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俩受此点化,一琢磨,送去学堂好啊,眼不见心不烦,又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夫子轮流教导,畅儿也能多些朋友和她一起玩,简直两全其美。
回程的马车上,叶知礼一直望着马车外,闷闷不乐。
“怎么了?”沈舒兰问。
“娘,人就一定要上学吗?不去可不可以?”叶知礼拽着沈舒兰的手,拉拉扯扯地晃着撒娇。
“人当然要读书了,读书不是一定要考取功名利禄,而是让你知道何为是非黑白、何为真假对错。”沈舒兰揉着叶知礼的脑袋,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沈舒兰反思,朝着叶秉正说:“我们是不是太拔苗助长了些?”
“这……”叶秉正噎住。
“其他府里的女郎三岁识字的也少,寻常都是五六岁才开始识字。我们只按她三个哥哥如何学的、如何做的,全然没顾她如何想的。”
“夫人——”叶秉正颇为惭愧。
“又娇纵她、心疼她读书、课业常常旷了一日又一日,又生怕她落后、想让她当个才女。这两者相悖,怎么可能?”沈舒兰反应过来。
“夫人说的对。”
叶秉正话音未落,就见马车突然停了,他挑开车帘,就见一个衣衫破烂的算命先生拦住了马车。
“郎君,可要算命?”算命先生凑的更近。
“不要不要,快滚开。你可知这是谁的车驾?”马夫骂着。
“诶,莫要骂人。”沈舒兰闻声朝马车外看了一眼,轻声说了一句‘不用’。
“敢问夫人,马车内可有一个小女郎?”算命先生悠哉道。
“诶?你怎么知道?”沈舒兰诧异。
“自然是算出来了。”
夫妇俩一对视,觉得这算命先生可能真有点本事。
马车靠了边,沈舒兰拉着叶知礼下了车。
这算命先生一身深蓝色长袍,带着道帽,手拿“神机妙算”的幌子。
叶知礼看了看,有些拘谨得缩在沈舒兰腿后。
算命先生笑了笑,定睛朝叶知礼看了看,吓了一跳。
沈舒兰惊恐:“先生,可是我儿有何不妥?”
“不不不。”算命先生退了两步,又上前细瞧:“我观这面相。这、这是世上头一份的尊贵啊。”
“什么意思?”夫妇俩齐声问。
算命先生抚着长须:“绝无仅有,只此一人,贵不可言啊。”
说完,他掏出一个竹筒,让叶知礼抽一签。
叶知礼上前,瞧着算命先生也不可怕,只是身上的袍子有些破而已。
小祖宗从竹筒里随意拿了一签,递给算命先生。
“诶呀呀,这——”算命先生卖着关子。
“先生,还请您直言啊。”叶秉正有些急了。
只见算命先生搓了搓手,示意要钱。
“好说,若先生解得好,可到我府上一叙,当我叶府的座上宾。”叶秉正亮明身份。
算命先生掐手一算,问:“令爱可是生于七夕?”
“正是。”叶秉正答。
“生于七夕,男子多滥情,女子多痴情。实不相瞒,令爱所抽之签是一个姻缘签,是下下之签。”
“是何签语?”沈舒兰急问。
“我有真心寄,奈何苦情多。”算命先生摇头晃脑,苦口道:“令爱所嫁非人,终其一生,爱而不得啊。”
“这,那这要如何避免啊?”沈舒兰急得心慌,忙问。
“解不了,除非两位将令爱锁于后宅,一生不出房门半步。”
“这自然不行。”叶秉正掏出一枚金锭,塞进算命先生手里:“先生再想想,有无破解之法。”
算命先生长叹一口气,“有倒是有,只是两位切记我的话,那便是少带令爱去尊贵之地。”
“囚于金丝笼,心意在天涯。”
“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说完,算命先生未接叶秉正手里那枚金锭,扬长而去。
“先生,先生!”叶秉正再喊着,人早就淹没在市井的人流里,没得无影无踪。
“啧,怎么走了,这算什么事!”叶秉正叹气,一日的好心情算是没了。
“罢了,以后在畅儿择婿上,谨慎一点便是。”沈舒兰劝道,三人又上了马车。
——叶府
“祖父,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叶知礼把从街上买的糖葫芦凑近叶允公。
“祖父不吃,畅儿吃吧。”
“吃嘛吃嘛,祖父不吃,畅儿也不吃了。”
叶允公被小祖宗逗的大笑,把叶知礼搂进怀里:“祖父牙口不好,吃不得硬物。”
对这个孙女,他是爱之疼之。可细细想来,是不是从出生起,期望太大,反而不利于她的成长。
“秉正啊,为父近日深感身体不适、时日不多,现在觉得,她只平安长大就好,你觉得呢?”叶允公朝叶秉正问。
“父亲这是哪里话,您定长命百岁。”叶秉正拱手,严正道。
“别诓我了,我的身体我还能不知?”叶允公看着怀里还未长大的小人儿,颇有些落寞:“可惜,年轻时太过操劳,把身体熬坏了,看不到畅儿出嫁咯。”
叶知礼一听‘出嫁’二字,立刻从叶允公身上下来,发誓保证:“祖父,我才不要出嫁,娘说我再允诺外人,便不是罚跪那么简单了。”
叶允公和叶秉正逗的哈哈大笑,“畅儿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记得记得。”只罚跪过一次,自然记得。
叶允公倒也释然,摸着叶知礼的额头,宠溺的抱在怀里,还喂了她一片桃花酥:“祖父想过了,不要你蕙质兰心、不要你知书达礼。这名字太大。”
“就如畅儿的小名,活的畅快些就好。知书达礼给其他官宦人家吧。”
“什么意思啊?”叶知礼抬头。
“祖父保你,一生顺畅无忧。”叶允公摸了摸叶知礼的鼻头,两人额头凑在一起,相互顶着。
一老一少,皆不相让。
小丫头没什么耐心,在后院玩了一会儿,就要去找二哥哥和三哥哥。
叶秉正将在街上遇到的事,说给叶允公。
叶允公琢磨一番,嘴里念着:“绝无仅有,只此一人,贵不可言。”
“这,这说的不是……?”叶允公话未说完。
父子俩对视,皆明白了是何道理。
“畅儿以后,难道要进宫?”叶秉正大惊失色。
“不可乱语。”叶允公止住,叹了口气。
生在官宦世家,婚姻都是交易,想不进宫难上加难。
“但那算命先生又说,囚于金丝笼,心意在天涯。想必畅儿长大必不想进宫,而是另有意中人。”叶秉正说。
“日后看吧。我必不会让我唯一的孙女幽于深宫,不见天日。”叶允公剧烈咳了几声,掷地有声道:“你要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