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提我那竖子!”叶秉正一想到沈知年的课业就头疼,越见程聿越欢喜,不断摇着头:“建山,你先带小公子去寻父亲。”
“是。”叶秉正身后的小厮建山领命。
程聿跟在小厮身后,走出前厅,先是穿过长廊,抬头走着,就见院子里跪着一女童,正哭哭啼啼抹着眼泪。
“这是?”程聿问向小厮。
“是四小姐,夫人罚跪呢。”建山没有多言。
程聿转而想起在街上听到的谣言,如今又多了几分真。
小厮走得极快,程聿并没有多看几眼,便到了老爷子的房前。
只站在屋外,便能听到房内的咳嗽声。
“程弘之子,程聿,前来拜见丞相大人。”程聿在门外行礼。
“进来吧。”房内传来一声,门应声而开。
程聿还没走进房内,就闻到了刺鼻的药味,他拱手道:“程大人安。”
“不必这么客套,进来吧。”
程聿在房门处愣了片刻,特意拖延了几秒,院子里女童的哭声巧妙地进了叶允公的耳朵里。
“知道我为什么只叫你过来吗?”叶允公坐在圈椅上,桌边还放着一碗汤药,睨向行礼的程聿。
“程聿不知。”
“听说你作了一首《咏桂》,那诗我看了,不错,灵气逼人、颇有见地。”叶允公不吝夸着。
“能入程大人青眼,是程聿之幸。”程聿又从椅子上起身,拱手道。
叶允公看着站起的小人,实在早慧。仅仅五岁,有如此见识和仪态实在不凡。
“把我房内那柄折扇取来。”
叶允公身后的小厮很快端过来一个托盘,托盘之上,放着一把玉扇。
“打开看看。”叶允公朝程聿说。
程聿将折扇慢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壮阔的山水图。这折扇的扇骨是用上好的和田玉做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老夫送你了。”
“此乃贵物,程聿愧不敢受。”程聿立刻跪地。
“送你便是送你了。”叶允公挥挥手,示意程聿起身。
“对了,前院可发生了何事?”叶允公问。
“聿儿来时,见到贵府四小姐跪地思过。”程聿还生怕叶允公没听到似的,着重补了一句:“在哭。”
“看来是闯了不小的祸,你帮老夫送个软垫过去吧。”叶允公指了指软榻另一侧的坐垫。
程聿水到渠成地拿过软垫,关上了门。
“呵,倒是个聪明的。”叶允公笑了笑,继续喝茶。
——
程聿拿过软垫,走到叶知礼跟前:“你祖父给的,垫着吧。”
叶知礼闻声抬头,擦了擦泪眼,便见一个比她高一头的人,身着青色长衫,手上拿着一柄玉扇,再向上抬头看,便见那张有些熟悉的脸。
“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叶知礼踉跄着直起身子,险些摔倒,幸好被程聿扶住。
“没有。”程聿不愿提及曾经那件啼笑皆非的事。
女孩双腿早已酸麻,但一点懒都没偷,重新跪在软垫上,仰起头盯着程聿:“世上有长得这般好看的人?”
这话把程聿逗笑,程聿细细打量,便见面前这女孩身着粉色短袄,下身穿着长裙,脖子上带着金项圈,项圈下挂着一个纯金的平安锁:“知礼妹妹也很好看。”
“嗯。”小女孩微微低着头,叹了口气:“你是谁?我今日惹了母亲,不能和你一起玩了。”
“程聿。”
见小女孩听不懂,程聿伸出手,在自己手上写着“聿”字。
叶知礼摇摇头:“我只识得几个字,这字我不认识。”
“无妨,你还小,日后便认识了。”程聿淡淡说道,指了指叶知礼的腿:“膝盖分开些,会好受一点。”
叶知礼照做,发现好像真的没刚刚那么累了,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哇,你怎么知道这些?”
“夫子对我极严,也时常罚跪。”程聿道。
“原来如此。”紧接着,女孩眸色渐暗:“可我把夫子气走了。”
“嗯?”
“可能夫子觉得我不用心。”叶知礼想着夫子的戒尺,有些幽怨:“我想找一个不用戒尺的夫子。”
“你才三岁,不必如此急于学业。”
程聿正说着,前厅来了人,特意来问程聿是不是迷了路。
程聿匆匆和叶知礼道了别,便直奔前厅。
待送走程氏父子,叶秉正着急忙慌地赶来后院,拉起地上跪着的小人,抱在怀里:“诶呀呀,我的小宝贝哦,腿疼不疼?让我们小礼儿久等了。”
跪着软垫本不累的叶知礼,一下子觉出委屈,在叶秉正肩上嚎啕大哭,把正房里的沈舒兰也吵得打开了门。
“夫君,这离酉时还早的很!”
“她才三岁,哪里跪得了这么久,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叶秉正哄着小的还得哄大的,又朝建山说了一声:“去前院把知年也拉起来,跟他说不必跪了。”
“夫君,你这么纵着她,以后长大可还得了?!一颗糖便骗去给别人当媳妇了!我丢不起这人。”沈舒兰气着,但还是把叶知礼抱进自己怀里。
小祖宗在沈舒兰怀里闹着,沈舒兰轻拍了肩:“以后不可吃外人的东西,更不可随意应允外人的要求,懂不懂?”
“嗯。”小祖宗藏进了沈舒兰的怀里,此事算是了了。
——
后来,叶知礼一天天长大,起初是叶秉正亲自教,但教了不出半月,叶大人也撂了挑子。叶家又找了十多个夫子,几乎每个夫子都是被气走的。
晃晃悠悠,叶知礼过了六岁的生日,送走最后一位夫子,沈舒兰长叹一口气:“夫君,我想着,我们畅儿可能不是块儿读书的料子。不然,我们去庙里求一求吧?”
“都六岁,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这全京城实在罕有。”沈舒兰无奈。
“夫人莫急。”叶秉正还不死心,对自己女儿信任的很:“我再教教她,看看她这三年有没有长进。”
“叶,一个‘口’字,再加上一个‘十’字。对咯。”
“知,一个‘矢’字,再加上一个‘口’字,是‘矢’,不是‘失’。”
写是写对了,可叶秉正看着叶知礼的鬼画符,认命了:“走吧夫人,去庙里拜一拜吧。”
夫妇俩朝普渡寺方丈说了一通,方丈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灵动可爱,“是个好孩子,可能只是开智慢些。”
“这,要慢到什么时候?”叶秉正问。
“令爱喜动,或许把她放在学堂里,与其他同窗一起学习会好些。家塾虽方便,但会束缚住爱动的孩子,反而不利于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