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年前的一场车祸,让顾迟患上严重的失忆症。
整整十年,他再也记不住我的名字。
他认不出我的脸,更不记得我为他生下两个孩子。
即便我日日守在他身边,为他打理一切。
他也只是礼貌地微笑,然后温声询问我是哪位。
我曾以为,他谁都不会记得。
直到我看见他和女助理共进晚餐。
他记得她不吃香菜,记得她喜欢七分熟的牛排,记得她喝咖啡要加两份奶。
而当我孩子的猫不小心抓破了助理的包。
顾迟面无表情地拎起孩子和猫,一把塞进了麻袋。
“哪里来的畜生们,也敢碰依然的东西?”
“吓到她,你们赔得起吗?”
孩子的哭声凄厉,而我站在不远处,彻底死心。
转身走向顾老爷子的书房,我轻轻推开门。
“十年之期已到,我该离开了。”
1.
顾老爷子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我平静地将手术通知单推到他面前。
“三日后,长和医院,我妈有救了。”
十年前我答应和顾迟联姻,就是因为我妈心脏不好,需要换心手术。
而顾氏拥有顶尖的医疗资源。
如今供体心脏已经找到,手术就在三天后。
我和他,终于两清了。
“可是晚晚,十年前毕竟是你......”
顾老爷子欲言又止。
我的唇边泛起苦笑,轻轻摇了摇头。
回到家,两个孩子蜷缩在沙发角落里,脸上手上都是猫咪挠的红痕。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直不起腰。
就在这时,门开了。
顾迟带着苏依然走了进来。
看到我们,他明显一怔。
保姆站在一旁,例行公事般地介绍。
“先生,这是太太和孩子们。”
顾迟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孩子身上的伤痕时,眉头不悦地皱起。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照顾孩子的?”
我看着他理直气壮的质问,只觉得荒谬到可笑。
正要开口,苏依然却轻轻拉住了顾迟的衣袖。
“迟哥,别这样。”
她柔声说着,眼眶微红。
“姐姐每天要照顾两个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今天的事......其实都怪我。”
顾迟低头看她,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你不用替别人开脱。”
他转向我,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连孩子都照顾不好,确实不配做母亲。”
那一刻,我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也消失了。
“你说得对。”
我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是我不配。”
顾迟冷哼一声,带着苏依然离开。
我面色平静,安排好两个孩子坐上离开的飞机。
又给我和我妈定了三天后的机票。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到了深夜,手机忽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是林女士吗?您的母亲突发急症,请您尽快赶来!”
2.
我冲进病房时,监护仪的尖锐声响,几乎要扯碎我的神经。
“奇怪了。”主治医生翻看着记录。
“患者各项指标一直很稳定,怎么会突然......”
我正要开口,目光猛地定在床头,看到那束盛放的百合花。
“谁拿来的?”
我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我妈对百合严重过敏!是谁?”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推开。
顾迟端着一盅燕窝,不情不愿地走进来。
“爷爷也真是的,干嘛非要我来探望这个陌生女人。”
他低声抱怨,随即转向身后的苏依然,语气瞬间温柔。
“依然,我记得你不能熬夜的,辛苦你了。”
“等结束了咱们去楼下的糖水店,你不是最喜欢里面的姜汁撞奶吗?吃点甜的再回去休息。”
我的声音凛冽如冰。
“顾迟,你知不知道我妈对百合过敏?”
看着我猩红的双眼,顾迟眯起眼睛,困惑地打量着我。
有那么一瞬间,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清明。
“是你......”
他低声说,目光不自觉地瞥向我妈,握着燕窝盅的手指微微收紧。
但这份迟疑只持续了刹那。
很快,他又挺直了脊背。
“我为什么要知道她对什么过敏?”
“这花是依然特意挑选的,你应该感激才是。”
就在这时,心电监护仪再次发出刺耳的警报。
医生果断挥手。
“立即送手术室!不能再等了!”
就在这时,苏依然突然虚弱地蹲下身去。
3.
“依然!”
顾迟一把拦住正要离开的医生。
“先给她做检查。”
医生难以置信。
“顾先生,这位患者现在生命垂危!”
“况且造成苏小姐不适的原因有很多,如果您不记得她的过往病史,那......”
医生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迟打断。
“我记得依然的身体状况!”
