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请殿下再指教一二?”
少女似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莹白如玉的脸颊上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
她姿态谦柔得体,宛若虔诚向学的弟子,静候师长点拨迷津。
这般姝色动人的女郎,软语相求,世间儿郎大抵难以回绝。
可储观止偏偏是那个例外。
他声线清冽,似含霜雪,字字疏淡。
“佛法二字,重在通悟。若此刻不解,便是机缘未至,因果未明。纵是我详解,于女郎而言,亦如春水渡石,徒劳无痕。”
崔妩唇边的笑意渐渐凝滞。
这话分明是暗指她悟性浅薄、灵根未具。
原以为这位世子光风霁月,不料言辞竟如此冷峭,不留半分情面。
她轻抿朱唇,眸中失落流转,语声里浸着薄雾般的怅惘:
“是阿妩唐突了……不敢再扰殿下清修。”
方才还似猫儿撒娇般尾音绵软的女郎,此刻连转身的背影都透着一缕纤弱。
眼尾那抹若有若无的绯红,竟让储观止有些怀疑自己方才的话,过于凛冽?
见那道窈窕身影渐行渐远,他终是出声:
“若女郎不弃,我这里有一卷佛经,可予……”
话音未落,崔妩已翩然回眸,温声含笑:
“殿下厚赐,阿妩欢喜尚且不及,怎会嫌弃?”
侍立一旁的流云暗自咋舌,这崔氏女郎变脸之速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想来唯有自家这位素来宽和的世子,才会被这般伎俩所蒙蔽。
崔妩原以为不过是莲华寺中寻常经卷,待接过展开,却见页页皆密布朱批小楷。
字迹清隽秀逸,笔意从容,显是倾注了批注者无数心血。
她惊喜抬眸:“殿下,这批注……竟是您亲笔所书?”
储观止微微颔首,却见女郎已将经卷珍重拢入怀中,宛若捧得稀世明珠。
他未曾料到,自己随手相赠之物,竟能换得她如此珍视。
崔妩自然心花怒放。
或许储观止自己不知,他的墨宝在盛京堪称一字难求,不仅闺阁千金争相重金购藏,连科考学子也竞相摹写,只盼能得半分风骨。
她弯起盈盈眼波,笑意如春水漾开:
“多谢殿下厚赠,阿妩定当日夜研习,不负殿下期许。”
有了这卷经书,往后也不必为寻访世子的由头发愁了。
储观止并未再多言,而是带着流云离开。
他身姿修长,月色与雪色之间更衬其满身风骨,矜贵出尘,不似凡尘俗世中人。
崔妩收回目光,脸上带着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既然人走了,那也不必在装模作样。
眼看着雪越下越大,她身上破旧的披风根本不能御寒,便带着青黛匆忙的往后院的厢房里赶。
行至凉亭拐角处,阴影里猛地伸出一只手,将她狠狠拽了过去。
脊背撞上冰冷石墙,激得她浑身一颤。
暮色四合,这处偏僻凉亭光线晦暗,崔妩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她心头狂跳,方才只听青黛短促地惊叫一声便再无声息,显然对方早有预谋,连她们的行踪都摸得一清二楚。
垂在身侧的身悄悄探向袖中——幸而随身带着匕首。
正欲动作,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贴耳响起:
“好阿妩,想煞我了……今日用的什么香?这般勾人。”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男子竟将鼻尖凑近她颈间轻嗅。
崔妩顿时明了——是池家那个纨绔,池横。
前些时日池横跟着沈怀安一同到江府中做客,她因与沈怀安定了亲,自然是要去与他相见。
那池横见她生的貌美,就此缠上了她。
即便百般抗拒,可他就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前世他竟敢向沈怀安提出“共妻”的龌龊念头,若非她及时告知沈家长辈,成婚当日怕是要面对更不堪的场面。
此刻崔妩秀眉紧蹙:这无赖前日分明去了淮扬,怎会突然现身皇寺,还胆大包天至此?
借着稀薄月光,池横见美人被自己困在臂弯间,粉颊生晕,眸泛潋滟,一股邪火直冲丹田,撅着嘴就要强吻下来。
崔妩急急偏头避开:“池公子!我已与沈家定亲,你岂可如此放肆?”
“定亲?”
池横嗤笑,
“沈怀安早被秦楼楚馆掏空了身子,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你嫁过去也是任人拿捏的妾室,不如跟了我,休了家里那黄脸婆再娶你又有何难?”
他边说边动手动脚。
崔妩心知此人仗着是相国外甥,向来无法无天。
在他眼里,自己这无依无靠的孤女,不过是一块唾手可得的肥肉。
强压住恶心,她忽而眼波一软,细声怯语:
“这几日是家祖母寿辰,需得速回。若耽搁久了,怕是要引人来寻。”
“若公子真心待.....今夜亥时,后山松下相候。届时同往厢房,岂不胜过此刻野地寒凉?”
少女吐气如兰,娇音婉转。
池横听得筋骨酥麻,这就是明晃晃的邀约!
佛门净地行那等事,想想便血脉偾张。
如今天寒地冻确非良机,待入暖阁,还不是任他施为?
想着这块肥肉就快到手了,池横便也不再着急,乐呵呵的搓搓手道:
“那阿妩妹妹可不能骗我,明日夜里不见不散。”
崔妩眯了眯眸子,温声含笑,
“好啊池公子,你可千万要来啊……”
“不见不散。”
否则这出请君入瓮的戏她都不知该怎么演下去好了。
是夜。
池横掐着时间到了崔妩口中所说的那棵松下。
他远远的便瞧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道身影。
美人身着一身素衣,腰肢纤细,不堪一握,玉面淡拂,清雅中又带着一丝妩媚。
如此国色天香,简直就是世间少有。
幸好她身份卑微,能够任凭他拿捏在股掌之中。
他上前一步,就在手搭上崔妩肩上的那一瞬间,眼前的女郎忽然转身来满眼惊恐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