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送星星回京的第二天,苏慕白跟林森两人料理了二老的后事以后,宴请了家里的亲戚朋友,随即回到了京城。
回到工作室,心神不宁的处理了一些积累的工作。
一个人在工作室里静静的发呆。
父母离世的悲伤,像迟来的潮水一样,在独处时更加汹涌地漫上了他的心头,夹杂着对那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妹妹”的烦躁与无措。
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平板电脑上是巡演延期的各种协调邮件和堆积的合约文件,但那些曾经能让他全神贯注的文字和数字,此刻却像漂浮在水面上,无法沉入脑海。
妹妹的身影一直在脑海里闪烁。
最终他还是打算回家。
家里的寂静,反而成为一种无形的压力,提醒着他那里存在一个他必须面对,却不知如何面对的“麻烦”。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这是他一贯的行事准则。
无论如何,他需要和那个妹妹……沟通?
不,他甚至不确定能否称之为沟通。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大门。
客厅里依旧保持着那种过分整洁的冰冷。
这两天让暂时照顾的小杨正手足无措地坐在沙发旁,看到苏慕言下来,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更添了紧张,连忙低声道:“慕言哥,星星她……还是不肯出来,也不说话,就一直在那里哭……”
苏慕言摆了摆手,示意小杨可以先到一旁休息。
他独自走向那张巨大的沙发。
越靠近,那压抑的、细弱的抽噎声就越发清晰,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的神经。
他绕到沙发背后,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墙角阴影里的小小身影。
她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像一只把自己团起来的刺猬,只露出一个黑发茸茸的头顶和不住颤抖的瘦弱肩膀。
那件旧棉袄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灰扑扑的,与她身下昂贵的进口地毯形成刺眼的对比。
她怀里那个破旧的兔子玩偶,被她的小手勒得几乎变形。
苏慕言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住。
他身材高挑,即使站着,对于蜷缩在墙角的星星来说,也像一座骤然压下的、充满压迫感的山峰。
他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她。
他沉默地看着她,试图寻找一个开口的契机。
他从来没有过与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尤其是这样一个明显处于极度恐惧和悲伤中的孩子。
所有的社交技巧、舞台经验在此刻全然失效。
他清了清嗓子,那在舞台上被无数人赞誉的、清冽迷人的嗓音,此刻因为刻意放缓而显得有些生硬、干涩。
“你……”他开口,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问她“为什么哭”?还是命令她“出来”?似乎都不对。“……叫苏念星?”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当她的面叫出这个名字。
陌生的音节在舌尖滚过,带着一种奇异的滞涩感。
他的声音,对于沉浸在自己悲伤和恐惧世界里的星星来说,不啻于一道惊雷。
她猛地抬起头!
那张小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泪痕,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最原始的、未加掩饰的恐惧,直直地撞进苏慕言的眼底。
她的嘴唇哆嗦着,因为突然的惊吓,甚至打了一个小小的哭嗝。
四目相对。
苏慕言看到了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甚至可能因为疲惫和困扰而显得格外冷硬的脸。
而星星,在看到这个高大、陌生、面色冷淡的“哥哥”就站在自己面前,用那种她看不懂的、毫无暖意的眼神盯着自己时,这几天积压的所有不安、委屈、对父母的思念、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引信,瞬间到达了顶点!
“哇!”
一声极其响亮、几乎要刺破耳膜的痛哭,猛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压抑的呜咽,而是彻底的、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嚎啕。
她张大了嘴巴,哭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一边哭,一边手脚并用地向后缩,仿佛想要把自己嵌进墙壁里,逃离这个让她害怕到极点的源头。
小小的身子因为哭得太用力而剧烈地抽搐着,哭声在空旷的客厅里产生了回音,震得人耳膜发麻。
苏慕言彻底僵住了。
他预想过很多种见面场景,或许是孩子的沉默抗拒,或许是小心翼翼的打量,甚至是带着好奇的提问……唯独没有预想到如此激烈、如此……具有摧毁性效果的哭声。
这哭声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将他原本就混乱的思绪冲得七零八落。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那哭声是具有实质攻击性的东西。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转身逃离现场的冲动涌了上来。
“你……别哭了。”他试图阻止,声音却因为无措而显得更加生冷,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命令口吻。
而,这话如同火上浇油。
星星哭得更大声了,小脸憋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过去。
她挥舞着小手,似乎想推开那并不存在的靠近。
苏慕言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
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笨拙和僵硬。
他想做点什么让她停止哭泣,却发现自己工具箱里没有任何一件工具适用于眼前这种情况。
给她糖?
他身边没有糖。
抱她?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立刻否决。
且不说他本能地抗拒这种亲密接触,就看星星现在对他恐惧的样子,他毫不怀疑自己一旦伸手,会被她当成攻击而引发更剧烈的反应。
讲道理?
对一个哭得快要昏过去的四岁孩子讲道理?
他像一根木桩似的钉在原地,听着那魔音灌耳般的哭声,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痛,焦虑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他几乎能感觉到楼下助理小杨投来的、爱莫能助又带着一丝同情的目光。
就在这混乱得让他几乎想要发火却不知该向谁发的时刻,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星星因为哭泣而不断颤抖的、细瘦的脖颈,以及她死死攥着那个破旧兔子玩偶的小手。
这个孩子……是他的妹妹。
和他流着相似的血。
她刚刚失去了父母,被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着一个同样陌生的他。
她的哭泣,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理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却让他紧绷的神经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带着烦躁的呵斥,莫名地滞涩了一下。
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