他迅速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流畅地念道。
“她有低血压和轻度贫血,最近在服用维生素补充剂。”
“上周体检报告还显示心率不齐,就围绕这个做些检查吧!”
我看着顾迟一气呵成的动作,心彻底沉了下去。
原来他不是不能记住,只是对我不愿意费心罢了。
“而且......”
顾迟压低声音,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们昨晚在一起,我可能稍微......激烈了一些。这会不会对她有影响?”
医生面露难色。
“顾先生,这......”
顾迟的语气不容置疑。
“先给依然做全面检查。”
“立刻,马上。”
护士们推着移动病床过来,小心翼翼地扶苏依然躺上去。
我冲上前抓住顾迟的手臂,声音颤抖。
“顾迟,我妈等不了!百合过敏已经引起水肿,她会窒息的!”
拉扯间,一个香包从他身上滑落,散发出荷花香气。
我们都愣住了。
这香包是我亲手缝制的。
顾迟肠胃不好,当年老中医说荷花、陈皮配丁香能缓和。
我就十年如一日,每天清晨将药材装成香包,放进他衣服口袋里。
即便他从不记得这是我放的,我也从未间断。
顾迟的目光在香包与我之间游移,眉头紧皱。
可到最后,他还是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
“够了!大不了明天我给你们调来全院最好的专家资源,这总可以了吧?”
“现在先给依然检查。”
说着他捡起香包,大步向苏依然走去。
看着脸色苍白的母亲,我的心沉入谷底。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医生走来。
“苏小姐,或许您的母亲还有救。”
4.
理智告诉我这很可疑,但看着我妈,我别无选择。
跟着他穿过走廊,他推开一间空病房的门。
里面没有医疗设备,只有苏依然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真容易骗。”
她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裙摆。
“迟哥啊,只要我装个可怜,他就急着去给我买楼下那家糖水。”
“这点时间,足够我处理你了。”
她一步步逼近,脸色阴沉。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这十年,他记得我生理期会腰疼,记得我睡前要喝温牛奶,记得我生日喜欢香槟玫瑰,还记得我喜欢的每一个姿势......”
“你呢?他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死了对他来说,就像丢了个用惯的杯子,眨眨眼就忘了。”
苏依然轻蔑地笑着,指了指角落里的电击椅。
“不过,如果你老实配合,我说不定会考虑救你妈。”
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金属椅,我浑身发冷。
但想到母亲危在旦夕,我还是下定决心。
我一步步走向电椅,金属的冰冷透过衣物刺入皮肤。
当电流接通的那一刻,剧烈的撕裂感瞬间传来。
我的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视野里只剩下白光,耳边是电流的嗡鸣。
“苏小姐,这电压会不会出人命?”
医生颤抖地问道。
苏依然冷笑一声。
“我巴不得她快点死!”
“你是不知道,最近迟哥连梦里喊她名字的次数都越来越多了......这让我怎么忍?”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我逐渐模糊的意识里。
痛楚一浪高过一浪,直到神经彻底麻木,最后坠入无边的黑暗。
5.
顾迟拎着糖水走出电梯时,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香包。
荷花的清雅气息,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十年,他习惯了身边总有这个若有若无的香气,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从未深究,直到刚才,那个女人苍白的脸映入眼帘,他的心口竟传来一阵刺痛。
为什么......会对她有这样的反应?
他猛地停住脚步,额角渗出冷汗。
那场车祸后,他在医院醒来,第一个见到的是来实习的苏依然。
她温柔地照顾他,所有人都说是她救了他。
他信了,可心底总有一块是空的,仿佛弄丢了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最近这感觉越发强烈。
夜里他总梦见一个背影,在厨房忙碌,在花园种花。
有时还轻声哼着歌,哄两个孩子入睡。
他拼命想看清她的脸,却总是徒劳。
“依然,是你吗......”
他喃喃自语,试图用这个名字填补内心的空洞,却无济于事。
他加快脚步返回病房,却在走廊上被顾老爷子拦住了去路。
“爷爷?”
回应他的,是结结实实一记耳光。
顾老爷子浑身颤抖,老泪纵横。
“孽障!你......你害了你真正的救命恩人!”
“什么......”
顾迟愣在原地。
“十年前根本不是苏依然救的你!是林晚!”
“她为了护住你,肋骨断了三根,肝脏破裂!”
“她被送去抢救时,苏依然刚好路过,就顶替了她的身份!”
