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更新时间:2025-12-13 00:51:06

正怔忡间,手机又亮了一下,是沈青舟的消息:“明天下午两点,陪我给徐尽欢做复查。”

阮绵绵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捏着那块桂花糕,微微用力。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还是莫名有些抗拒。

陪他去见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人,以一个“替身”的身份站在旁边,想想都觉得荒谬又难堪。

但她没有拒绝的资格。

擦干手拿起手机,她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字,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

放下手机,阮绵绵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阳光。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极了她此刻被束缚的人生。

她忽然觉得有些累,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里的倦怠。

这场被金钱捆绑的关系,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她越陷越深,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可观的收入,是她不得不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算了,想那么多没用。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等徐尽欢醒来,等拿到最后一笔钱,她就能彻底解脱了。

她起身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冻得她打了个寒颤,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像是在对自己说:“阮绵绵,再忍忍,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间被沈青舟当作“金屋藏娇”的房子,阮绵绵望着天花板上精致的水晶灯,忽然不确定自己还能寄居多久。

先前满心欢喜添加到购物车里的家具——原木色的书架、柔软的地毯、还有那盏暖融融的落地灯,全是她幻想过让这里添几分烟火气的模样。

可此刻指尖划过屏幕,她毫不犹豫地一个个点击删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空落落的。

这些东西,到时搬家带着麻烦,留给沈青舟她舍不得——那是她攒了许久的期待。

可转念一想,以沈青舟的身份和品味,大抵也看不上这些平价物件,最终不过是落得被丢弃的下场。

删完最后一件商品,购物车空空如也,像极了她此刻悬着的心,连一丝着落都没有。

第二日午后,阮绵绵对着镜子化了层清透的淡妆,掩去眼底的倦色,唇上只抹了点豆沙色唇膏,显得素净又得体。

她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候司机来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忽然生出几分荒诞的念头。

这情形,倒像极了深宫里被翻了牌子的嫔妃,精心梳洗妥当,只待那“凤鸾春恩车”临门,去往一场身不由己的赴约。

司机的电话如期而至,她拎起搭在沙发上的包,脚步轻缓地走出房门,阳光落在身上。

司机驾车沿着蜿蜒山路往郊外行去,两侧青山如黛,溪水潺潺,绿意顺着车窗漫进来。

行至半山,一条幽静小径映入眼帘,路面铺着细碎石子,两旁草木葱茏,偶有鸟鸣清脆入耳。

阮绵绵抬手摇下车窗,带着草木清香与湿润水汽的风瞬间涌了进来,拂去了心头的滞涩。

她深吸一口气,肺腑间都浸着清爽,忍不住在心里轻叹。

这般依山傍水、远离尘嚣的地方,确实是静养的绝佳去处。

车子顺着小径再行片刻,便见一座白墙黛瓦的院落隐在绿荫深处,院门前潺潺流过一汪清泉,水面浮着几片荷叶,平添了几分雅致。

司机停稳车,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阮小姐,到了。”

阮绵绵下车时,指尖无意间触到了车门的金属把手,微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抬眼望去,院落的木门虚掩着,隐约能瞥见院内修剪整齐的花木,以及廊下悬挂的竹帘,风一吹,竹帘轻晃,透出几分与世隔绝的静谧。

她正犹豫着是否要先敲门,门内已传来沈青舟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淡无波:“进来吧。”

阮绵绵深吸一口气,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院内铺着青石板路,两侧种着各色花卉,蝴蝶在花丛中翩跹起舞,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与草木的清香,比山间的气息更添了几分温润。

沈青舟就站在廊下,穿着一身浅灰色休闲装,褪去了西装革履的冷硬,神色间竟难得地带着一丝松弛。

“徐小姐在里面?”

阮绵绵轻声问道,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廊下那间紧闭着门的房间。

“嗯,”沈青舟点头,侧身让她过去,“医生正在检查。”

阮绵绵跟着他走到房门前,沈青舟轻轻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花香扑面而来。

房间内布置得极为雅致,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铺着浅色床单的床上,徐尽欢静静地躺着,脸色虽依旧苍白,却比想象中多了几分生气,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阮绵绵站在门口,脚步像是被钉住了一般,竟有些不敢上前。

她看着病床上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忽然觉得这场“替身”的戏码,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沈青舟走到病床边,动作轻柔地为徐尽欢掖了掖被角,眼神是阮绵绵从未见过的温柔。

医生抬眼望见阮绵绵的刹那,瞳孔微缩,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侧的沈青舟,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与求证,见沈青舟神色淡然、未发一语,便又将目光转回到阮绵绵脸上,目光里的疑惑更甚。

阮绵绵对此视若无睹,指尖依旧平静地垂在身侧。

她与这位医生素不相识,也无需向任何人解释自己与徐尽欢的几分相似。

这场替身游戏里,她从没有向旁人自证的义务。

医生收回探究的目光,继续专注地为徐尽欢检查,指尖在她手腕上搭了片刻,又翻看了眼睑,语气温和地对沈青舟说:“沈先生,徐小姐的各项指标比上次稳定了不少,意识也有了微弱的波动,算是好迹象。”

沈青舟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柔和,眼底漫上一层真切的暖意,点头时声音都轻了几分:“辛苦你了。”

阮绵绵站在门口,像个彻底的局外人,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轻轻扎着,不算剧痛,却蔓延着挥之不去的涩意。

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想趁着没人注意悄悄离场。

这里的温柔与珍视,本就与她无关,多待一秒,都像是在窥探别人的珍宝。

“这位小姐,麻烦你过来一下。”

医生忽然开口,打破了她的念想。

阮绵绵脚步一顿,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目光依旧刻意避开病床上的徐尽欢,落在地板的雕花纹路处。

“徐小姐目前需要保持心情舒畅,”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认真,“她潜意识里对熟悉的气息会更敏感,你和她容貌相似,气息也偏温和,偶尔在她身边待一会儿,或许能刺激她更快苏醒。”

阮绵绵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

让她这个“替身”留在正主身边,刺激对方苏醒?

