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我是天下第一谋士,却被女将军的竹马视作眼中钉。
边境十万火急的调兵密令送到时,已是子夜。
我冒雪冲进将军府,内院守卫却死死将我拦住。
军情如火烧眉睫,我必须让将军即刻用印。
无计可施,我只能扮作送炭仆役,混入府中,寻机叩响书房的门。
门开时,探出的却是一张俊秀含怒的脸。
“你一个男子,深夜往女子房里钻,懂不懂什么叫廉耻?”
“是想凭这张脸,攀附谁的高枝?”
没等我开口,就被侍卫直接架出了府。
军令送不出,将军找不到,我索性不管了。
次日破晓,将军策马直抵我营帐外。
四目相对,我横枪拦在帐前,将昨夜受的气全撒了出来:
“将军,您一个女子,清早擅闯男子营帐,成何体统?”
......
冬末的宫宴本该是这场闹剧的收尾。
两国使臣端坐席间,边境盟约的誊录刚刚呈至御前。
龙椅上的圣上微微颔首,露出几分赞许。
我与严潇潇分坐御阶两侧,只需最后一道献礼的流程,盟约便可尘埃落定。
无人注意,殿门在这时被轻轻推开。
廖策穿着一身华贵的黛蓝宫装,腰间佩着严潇潇去年生辰时赠他的白玉螭纹佩,步履从容,出现在满殿灯火辉煌之下。
满堂目光霎时汇聚于他一身。
他眼圈微红,目光怯生生地投向御座之下的严潇潇,声音低缓,却足以让前几席的人都听得分明:
“表姐......我、我是不是不该来?”
严潇潇搁下酒樽,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沉声道:
“廖策,此乃国宴。你先退下,有事宴后再说。”
“不、我不走......”
廖策非但没退,反而朝御座方向躬身一揖,又转向两国使臣,深深作了一揖。
“陛下恕罪,诸位使臣大人恕罪。廖策此来,是特意来向贺先生赔罪的。”
赔罪?
我心头一凛,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他已转过身,朝我走来。
“昨日是廖策糊涂,不该那般说你。我不该疑心你半夜寻表姐是别有用心,更不该让侍卫将你赶出将军府......表姐已狠狠责骂过我了。”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哽咽,却又拔高了些,确保满殿之人都能听见:
“我知错了。国事当前,什么男女私情、什么争风吃醋,都该抛在一旁。”
“你与表姐商议军务至深夜,定是为了边境安稳,为了陛下江山。”
“是廖策心胸狭隘,竟以为你......以为你是想攀附将军府,靠、靠那些不光彩的手段上位......”
席间传来几声压抑的吸气声。
御座上的天子微微蹙眉。
严潇潇的脸上浮现尴尬之色,低喝:“廖策!休得胡言!”
“我没有胡言!”
廖策猛地抬头,眼眶泛红,却转向严潇潇,哀切道:
“表姐,我是在认错啊!贺先生这般人才,若真对你有意,我大不了日后入门,禀明姑母,将他接进府中,与我一起侍奉你,又何妨?”
“为何非要在此等关头,在我们都未成婚时,让我......让我这般难堪呢?”
“你们每每借国事胡闹,可曾想过我?”
“廖公子慎言。”我忍不住出声打断,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随后朝御座躬身:
“陛下,北境军务紧急,昨夜微臣确曾请见将军,只为调兵密令用印一事。”
“廖公子有所误会,亦是人之常情。”
“今日宫宴,乃为两国邦交,不宜因微臣私事搅扰圣驾与贵使雅兴。”
“不若先请廖公子移步偏殿歇息,盟约之事......”
我话未说完,廖策却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你看!表姐,他又在装,我做错了什么需要他帮我圆场?”
“昨日我拦他,是我不对。可今日国宴,他一个臣子,凭什么替你、替陛下决定该让谁留下?”
“他这般越俎代庖,究竟是将自己当成了什么?只是一个谋士?”
他转向北境使臣,眼泪扑簌簌落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诸位使臣见谅,我并非要搅乱宴会。”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我一片真心赔罪,他却处处拦着,倒像是我要害他一般?”
“莫非......莫非他心中真有鬼,怕我当众揭穿什么?”
