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冷静点儿,别听风就是雨的。”
林晚晚放缓了声音,手上用了些巧劲儿,慢慢掰开赵氏的手指。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被误解的无奈和恰到好处的不得已,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
“其实这活计也是赶巧了,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镇上的甄老爷,就是那个生意做得很大的甄老爷,你们应该都听说过。
他们一家准备搬离青州府,临走之前,宅子里需要收拾打理、装箱打包的琐事实在太多,府上人手一时周转不开,所以才要临时招几个短工,要求手脚麻利、口风紧的。
我昨儿个去镇上正巧遇上他们家一个厨娘,那厨娘以前见过我去私塾给清文送吃食,知道我做事利索,人也老实不多嘴。
我和她攀谈了几句,她知道咱们刚分了家,我拖着清文和孩子们,日子过得困难,这才好心帮我引荐了这份短工,也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说完指着自己的衣裳说:“这身衣裳就是甄府用来区分身份的,他们家长工穿深蓝色的,我们这些临时短工就穿这种灰色的,免得有其他闲杂人等趁乱混进府里,丢了贵重物件儿说不清楚。”
紧接着,林晚晚话锋一转,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孙氏身上。
“二嫂昨天若是在镇上看到有穿类似衣裳的人进出酒楼,那可能是府里派出去办事的另一批短工。
我只在后院库房帮忙打包箱笼,并没有出过府门。
不过……我倒是隐约听见小姐回来时,似乎带着怒气。
说什么在醉仙楼吃个饭,倒被些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二嫂昨天也在镇上,可听说过这回事?”
孙氏哪儿好意思说昨天的丑事,支支吾吾地含混道:“醉仙楼哪儿是咱们这种人家能进去的地方,我不晓得,不晓得这回事。”
林晚晚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青州府大旱三年,举家南迁的人不在少数,大户人家临时雇佣人帮忙收拾也是常事。
用统一服饰区分人员,也符合大户人家的规矩。
加上她语气平静,眼神坦然,连赵氏心里最后那点疑虑也消散了大半。
赵氏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但眼底还残留着些许后怕。
她小声问:“晚晚,你……你不是糊弄娘?真是这样?那……那工钱……”
“工钱要等到做完工之后才结算。”林晚晚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了几分感激:“不过那厨娘心善,知道我刚分家日子艰难,昨儿特地去找管事说了许久,才让管事破例给我支了两天的工钱,我才能买这些锅碗瓢盆啊!”
说完还对孙氏和王氏嘲讽道:“说起来,要不是分家时,大嫂二嫂连个像样的碗筷、一口能用的锅都要拿走,我们三房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我或许还能留几个铜板多买点米面,何至于像现在,买个东西都要被人质疑来路不明?”
王氏立马反驳道:“哪儿是我们要拿?那不是分家的时候娘说的嘛!如今这家都分了,还说那些个干啥!”
“是啊,家都分了。”
林晚晚冷笑连连:“家都分了,大嫂和二嫂还盯着我们三房这仨瓜俩枣的,外人都知道我一个女人出去上工不易,你们可倒好,非但不帮衬,还总想来刮点油水!”
“三弟妹,你瞧瞧你这是说的啥话?”
孙氏的脸上立刻堆起那副惯有的假笑,声音放得又轻又软,仿佛她真有多么好心肠一样。
“我昨儿个给你们送粥,今儿又来送蘑菇,这不就是来帮衬着你嘛!
总不能家都分了,还让我把清云辛辛苦苦赚的银子送来给你花吧?那我们二房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她说着,还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眼角余光却瞥向赵氏。
“是啊,二嫂说得在理。”
林晚晚立刻接过话头,用孙氏的那套逻辑原封不动地怼回去。
“既然二嫂把‘分家’和‘各过各的’的道理拎得这么清,那干嘛还一个劲儿打听我在哪儿上工,盯着我的工钱不放?
总不能家都分了,还让我把我辛辛苦苦赚的银子送来给你们花吧?那我们三房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林晚晚语速平缓,字字清晰,把孙氏那套伪善的“帮衬论”扯得七零八落。
孙氏脸上的假笑僵了一下,眼底滑过一丝恼恨,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虚伪掩盖。
孙氏干笑两声,试图转移矛盾:“弟妹你看你,说的这是啥话!二嫂要是惦记你那点儿工钱,还能天天给你送吃送喝的?倒是大嫂……”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妄图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王氏身上。
王氏冷不丁被点名,愣了一下,随即立刻跳脚:“二弟妹你啥意思?扯乎我干啥?我们清山虽然是要赚大钱的人,可是他今儿才头一天上工,我就是想孝敬爹娘也是有心无力啊!”
眼瞧着占不到什么便宜,再纠缠下去说不定还得倒贴,王氏这才悻悻地啐了一口,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咧着,扭着肥硕的身子离开。
孙氏也假笑着把碗里几根小得可怜的蘑菇倒在笸箩里,目光却不甘心地在灶房逡巡。
很快,孙氏就发现异常。
这么半天了,春秀还坐在地上,她身后似乎还有个瓦瓮。
孙氏的眼神倏地一闪,一丝精光掠过眼底。
她脸上立刻又重新挂上那副惯有的、令人作呕的虚伪笑容,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朝着春秀走过去。
“哎哟,春秀啊,你这孩子,怎么还坐在地上呢?快起来,地上凉,仔细冰坏了身子。”
说着,竟伸出手,作势要去拉春秀,实则目标却是春秀身后的瓦瓮。
春秀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缩,恨不能整个人都贴在瓦瓮上。
其他几个姑娘也凑过来,挡在姐姐前面。一个个小脸煞白,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这最后一点救命粮也被二婶发现了抢去。
孙氏见状,更加坚信这瓦瓮里肯定有藏私,笑得更加殷切,一双手朝着瓦瓮直伸过去。
“来,二婶拉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