这算什么?

一场荒诞戏码的加码吗?

她觉得这个医生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但她没有证据。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青舟,想从他眼里找到一丝拒绝或犹豫,可他只是看着她,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医生的提议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就按医生说的做。”

没有商量,只有指令。

阮绵绵攥紧了指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压下心头翻涌的委屈与不甘。

她终究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点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好。”

医生叮嘱完注意事项便起身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空气瞬间变得凝滞。

沈青舟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床边,对她说:“坐吧。”

阮绵绵依言坐下,离病床隔着半臂的距离,浑身都透着不自在。

她能清晰地闻到徐尽欢身上淡淡的药香,感受到对方平稳的呼吸,还有沈青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在徐尽欢脸上时满是温柔,掠过她时却只剩疏离的审视。

三人同处一室,阮绵绵像个透明的影子,毫无存在感。

沈青舟没发话让她走,她便沉默地坐着,目光平静地落在两人身上。

看他取来温热的毛巾,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轻轻擦拭徐尽欢苍白的脸颊。

看他拿起木梳,顺着她柔软的长发缓缓梳理,动作轻缓得生怕惊扰了枕边人。

她这般冷眼旁观着,心头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原来爱到深处,真的能让人放下所有身段。

像沈青舟这般向来高高在上、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也会为了心爱的女人,心甘情愿地弯腰屈膝,将所有的锋芒都化作绕指柔。

这样的爱她从未拥有。

她只有一段不健康的恋爱,还给她带来了无尽的伤害和恶心。

沈青舟梳理完徐尽欢如瀑的长发,又取来浸过温水的棉签,指尖捏着棉头的力道轻得近乎虔诚。

他微微俯身,目光专注地落在她干裂的唇瓣上,一点点细细擦拭,动作柔缓得仿佛在呵护易碎的琉璃,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枕边人。

阮绵绵坐在床侧,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身上,却暖不透半分寒凉,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狼狈地杵在这满室温柔里。

阮绵绵别过脸,看向窗外的花木。

蝴蝶在花丛中翩跹,草木葱茏得喜人,可这生机盎然的景象,却让她心里的空洞愈发明显。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吃沈青舟带的桂花糕,那份甜意曾让她紧绷的神经短暂松弛,可此刻再回想,竟只剩满心的苦涩。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舟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要不要喝水?”

阮绵绵转头,见他递过来一杯水,神色依旧疏离,却不像平日里那般冷硬。

她下意识地摇头:“不用了,沈总。”

“医生说你留在这儿或许能刺激她苏醒,”沈青舟收回手,语气平淡,“你总不能一直不喝水。”

他的话像一根刺,精准地扎在阮绵绵心上。

原来她留下来的唯一价值,依旧是作为“刺激物”,是徐尽欢的影子,而非她自己。

阮绵绵没再拒绝,接过水,浅尝了一口。

窒息感像潮水般漫上来,将阮绵绵裹得密不透风。

她攥紧指尖,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声音尽量平稳地看向沈青舟:“沈总,我先出去等吧。”

顿了顿,她避开沈青舟的视线,补充道,“你们……总归是需要独处时间的。”

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逃离意味。

沈青舟的目光从徐尽欢脸上移开,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沉默了两秒才缓缓点头:“也好。”

语气依旧平淡,却没再像往常那般发号施令,反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阮绵绵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起身,脚步轻得像一阵风,逃也似的退出了房间。

关门的瞬间,她仿佛听到身后传来徐尽欢轻柔的低语,混着沈青舟温声的回应,那满室的缱绻,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彻底隔绝在外。

她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胸口的窒息感才稍稍缓解。

院内的栀子花香浓得有些呛人,先前觉得雅致的景致,此刻却只剩刺目的温柔。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像极了这场无望关系里的自己——卑微、多余,却又挣脱不得。

不知站了多久,指尖的凉意渐渐蔓延到心底。

阮绵绵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着,目光无意识地掠过院中的花木。

那丛开得正盛的栀子,花瓣洁白如雪,多像徐尽欢那般,干净又纯粹,值得沈青舟倾尽所有温柔去呵护。

而她自己,不过是一株攀附在墙角的杂草,偶然长得与名花相似,便被误当作替代品,终究成不了主角。

“阮小姐。”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伴着管家温和的声音,“沈先生让我给您送杯茶来,外面日头烈,您在凉亭里歇会儿吧。”

阮绵绵转头,接过管家递来的青瓷茶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

“谢谢。”

她轻声道谢,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凉亭。

凉亭里凉风习习,能看到院外连绵的青山和潺潺的溪流。

阮绵绵捧着茶杯,却没心思喝,只是望着远方发呆。

她在想,等拿到最后一笔钱,她要立刻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她要把这段替身生涯彻底埋葬。

话是,她就算条狗,也该遇到一条疼她的主人了吧。

大师不是说她是幸运的人吗?

日子怎么这么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