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知县还未曾开口,张秀才先嗤笑一声。
“你怕什么怕?一会儿跑不掉的,是你!”
春妮抿抿嘴:“那可不一定,知县大人公正严明,待查清事实之后,定然会还民女一个公道,届时,便会把诬告民女的人都抓起来,倘若叫诬告我的人跑了,那我岂不是很冤枉?”
话音未落,王婆就扯着嗓子嚷嚷:“谁诬告你了!你辱骂你婆母,这可是我们亲眼瞧见的!”
在她的鼓动下,那十几个婆子都连连称是,还说绝不会跑了。
春妮再次向黄知县请求,说请黄知县把这些人的姓名记下来。
黄知县很不耐烦:“贱妇,你今日是跑不掉的,速速报上名姓,休要耍这些小花招!”
春妮心里很恼火,这知县也不是个能办案子的好官。
她既得想法子叫这些人得到教训,又得哄着黄知县,不得罪他,真是伤脑筋。
“大人容禀,民女只求大人记下这些人的姓名,等真相大白之际,按照律法惩处她们,民女相信大人是青天大老爷,最是公允,一定会答应民女所求!”
春妮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磕得眼前直冒金星。
她把这笔账都算到了张喜凤的头上。
无论她会不会嫁给韩越,她都不会放过张喜凤。
黄知县的耐心告罄,直接断案:“罢了,本官不跟你这刁妇纠缠!来人呐,先将这刁妇拖下去,打上三十杀威棒!”
三十杀威棒,成年汉子都撑不住,更不要提春妮这个弱女子了。
真要挨上三十棒子,春妮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她见好就收,立马指着自己的一头乌发:“大人!民女还留着姑娘头呢,怎么可能已经嫁为人妇!”
黄知县定睛一看,果然见面前女子并未梳着妇人发式,明显还是一副大姑娘的装扮,心里就泛起了嘀咕。
他算不得一个好官,但也不是个糊涂的。
这女子浑身的装扮不太像是贫苦老百姓养出来的女儿,若是他糊涂断案,冤枉了人,说不定就得罪了宁海城本地的哪位地头蛇,这身官服恐怕就别想穿了。
黄知县便咳嗽了两声,叫衙役们先退下去。
那十几个闹事的婆子里,有聪明的,瞅着春妮这身装扮,打起了退堂鼓,悄悄往外走。
却被当班的捕头拦住了。
这当班的捕头姓钱,常跟郝富贵吃酒,春妮小的时候,他还抱过春妮呢。
春妮跪在堂下的时候他没认出来,方才上前要拖春妮去受刑,他就认出了这个丫头。
被钱捕头拦住的几个婆子吵吵嚷嚷,这个说要回家做饭,那个说要回家抱孙子。
黄知县嫌吵,拍了两下惊堂木,叫这些婆子都闭嘴。
“大人,”春妮趁机进言,“这些刁妇要跑了,求大人千万要看住她们!”
黄知县冷着脸咳嗽了一声,问张秀才:“张秀才,你确定还要告下去吗?”
张秀才暗道大事不妙,立马谦卑恭顺地站起身,拱拱手,说不告了。
他娘王婆不干了,扑过来抓着张秀才的衣襟,骂张秀才是个没良心的。
“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供着你考上了秀才,就遇到这么一回事,你还不给老娘撑腰!告!这种恶毒的儿媳妇,就该打死!你小子要是不代老娘告她,老娘自己告!”
还有一些看不清的婆子都纷纷附和王婆的话,众人都说要告春妮。
张秀才苦劝不住,只得缩头缩脑地立在一旁,不肯再掺和这件事了。
告春妮的人换成了这些个婆子,这下子,黄知县就不得不把这些婆子的名字记下来。
那几个想跑的婆子不肯告了,黄知县就冷下脸:“方才说要告的人是你们,如今不想告的人也是你们,你们当县衙是菜场吗!再啰嗦,就先拉下去,一人打十棍子!”
婆子们这才不吱声了。
春妮等着书吏把这些婆子们的名字记下来,才不疾不徐地道:“大人在上,民女乃是本县金塘村郝富贵的女儿,年方十七,还未曾婚配。”
“今日来县城里赶大集,无缘无故被本县石沟屯韩大强的婆娘张喜凤叫住,张喜凤跟民女讨点心吃,民女不给,王婆等人便揪着民女来见官,非要说民女是不孝顺的儿媳妇。”
春妮暗暗掐了大腿一把,硬是挤出两行眼泪。
“大人,民女还待字闺中,这些婆子却污蔑民女,败坏民女的名声,企图逼死民女,求大人还民女一个公道!”
黄知县听说过这个郝富贵。
郝家虽然不算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家里也有几十亩地和一个小庄子,儿子早就考上了秀才,正在府城求学,将来的前程错不了。
他暗自惊呼。
幸好这丫头机灵,否则,他就酿下大错了。
黄知县咬了咬牙,阴沉着脸,盯着张喜凤怒斥:“张喜凤!郝姑娘说的可是实话?”
到了这个地步,张喜凤这糊涂是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擦了擦眼泪,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期期艾艾地道:“大人容禀……”
声音娇滴滴的,叫人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这个声音,这番作态,放在十七八的大姑娘身上,看了是个享受,放在张喜凤这种邋里邋遢姿色平平的妇人身上,就是一种折磨了。
黄知县忙大拍惊堂木:“你给本官好好说话!说!你跟郝姑娘是什么关系!”
张喜凤被吓了一跳,眼泪都被吓回去了。
“民女……啊不,民妇乃是本县石沟屯……”
“少啰嗦!本官就问你,你跟郝姑娘是什么关系!”
“我……她……她正在跟民妇的儿子议亲……”
春妮冷笑:“张大娘,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谁跟你儿子议亲了?”
张喜凤的眼泪又淌了出来,好似被春妮欺负了一样:“县城里的胡媒婆去你家说过亲,说的就是我儿子,你还来我家相看过……”
春妮立马打断她:“我是在说亲,胡媒婆是说过你儿子,可我爹娘没答应,我统共去过你们村两回,第一次是送胡媒婆,第二次是你儿子救了我爹,我去登门送礼。”
她朝着黄知县拜了拜:“大人,民女之父前一阵子在醉风楼被两个酒鬼打了,当时是张喜凤的儿子出手相救,这都是有案可循的,大人不信,尽管去查。”
黄知县压根不想查。
事实摆在眼前,这郝姑娘就是平白遭受了无妄之灾。
他狠狠地瞪着王婆等人:“你们这些个刁婆子,还有什么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