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更新时间:2025-12-12 23:22:04

萧玉楼处理完拉练的后续事宜,已经是深夜。

他拖着一身疲惫,左肩的伤口在衣服的摩擦下,一阵阵地传来钝痛。

但他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烧。

那记带着血腥味的、宣誓主权般的吻,像一剂猛药,让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亢奋和餍足。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大步流星地走回小院。

他已经想好了。

她肯定在生气,或许会哭,或许会跟他闹。

没关系。

他可以哄她。

他甚至有些期待看到她那副又气又恼,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然而,当他的手,搭在院门上时,脸上的那丝得意,瞬间凝固。

院门,从里面,被门栓牢牢地锁住了。

萧玉楼的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

这还是他住进这个小院以来,第一次被锁在门外。

“苏畅?”他沉声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没有回应。

院子里,一片死寂。

“苏畅,开门!”他的音量提高了一些,带上了命令的口吻。

回答他的,依旧是风吹过屋檐的、单调的呼啸声。

萧玉楼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好,很好。

长本事了,居然敢把他锁在外面。

他后退两步,看了一眼那不算太高的土墙,助跑,起跳,双手在墙头上一撑,动作干净利落地翻了进去。

稳稳落地后,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大步走向房门。

他心里的那点不悦,已经被一种即将征服叛逆小猫的、充满掌控欲的快感所取代。

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跟他犟到什么时候。

他推开房门。

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桌上,空空如也。

没有他想象中温热的饭菜,甚至连杯水都没有。

萧玉楼的心,莫名地往下一沉。

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走到桌边,鼻翼动了动。

空气中,没有一丝饭菜的香气。

只有一股……淡淡的、饭菜馊掉后被泥土掩盖的味道,从院子的角落里,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萧玉楼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身,大步冲到院角那个专门用来倾倒垃圾的小土坑边。

土坑里,赫然躺着他最爱吃的苏式焖肉,还有那盘翠绿的青菜,以及两碗完整的白米饭。

它们被毫不留情地倒在这里,和泥土、杂草混在一起,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萧玉楼的瞳孔,狠狠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股比伤口撕裂还要尖锐的疼痛,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她……

她竟然把他为她精心准备的饭菜,全都倒了!

那不仅仅是饭菜。

那是他笨拙的讨好,是他放下的身段,是他对她表达关怀的唯一方式!

而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他所有的心意,全都踩在了脚下,弃如敝履。

“苏畅!”

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开卧室的房门。

“砰!”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卧室里,一盏小小的煤油灯,亮着豆大的、温暖的光。

而苏畅,就坐在灯下。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头发整齐地披在肩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正看得专注。

她似乎完全没有被那声巨响惊扰到,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仿佛踹门的,不是他萧玉楼。

而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她把他,当成了空气。

萧玉楼胸中的怒火,在看到她这副云淡风轻、置身事外的模样时,燃烧到了顶点。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和那豆灯火,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你什么意思?”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气。

苏畅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将书页,翻了过去。

那轻微的“沙沙”声,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进了萧玉楼的神经里。

无视。

彻底的,完全的,不加掩饰的无视。

这比她哭,比她闹,比她打他一巴掌,更让他感到愤怒和……恐慌。

“我问你话!你听见没有!”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伸出手,就想去抢她手里的那本书。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书本封面的那一刹那。

苏畅,终于有了反应。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或是染着水汽的桃花眼,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冰冷,漠然,还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厌恶。

她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冷冷地,落在他伸出的那只手上。

然后,她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

“拿开。”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起伏。

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萧玉楼的心上。

不是“你的脏手”。

仅仅是“拿开”。

这两个字,比任何辱骂,都更具杀伤力。

因为它代表着,她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

萧玉楼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她那双冰冷的、充满了厌恶和疏离的眼睛,感觉自己像个一丝不挂的小丑,所有自以为是的霸道和掌控,在她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质问,在这一刻,都被她这一个眼神,一句话,彻底击得粉碎。

他狼狈地,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尴尬的石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苏畅,在逼退他之后,便再次低下头,将目光,重新落回了书本上。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她继续看她的书,姿态优雅,神情专注。

将他这个大活人,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萧玉楼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挫败过。

在战场上,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他从未退缩过。

在训练场上,面对最桀骜不驯的兵,他也能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

可现在,面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他却发现,自己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权威,都变得一文不值。

他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想说点什么,想打破这份让他快要发疯的沉默。

可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道歉?

他萧玉楼长这么大,就不知道“道歉”两个字怎么写。

继续发火?

他毫不怀疑,他要是再敢大声一点,她会直接把他当成一只嗡嗡叫的苍蝇,毫不留情地拍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身上的伤口在疼,胃里因为饥饿也在隐隐作痛。

但这些,都比不上他心里的那种空落落的、无处着力的抓狂和无力。

他终于放弃了。

他颓然地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在他那张冰冷的行军床上,和衣躺下。

他用背,对着她。

像一只斗败了的、只能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

楚河汉界,再次分明。

只是这一次,攻守之势,彻底逆转。

这一夜,萧玉楼彻夜未眠。

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那个女人,均匀的呼吸声。

她似乎睡得很安稳,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烦躁。

他翻来覆去,怎么躺都不舒服。左肩的伤口,因为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开始发炎,一阵阵地传来灼热的刺痛。

他饿得胃里像有把火在烧。

黑暗中,他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压抑。

他希望,她能听到。

他希望,她能像上次一样,走过来,问他一句“怎么了”。

哪怕,只是骂他一句,也比这死一样的沉默要好。

然而,没有。

身后,依旧是那平稳的、仿佛什么都听不见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在饥饿、伤痛和极致的挫败感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被生物钟唤醒时,天已经大亮。

左肩的伤口,疼得更厉害了,甚至有些发烧的迹象。

他下意识地,朝那张大床看去。

床上,空空如也。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一块方正的豆腐块。

萧玉楼的心,猛地一跳。

他一个翻身就从行军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苏畅?”

他冲出卧室,客厅里,空无一人。

他又冲到院子里,灶台是冷的,水缸是满的,但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不见了。

她去哪儿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窜入他的脑海。

她该不会……真的跑了吧?

尽管他知道,在这守卫森严的军区,她一个外来家属,根本跑不远。

但那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慌,还是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也不想,转身就朝院门外冲去。

他要去把她找回来!

然而,就在他拉开院门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苏畅,就站在门外。

她没有跑。

她的手里,端着一个铝制的饭盒,饭盒里,散发着一股……医院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医生。

女医生看到萧玉楼,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您就是萧团长吧?苏畅同志说您受了伤,伤口可能有些发炎,让我过来帮您看一下。”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萧玉楼那明显有些红肿的嘴唇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八卦的笑意。

萧玉楼没有理会那个女医生。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苏畅那张冰冷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

她去医院,不是为了她自己。

是为了……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困惑交织的复杂情绪,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然而,苏畅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却像一盆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将手里的饭盒,递给了那个女医生。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公事公办的、仿佛在对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说话的语气,开口道:

“张医生,病人就在里面,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