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更新时间:2025-12-12 23:18:58

萧玉楼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

一间卧室,一张床。

苏畅的睫毛颤了颤,随即抬起眼,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那双水汽氤氲的桃花眼里,没有半分羞涩或慌乱,只有解决问题的冷静。

“很简单。”她说,“我睡地上。”

萧玉楼几乎是立刻就皱起了眉,想也不想地否决:“不行。”

“为什么不行?”苏畅反问,“地上铺上被褥就可以。萧团长,我们是合作关系,没必要为这种事纠结。”

她的坦然,反而让萧玉楼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一个一米九的男人,让一个女人睡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传出去,他萧玉楼的脸还要不要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冷硬得不容置喙,“你睡床,我睡地上。”

说完,他似乎觉得跟她讨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浪费时间,直接转身,大步走到墙角。

“你的行李。”他指着那两个大皮箱,言简意赅。

苏畅看着他那不容商量的背影,没再争辩。

跟这种认死理的直男军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先顺着他,等到了地方,她有的是办法。

“麻烦你了。”她点点头。

萧玉楼二话不说,一手一个,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两个沉重的大皮箱提了起来。

那皮箱压得两个年轻战士都龇牙咧嘴,在他手里,却像是提着两捆白菜。他手臂上的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里面有瓶子,易碎。”苏畅在他身后提醒了一句。

萧玉楼提着箱子的动作一顿。

他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但再次迈步时,脚步明显放稳了许多。

苏畅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招待所。

夜色已经完全降临,边陲的月亮又大又亮,清冷的光辉洒在戈壁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一个步履沉稳,一个安静跟随。

家属院离得不远,就在营区后方,是一排排整齐的红砖平房。

萧玉楼的房子在最里侧,是个独立的小院。

他用脚踢开虚掩的院门,将皮箱放在院子里,然后掏出钥匙开了房门。

“咔哒”一声,他推开门,摸索着拉开了电灯。

昏黄的灯光亮起,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很典型的单身军人宿舍。

进门是客厅,除了一张饭桌和两条长凳,空空如也。

左手边就是那间唯一的卧室,里面一张木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床上的军被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棱角分明。

整个房间,干净,整洁,但也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空气里弥漫着烟草和风沙的味道。

萧玉楼将行李箱提进卧室,放下时发出的闷响,让这间屋子显得愈发空旷。

他站在屋子中央,看着这熟悉的一切,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你……先收拾。”他憋了半天,丢下这么一句,就转身想出去。

“等等。”苏畅叫住他。

她走到他面前,摊开白皙的手掌,掌心里躺着一块小巧的、用油纸包着的皂块。

“能带我去洗个手吗?”她问。

长途跋涉,又整理了协议,她感觉手上黏糊糊的。

萧玉楼看着她掌心那块散发着淡淡花香的东西,又看看她那双干净得过分的手,沉默地点点头,带着她去了院子里的水龙头。

冰凉的井水冲刷下来,苏畅仔细地搓洗着每一根手指。

萧玉楼就站在一旁,看着水流从她白皙的手指间滑过,看着她用那块香喷喷的东西打出细腻的泡沫。

他忽然觉得,这个简陋的小院,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

洗完手,苏畅便开始默默地动手。

她先是拿出一条干净的抹布,将桌子、椅子、床头柜,所有她能接触到的地方,都擦拭了一遍。

然后,她打开皮箱,萧玉楼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

他看到她先是拿出一条崭新的、带着好闻味道的浅米色床单,利落地铺在木板床上,瞬间覆盖了那片扎眼的军绿色。

接着,她又拿出一个柔软的枕头,和一床轻薄的蚕丝被。

原本硬邦邦的木板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柔软、蓬松、看起来就很好睡。

萧玉楼的喉结动了动。

他从没想过,一张床还能被收拾成这样。

苏畅的动作没有停。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熏香炉,在里面放了一小块香料,用火柴点燃。

很快,一股清幽的、安神的檀木混合着花果的香气,袅袅升起,慢慢驱散了房间里那股属于他的、冷硬的单身汉气息。

萧玉楼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他不喜欢这种娘们唧唧的味道。

但奇怪的是,这味道并不难闻,反而让他那根因巡逻和谈判而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莫名地放松了下来。

苏畅看他皱眉,轻声问:“你不习惯这个味道?”