顾老爷子将一叠旧病历摔在他身上。
“她拦着不让我们告诉你真相,我总以为......总以为你能回过神来。”
“可你这些年......你这些年都在干什么啊!”
剧烈的头痛排山倒海般袭来,顾迟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被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
不是苏依然!是林晚!
是那个总是对他温柔微笑的林晚!
是那个为他生下两个孩子的林晚!
是那个十年如一日,被他一次次遗忘,却从未放弃过他的林晚!
“晚晚......”
他终于喊出了这个藏在心底十年的名字,发疯般冲向病房。
踹开门,他看到了刚刚苏醒的我。
“晚晚,我错了......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顾迟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我的脸上,声音破碎不堪。
在剧烈的摇晃和呼唤中,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是顾迟那张写满痛苦和悔恨的脸。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着他,茫然地、轻声地问:
“......你是谁?”
第2章
6.
病房里瞬间陷入死寂。
我面前的男人身体猛地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眼底翻涌的悔恨,在我平静的疑问面前,显得如此突兀。
“晚晚......”
他声音嘶哑,试图抓住我的手。
可我出于本能,躲开了这个陌生的男人。
看着我警觉的样子,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最终化作一声苦涩的笑。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带着医护人员匆匆赶来,看到病房内的情形,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林晚,你醒了!”
他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还认得我吗?”
我努力撑起身体,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我当然记得您。是您帮我母亲安排了手术......”
“对了,我妈妈她现在怎么样了?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老爷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看了看我写满困惑的脸,他最终长叹一声:
“医生说,你经历了高强度电击,可能会导致部分记忆缺失。现在看来......”
他顿了顿,声音沉重。
“你什么都记得,唯独就是忘了......”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站在一旁,浑身紧绷的那个陌生男人。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再次对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仔细端详着那个男人的五官,在记忆中努力搜寻,却依然是一片空白。
“忘了什么?”
我困惑地眨眨眼。
“这位先生......是顾家新请的医生吗?刚才好像也是他在这里。”
那个男人猛地闭上眼,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击垮。
顾老爷子不忍地别过脸去,声音沙哑:
“他是顾迟......是你的丈夫。”
7.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重复。
“丈夫?”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空白的记忆里激起陌生的涟漪。
我忍不住再次看向那个名叫顾迟的男人。
他依然紧闭双眼,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奇怪的是,看得越久,心口竟传来一阵莫名的酸楚,眼眶也不自觉地发热。
我慌忙移开视线,不明白这情绪从何而来。
顾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化为严厉。
他转向门外,沉声喝道。
“把她带进来!”
病房门打开,两名保镖将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推了进来。
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我看到这个陌生女人,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林晚,你看清楚!”
顾老爷子声音里满是恨意。
“这个女人叫苏依然,就是她故意用百合花害你母亲过敏,也是她把你绑上电椅!”
苏依然头发散乱,面目狰狞地瞪着我,眼底满是疯狂的恨意。
我平静地看向她,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
“林晚!你装什么清高!”
苏依然歇斯底里地尖叫。
“你赢了又怎么样?顾迟现在记住你了,但你永远都是个被他忘了十年的可怜虫!”
保镖按住她,顾迟紧紧盯着我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可我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看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见我一脸迷茫,苏依然尖声笑起来。
“顾迟!你看到了吗?她根本就不在乎!”
“你就算想起来又怎么样?她永远都不会记得你了!”
顾迟猛地睁开眼,猩红的眼底翻涌着暴怒。
他一步步走向苏依然,声音冷得刺骨。
“她记不记得我,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终于想起来你对我,对她,所做的一切。”
“苏依然,我们的账,该清算了。”
8.
苏依然脸上的疯狂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恐惧。
她扑上前抓住顾迟的裤脚,声音凄厉。
“迟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也陪了你十年啊!”
“这十年里,是我每天守在你身边,是我记得你所有的喜好!”
“林晚她算什么?她只是个你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
她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我,像是要将我拖入地狱。
“你不记得了?我告诉你!这十年守在他身边的是我!”
“他为了我,把你的孩子跟猫一起扔进麻袋!”
“他记得我喜欢的品牌,记得我的生日,记得我所有的一切!”
“而你?你和你那两个小畜生,在他眼里连我的包都不如!”
“你闭嘴!”
