面!”
他指着不远处一块巨大的礁石。
我们刚躲到礁石后方,第一波巨浪便轰然拍下。
“抓紧我!”
顾迟用身体死死抵住我和孩子们,为我们挡住了大部分冲击。
短暂的间歇,他迅速将怀里的儿子塞到我身边,嘶吼道。
“带他们往上爬!快!”
我下意识大喊。
“你呢?”
“我断后!快走!”
我咬着牙,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儿子,拼命向上攀爬。
可第二波浪头已经形成,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压了过来!
“来不及了!”
顾迟回头看了一眼,瞳孔骤缩。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我和孩子们往更高处狠狠一推!
他自己却不受控制,猛然向后倒去。
几乎是瞬间,黑色的巨浪吞噬了他。
“顾迟!”
“爸爸!”
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我看着顾迟依旧望向我们的方向。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我的头像是被斧头劈开,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我想起来了。
我都想起来了。
他是顾迟。
是那个我爱了十年,也恨了十年的男人。
14.
记忆如潮水,瞬间抚过干涸的心田。
我想起初见他时,顾迟站在樱花树下,白衬衫被风鼓起。
他回头对我微笑,眼底落满了细碎的阳光。
想起他第一次笨拙地牵起我的手,掌心有微微的汗湿,声音却坚定无比。
“林晚,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想起他总爱从背后环住我的腰,将下巴搁在我肩头看我做饭,嗓音低沉带着满足。
“晚晚,有你在,这里才像家。”
想起他失忆后,我日复一日地为他更换香包。
在他深夜胃痛时,假装不经意地递上一杯温水。
他虽不记得我,却会下意识接过,低声说谢谢。
那时我心中既酸楚,又带着一丝微小的期盼。
十年,我将所有的爱意与青春,都熬成了沉默的守候。
“妈妈!”
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将我从回忆中拽回。
他小小的手指着那片浑浊的海水。
“爸爸!爸爸被水冲走了!”
我怔怔地望着那片汹涌的海面,巨大的惘然如同海雾,瞬间将我笼罩。
我们之间,似乎总是错过。
他记得我时,我爱他。
他忘了我时,我守他,
如今,我终于重新记起了一切。
爱与恨都找到了归处,他却不见了。
我们之间,终究少了一个正式的告别。
没有互道珍重,没有解开所有心结。
就这样在命运的巨浪中,我们仓促地,永远地错位了。
顾迟,再也没有回来。
搜救队持续了七天,最终只找到了他破碎的西装衣角。
顾老爷子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带着律师找到我,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顾迟早就立好的遗嘱......他名下所有顾氏股份,以及个人财产,全部留给你和孩子。”
“他说......这是他唯一能给你的,微不足道的补偿。”
我没有推辞,接受了。
我带着母亲和孩子,没有回国,依旧留在了这个海边小镇。
用那笔钱,我开了一家小小的手工作坊,专门制作香包。
每一个香包里,都装着海边采摘晾干的迷迭香和薰衣草,气味宁静而悠长。
孩子们渐渐长大,会在阳光下奔跑,笑容明亮。
他们偶尔会提起爸爸,语气里带着怀念,却不再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而我,在某个黄昏,看着夕阳将海面染成熟悉的金色时,终于能平静地想起他。
想起樱花树下微笑的他,想起病床前茫然的他。
想起巨浪来袭时,毫不犹豫将我们推开的他。
爱与恨,都随风散了。
我们终究,在生命的漫长旅程中,彻底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