“……还行。”萧玉楼嘴硬地吐出两个字,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动作。

她将几本外文书摆在床头柜上,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白色搪瓷杯放在桌上。

她带来的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像带着魔法,一点点地,将这个冰冷的宿舍,侵占、覆盖,变成了她的领地。

一个温馨的、柔软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家?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萧玉楼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立刻移开视线,转身就往外走,声音生硬:“饿了,我去打饭。”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的背影,苏畅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这个男人,比想象中要好懂。

没过多久,萧玉楼就提着一个铝制饭盒回来了。

打开来,是白米饭,上面盖着土豆炖牛肉和炒白菜。

军区食堂的伙食,实在谈不上美味。

苏畅没说什么,拿出自己带来的小碗,拨了半碗米饭,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她吃得很少,也很慢,动作斯文秀气。

萧玉楼三下五除二就扒完了自己那份,然后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

看着她小口地咀嚼,看着她细白的手指捏着筷子,他忽然觉得,这寡淡的饭菜,似乎也变得有滋味了些。

苏畅只吃了小半碗饭,和几口白菜,就放下了筷子。

“饱了?”萧玉楼皱眉,饭盒里还剩下一大半。

“嗯。”

“浪费粮食。”他嘴上批评着,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

他拿起她的碗,将她剩下的饭菜全都拨进自己的饭盒里,然后面不改色地吃了个干干净净。

连她碰过的筷子,他都用得毫无芥蒂。

苏畅看着他的动作,微微一愣,没说话。

吃完饭,萧玉楼主动收拾了碗筷,拿去院子里刷干净。

等他再回来时,苏畅已经将卧室的“楚河汉界”划分好了。

她把自己的两个大皮箱并排放在床边,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床和外面的空地隔开。

“你睡床。”她指了指那张已经被她布置得无比舒适的床。

然后,她又指了指屏障外的空地:“我睡这里。”

她已经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套备用的被褥,准备在地上打个地铺。

萧玉楼的脸瞬间黑了。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我说了,我睡地上。”他沉声道,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萧团长,这是我的底线。”苏畅这次没有退让,她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真正的夫妻。同处一室已经是迫不得已,分床是必须的。至于谁睡地上,我是女人,我有权利选择更适合我的方式。睡在地上,我觉得更安心。”

她的话,软中带硬,把所有理由都说尽了。

她不是在跟他商量,她是在通知他。

萧玉楼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想发火,想用军令来压她。

可看着她那双没有丝毫畏惧的眼睛,看着她那副“你不同意我就站一夜”的倔强模样,他所有的火气,都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也从没被人这样干脆利落地“拿捏”过。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他妥协了。

他认命地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抱出自己的行军被和褥子,在苏畅划定的“屏障”外,利落地打了个地铺。

他的地铺,就在她的皮箱旁边,离她的床,不过两米的距离。

“洗漱。”他言简意赅地通知她。

两人轮流去院子里洗漱。

等苏畅换好那身粉色的丝绸睡衣,回到卧室时,萧玉楼已经躺在了地铺上,只留给她一个宽阔的背影。

房间的灯,“啪”的一声被他关掉了。

黑暗,瞬间笼罩了一切。

苏畅摸索着爬上床,躺进自己柔软的被窝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熬过了这兵荒马乱的第一天。

卧室里,静得可怕。

静到她能清晰地听到身边那个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和……他那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黑暗中,萧玉楼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他一向是沾枕头就睡的人,哪怕是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

可今天,他失眠了。

身下的褥子很薄,硌得他背疼。

但更折磨他的,是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从她床上飘来的馨香。

那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一遍遍地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能听到她绵长均匀的呼吸声,能想象出她此刻就躺在那张柔软的床上,穿着那身滑溜溜的粉色睡衣……

一股燥热,从小腹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该死!

他猛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的方向,试图用非人的意志力,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

地铺发出了“悉悉索索”的轻微响动。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你……睡不着?”

黑暗中,她软糯的声音,轻轻地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