顾迟猛地抬脚将她踹开,力道之大让苏依然直接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他慌乱地转向我,语无伦次地解释。
“晚晚,不是那样的!孩子......孩子我后来立刻放出来了!”
“我只是......我当时真的不记得......”
“呵......”
苏依然瘫在地上,嘴角渗着血,却还在笑。
“顾迟,你心虚了?你敢说这些事你没做过?需要我一件件帮她回忆吗?”
“需要我告诉她,你是怎么在她母亲病床前,为了我拦下医生,差点害死她唯一的亲人吗?”我的头突然剧烈地痛起来,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
一些模糊的碎片在脑海中闪现。
粗糙的麻袋,孩子的哭声,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还有一束百合花。
我捂住头,痛苦地蜷缩起来。
“晚晚!”
顾迟想要上前。
“够了!”
顾老爷子厉声喝道,他威严地扫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狼狈的苏依然身上。
“把这个女人带下去,看管起来!”
保镖立刻上前,捂住苏依然还在咒骂的嘴,将她强行拖出了病房。
顾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顾迟,林晚......你们之间,终究需要自己面对。”
“我去处理那个女人的事,你们......好好谈谈。”
他说完,深深看了顾迟一眼。
随后,他转身离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嘈杂散去,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我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顾迟站在原地,像是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他刚才还愤怒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恐慌和哀求。
我抬起头,看向这个自称是我丈夫的陌生男人。
声音因为刚才的头痛,而有些虚弱。
“所以......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9.
见顾迟不发话,我一字一句补充道。
“你真的......曾经那样对待过我的孩子,还有我的妈妈?”
“甚至我现在的样子,也是因为你们?”
每一个字都像刀刃,割裂着我的心。
顾迟的脸色,随着我的质问一点点灰败下去。
他张了张嘴,试图辩解,最终却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那些事,我都做过。”
他声音干涩,又急迫地扑了上来。
“可是在孩子和猫的事情上,我当时......是被蒙蔽了双眼!”
“在妈的事情上,我混账透顶......晚晚,我......”
“别叫我晚晚!”
一股莫名的愤怒和巨大的心痛攫住了我,我猛地打断了他。
我不记得他!
可为什么......为什么听到这些,我这里会这么痛!
我用力捶着自己的心口,巨大的迷茫和委屈几乎将我淹没。
“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我们是夫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迟看着我痛苦的样子,眼眶立刻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向前一步。
“你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好。”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低沉而沙哑。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关于天下第一号傻瓜的故事。”
顾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十年前,有个傻瓜遭遇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
“他伤得很重,醒来的时候,把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尽的悔恨。
“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
“那女人骗他说,是他的救命恩人。傻瓜信了,把她当成了黑暗里唯一的光,对她百依百顺......”
“而他真正的救命恩人,那个为他差点搭上性命,在他昏迷不醒时握着他的手不停说话的姑娘,却因为重伤被送进了别的医院,被他彻底遗忘在。”
“那个姑娘后来阴差阳错还是来到了他身边,成了他的妻子。”
“为他生儿育女,用十年的青春,日复一日地守着他这个连她名字都记不住的混蛋。”
说着,顾迟的声音开始哽咽。
“那个傻瓜......他享受着妻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却把所有的记忆和温柔都给了那个骗子。”
“他记得骗子所有的喜好,可他妻子的口味,她怕黑,她喜欢吃哈密瓜味的冰淇淋,她讨厌下雨天......这些他通通不记得。”
“他甚至......因为那个骗子,一次次伤害他真正的恩人,伤害他们的孩子,伤害他的岳母......”
顾迟闭上眼,泪水终于滑落。
“他像个睁眼瞎,直到......直到差点彻底失去的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
故事讲完了,病房里陷入死寂。
顾迟缓缓滑跪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而我怔怔地坐在床上,看着他崩溃的模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
他说的,难道就是我们?
为什么听着这个故事,我的眼泪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10.
接下来的日子,顾迟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
他笨拙地学着照顾人,替我擦脸,喂我喝粥,动作小心翼翼。
他对我好得无可挑剔,眼里是藏不住的深情。
可我的心,像一潭死水,激不起半分涟漪。
我不记得他,一点点关于爱的感觉都没有。
一天深夜,我从浅睡中醒来,听到压抑的啜泣。
顾迟跪在我的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的额头抵在床沿,声音破碎不堪。
“晚晚......求你快点好起来......”