席间哗然。
北境使臣主使的脸色已然不好看,他身旁的副使更是冷哼一声,低语:
“贵国......内宅之事,倒比国书还精彩,还能说到我们跟前。”
我忍不住瞪严潇潇,被廖策注意到更误会了,瞬间胸膛剧烈起伏,冲到我面前死死瞪着我:
“你们若真清清白白,何必怕我多说这一句?”
“我在你跟前,你都敢勾引表姐?你是当我死了吗!”
第 2 章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似乎都冲到了头顶。
勾引?在两国使臣面前,在皇帝御座之下?
他竟敢将内宅拈酸吃醋的污言秽语,泼在这等国宴之上!
御座之上,天子原本微微颔首的赞许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震怒。
“够了!”
“国宴之上,岂容内眷撒野!来人,将此子带下去!”
大殿重新恢复了安静,但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难堪的静默。
盟约的锦帛还摊在御案上,却已无人再有心思去完成最后那一道象征友好的献礼。
天子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压得殿中每个人都喘不过气:“严将军。”
严潇潇立刻离席,行至御阶前,深深跪下:“臣在。”
“你的家事,朕,不过问。但今日,辱没的是国体,贻笑的是邦交。”
“北境盟约,乃朕亲自过问、关乎边境万千军民安稳的大事。”
“如今闹成这般模样,你让朕,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
严潇潇伏低身子,额头几乎触地:“臣,管教无方,搅乱国宴,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降罪?”
天子冷笑一声:
“朕现在杀了你,就能让北境使臣当作今日之事从未发生?就能挽回我天朝颜面?”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那审视的意味让我脊背发寒。“贺衡。”
我即刻出列,同样跪倒在严潇潇身侧:“微臣在。”
“你身为将军府首席幕僚,掌北境军机文书,更兼有参将衔。昨夜入府闹事,今日宫宴又起风波,皆因你而起。”
我心头一凛,知道这是要将部分责任归咎于我,以保全皇家和将军府的颜面。
我深吸一口气,以额触地:
“微臣知罪。未能及时澄清误会,处事不当,以致酿成今日之祸,请陛下一并责罚。”
“既知处事不当,便不宜再处机要之位。”
天子不再看我,转向严潇潇,语气不容置疑:
“如何安置,严卿,你自己斟酌。朕只要一个结果——今日之事,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臣,遵旨。”严潇潇叩首领命,声音沙哑。
我亦跟着谢恩,心中一片冰凉。
首席幕僚之位,是我数年心血,无数次沙场谋划、案牍劳形换来的。
如今,竟因为一场荒谬绝伦的争风吃醋,便要拱手让人。
送走使臣和文武百官,空旷的大殿前,只剩下我与严潇潇,还有殿外呼啸的寒风。
“将军......”我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愤怒?委屈?还是对前程的茫然?
严潇潇转过身,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疲惫与某种隐忍的郁躁,却比宫宴上更浓。
“陛下旨意已下,首席幕僚之职,你暂且卸下。”
“廖策他......”
她顿了顿,似乎自己也觉得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经此一事,更是钻了牛角尖。”
“他觉得,若你能做我的幕僚,常伴左右,为何他不能?”
“他曾说过要证明你与我之间并无私情,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他也来做这幕僚,朝夕相对,自然清白。”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廖策做幕僚?那个连边境舆图都看不懂,满脑子只有风花雪月和争宠手段的世家公子?
严潇潇显然也知道这有多荒唐,她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透出深深的无力:
“本将......驳不了他。”
“贺衡,本将知你能力。首席幕僚的印信,明日你交还给长史。”
“但北境的情报线,边军往来的密函,军械库的调配核查......这些,本将只信你。”
“军械库主事昨日刚因贪墨被本将拿了,位置正空着。”
“你明日便去接手。表面是贬谪,实则是要你将那边重新梳理干净。”
“所有密报,绕过将军府现有文书渠道,直接递到本将书房暗格。明白吗?”
我愣住了。
军械库主事,品级虽不如首席幕僚显赫,却掌握着边军命脉,更是情报往来的绝佳掩护。
这也是目前能为我争取到的最好的、也是最能发挥我才干的位置。
看着我怔愣的眼神,严潇潇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委屈你了。但眼下,只有将你放在那个位置,本将才能安心。”
“军国大事,容不得半点闪失,也......经不起再来一次今日这般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