“哪怕你恨我,打我,骂我......别这样不记得我......”
“我再也......不想忘记你的味道了......还想闻到你做的香包......”
他的眼泪灼烫我的皮肤,可我闭着眼,心里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
那些话语无法唤醒我的任何情感。
我只觉得这个陌生男人的悲伤,让人有些无措。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不错。
她来看我时,眼神总是很复杂。
第一次看到顾迟时,她的眼里满是憎恨。
可如今看着他红着眼眶、不眠不休地守着我。
那刻骨的恨意里,竟也掺入了一丝不忍。
“晚晚,他......”
我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顾迟把两个孩子也接回了家。
孩子们起初对他十分疏远,带着恐惧和怨恨。
但顾迟用了极大的耐心,放下所有身段,一点点弥补。
他会笨拙地给女儿扎小辫,陪儿子拼乐高,低声下气地道歉。
孩子的心终究是柔软的。
慢慢的,他们看他的眼神里,重新有了小心翼翼的亲近。
我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画面,像一个旁观者。
对顾迟,我只有礼貌和感激,感激他的照顾,但也仅此而已。
这种彻底的空白,比恨更让人绝望。
直到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坐在花园里晒太阳,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11.
“您好,是林晚女士吗?这里是您的海外理财专家。”
电话那头是专业温和的男声。
“您五年前在我们这里预定的国际幼儿园席位,以及疗养院的五年居住权套餐,即将因账户停用而失效。考虑到您预付了高额定金,我们致电确认,是否需要继续保留服务?”
我愣住了。
“什么......幼儿园?疗养院?”
电话那头似乎也有些困惑,但还是耐心解答着。
“是的,林女士。资料显示,这是您亲自为孩子和您母亲预定的。”
“当时您特别强调期限定为五年,还说过自己无论如何一定会离开赶过来。”
我的头猛地刺痛了一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底蔓延,仿佛有个声音在催促我,是时候了。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清晰地说。
“请帮我保留所有服务,并激活它们。我会尽快处理后续事宜。”
挂了电话,我的心异常平静。
这天是顾迟即将出差的前一晚,我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也叫来了我妈。
顾迟看到系着围裙的我,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晚晚,你......”
我为他盛了一碗汤,语气温和。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顾迟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他整顿饭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断给我和我妈夹菜。
看向我的眼神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期盼和小心翼翼。
我妈看着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哀伤,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这顿饭,是我的感谢,也是我的......诀别。
我无法在知晓了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后,还能心安理得地扮演他的妻子。
那些伤害真实存在过,即使我忘了感觉,也忘不了事实。
这个家看似在愈合,却是脆弱易碎的。
而我,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深夜,我站在床边,看着顾迟沉睡的容颜。
他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挥之不去的憔悴,手里还紧紧捏着一个陌生的香包。
月光洒在他脸上,竟有几分脆弱。
我轻轻地笑了笑。
再见了,顾迟。
12.
离开比想象中顺利。
我妈在听我说完计划后,只沉默了片刻,便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孩子们听到要坐大飞机去一个有海有沙滩的地方长住,眼中甚至露出了期待。
他们干脆利落,对顾迟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陌生的海滨国度,空气里弥漫着自由的气息。
我们住进提前预定好的小楼,推开窗就能看到蔚蓝的海岸线。
孩子们很快爱上了这里的沙滩和幼儿园,我妈的脸色也日渐红润。
而我,在远离了过去的人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松弛。
我开始能一觉睡到天亮,不再下意识地防备着什么。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直到那天黄昏。
我带着孩子们在沙滩堆城堡,夕阳将海面染成金色。
一个熟悉而憔悴的身影,踉跄着穿过细沙,停在我面前。
顾迟的西装皱巴巴的,眼底布满红血丝。
“为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
“晚晚,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为什么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海风吹拂着我的长发,我看着他,内心奇异般地平静。
“你误会了,顾迟。”
我的声音和海风一样轻。
“我不是不肯原谅你。”
他眼中猛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而是我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迎着他瞬间僵住的目光,继续平静地说。
“那些爱也好,恨也罢,我通通不记得了。”
“而且,我也不想记得。”
我顿了顿,望向嬉戏的孩子们。
“我想,曾经的我,一定非常非常恨你吧?恨到宁愿用失忆来逃避。”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费力去想起那种痛苦的感觉呢?”
顾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脸色惨白如纸。
他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我弯下腰,捧起一把细沙,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流走。
“我们就当生命里从未有过彼此。”
“你不记得我,我也不记得你。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结局。”
我转身,走向在浪花边嬉戏的孩子们。
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毫无预兆地剧烈摇晃起来!
13.
“地震了!”
远处有人惊恐地尖叫。
紧接着,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
原本平静的大海深处,一道水墙向我们涌来!
“海啸!是海啸!快跑!”
巨大的恐慌瞬间席卷了整个海滩。
我下意识地冲向离海浪更近的女儿,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晚晚!”
顾迟的嘶吼声穿透混乱。
他像一头矫健的豹子,逆着人流冲向我们,一把抄起吓呆了的儿子。
他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拖着我们向高处狂奔。
顾迟的手掌滚烫,用力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去那边!去岩石后面!”
他指着不远处一块巨大的礁石。
我们刚躲到礁石后方,第一波巨浪便轰然拍下。
“抓紧我!”
顾迟用身体死死抵住我和孩子们,为我们挡住了大部分冲击。
短暂的间歇,他迅速将怀里的儿子塞到我身边,嘶吼道。
“带他们往上爬!快!”
我下意识大喊。
“你呢?”
“我断后!快走!”
我咬着牙,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儿子,拼命向上攀爬。
可第二波浪头已经形成,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压了过来!
“来不及了!”
顾迟回头看了一眼,瞳孔骤缩。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我和孩子们往更高处狠狠一推!
他自己却不受控制,猛然向后倒去。
几乎是瞬间,黑色的巨浪吞噬了他。
“顾迟!”
“爸爸!”
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我看着顾迟依旧望向我们的方向。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我的头像是被斧头劈开,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我想起来了。
我都想起来了。
他是顾迟。
是那个我爱了十年,也恨了十年的男人。
14.
记忆如潮水,瞬间抚过干涸的心田。
我想起初见他时,顾迟站在樱花树下,白衬衫被风鼓起。
他回头对我微笑,眼底落满了细碎的阳光。
想起他第一次笨拙地牵起我的手,掌心有微微的汗湿,声音却坚定无比。
“林晚,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想起他总爱从背后环住我的腰,将下巴搁在我肩头看我做饭,嗓音低沉带着满足。
“晚晚,有你在,这里才像家。”
想起他失忆后,我日复一日地为他更换香包。
在他深夜胃痛时,假装不经意地递上一杯温水。
他虽不记得我,却会下意识接过,低声说谢谢。
那时我心中既酸楚,又带着一丝微小的期盼。
十年,我将所有的爱意与青春,都熬成了沉默的守候。
“妈妈!”
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将我从回忆中拽回。
他小小的手指着那片浑浊的海水。
“爸爸!爸爸被水冲走了!”
我怔怔地望着那片汹涌的海面,巨大的惘然如同海雾,瞬间将我笼罩。
我们之间,似乎总是错过。
他记得我时,我爱他。
他忘了我时,我守他,
如今,我终于重新记起了一切。
爱与恨都找到了归处,他却不见了。
我们之间,终究少了一个正式的告别。
没有互道珍重,没有解开所有心结。
就这样在命运的巨浪中,我们仓促地,永远地错位了。
顾迟,再也没有回来。
搜救队持续了七天,最终只找到了他破碎的西装衣角。
顾老爷子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带着律师找到我,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顾迟早就立好的遗嘱......他名下所有顾氏股份,以及个人财产,全部留给你和孩子。”
“他说......这是他唯一能给你的,微不足道的补偿。”
我没有推辞,接受了。
我带着母亲和孩子,没有回国,依旧留在了这个海边小镇。
用那笔钱,我开了一家小小的手工作坊,专门制作香包。
每一个香包里,都装着海边采摘晾干的迷迭香和薰衣草,气味宁静而悠长。
孩子们渐渐长大,会在阳光下奔跑,笑容明亮。
他们偶尔会提起爸爸,语气里带着怀念,却不再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而我,在某个黄昏,看着夕阳将海面染成熟悉的金色时,终于能平静地想起他。
想起樱花树下微笑的他,想起病床前茫然的他。
想起巨浪来袭时,毫不犹豫将我们推开的他。
爱与恨,都随风散了。
我们终究,在生命的漫长旅程中,彻底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