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栀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将谢知屿浑身浇透,全身的血液如同寒冰一样缓缓凝固冷却。
他颓然垂下双手,脚步却依然钉在原地。
风呼呼吹过,掀起他松开的领带,偶然砸到脸颊,仿佛在嘲笑他刚才的每一个举动。
沉默良久,他恍然抹了一把脸,沙哑着嗓音咒骂一声:
“我他妈就是个傻逼!”
他为什么在她面前像个小丑?五年前分手那次,他的自尊被碾压的还不够吗?
怎么还不长教训?还要巴巴凑到这女人面前自取其辱呢?
看到周颜那一刻,他的胸腔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她竟然和周颜在一起了!
他和涂栀谈那会儿,不是不知道周颜的存在,可那个时候他只知道两人是高中同学,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也许涂栀很早就在筹谋和他分开,只有他自己觉得是被断崖式分手。
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谢知屿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我最后问你一次,告诉我,你和周颜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是因为他你才突然和我提分手吗?”
涂栀愣了,在她印象中,谢知屿向来都是高傲不可一世的,对待任何人任何事总是游刃有余自信满满。
但现在的他,像一具失魂的躯壳,在黑暗中茫然漂流冲撞,找不到出口。
涂栀鼻腔泛起酸意:“周颜从来不是我们分手的原因,请你相信我。”
她看着他,眉宇间微微蹙起,语气极尽温柔郑重:
“也许你不明白当初我们为什么分手,你现在想想,我们真能走到最后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一起,一年两年三年......然后呢?我们毕业会各奔东西,你出国,我找工作,我们会因为彼此缺席对方生活开始争吵,会因为生活圈子完全不同互相迁就,然后我们逐渐厌倦,逐渐只看到对方身上的缺点......我不想这样,你就当我懦弱吧。”
她抬起头,眼眶中泛着泪,“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我珍惜现在平静安稳的生活,所以......”
“麻烦你,不要再打扰我现在的生活,不要再扰乱我和周颜的关系。”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这是两人意外重逢以后,她对谢知屿说的最多的一次。
但每一句却重重锤在他心脏上。
他沉默得看她,她脸上的泪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莹莹的光。
想伸手去擦那张脸上的泪痕,但更害怕她躲开,那样他会更难受。
涂栀的话太决绝,将他想过的一些可能都堵死了,他一时语塞,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站在那任由她的眼泪被风吹干。
然后看着她扭头朝一辆鸣笛的suv招了招手,然后对他说:“我走了。”
谢知屿有一丝慌乱,他凭着本能抓住她的手,声音低不能再低,更像是一声呜咽:
“涂栀......”
涂栀转头,定定的看着他,仿佛洞察了他的心思,“你还是不明白,这五年来,我们从来没联系过,也没找过彼此,这说明什么呢?”
“我们离开对方照样也能过好好的,所以不要不甘心,往前看吧。”
她的眼眶因为刚才流泪有些发红。
谢知屿突然有些无地自容。
是啊,五年来,他们没找过对方,也再也没有见过面。
一开始他愤怒于对方提分手,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后来偶尔想起她,便如同一根刺一样卡在喉咙,他的生活多姿,有太多新鲜的人和事,有太多挑战,这些足以让他慢慢忘掉一段失意的恋爱。
他早已经拥抱了新的生活。
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再次见面,五年后的意外重逢,如同一颗石子,投掷到了平静的湖中央,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也许,也许他的出现也给涂栀平静的生活带来了混乱不是吗?
谢知屿伸手,冰凉的手指轻轻触上她的眼尾,欲将那滴夺眶而出的眼泪抹了去。
不出意外,涂栀微微撇开了头。
他放下手,有千万句话哽在喉咙,最后只沙哑着嗓音说:“你别哭了。”
涂栀转身走远,直到上了周颜的车,手腕上还残存方才谢知屿掌心的温度。
副驾驶座位上,周颜瞥了一眼涂栀,“没事儿吧?”
涂栀摇了摇头,“我想这次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车子启动前,她朝那个巷口回望了一眼,谢知屿依旧站在路灯下,迟迟没动身。
涂栀转头,低声对周颜说:“走吧。”
-
谢知屿没有回香山别墅。
他打了电话,让好友季尉来接他。
季尉见他整个人和抽了魂一般,直接开车把人带到了自己开的会所,喊了一帮人来玩牌。
来的人有男有女,场子很快热了起来。
谢知屿喝了几杯酒,季尉见不对劲赶紧拦下来,“平时喊你喝酒你倒是端着架子喝不了几口,今晚这是怎么了?情场失意啊!”
谢知屿只是苦笑着不说话,又上了牌桌,手气好连赢了几把。
但是季尉却看他兴致依旧不高。
几轮下来,谢知屿拎着外套要走。
季尉赶紧让人给他在会所开了个房间,“别回去了,你不知道,谢以楠已经给我打了八百遍电话了,我都没敢接!”
“你今晚先在这住着,明天再回去给她解释,就说在我这喝大了,这样咱俩都好交代。”
谢知屿淡漠的眼神看他:“你就这么怕她?”
季尉:“靠,你不怕?我到现在屁股上还有她拧的淤青呢!”
谢知屿抬眼看他:“你那是胎记。”
季尉:“呸!我爸都说了是小时候去你家玩被她拎的!”
谢知屿:“哦,那回头我问问她。”
季尉一听急了:“哎哎哎,我胡说呢,三岁小屁孩能记住什么啊?!”
谢知屿见他怂了吧唧的样子,笑了下。
季尉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笑了,一晚上和怨夫一样,没给我们一个好脸色。”
“到底怎么了?今晚上不是和你温妹妹,还有老同学叙旧去了?”
前段时间,谢知屿和季尉提过,他遇着大学初恋女友涂栀了。
季尉反应了半天,才和记忆中那个女生的脸对应上。
其实他对涂栀还算有印象。
因为第一次见她,是他去京大找谢知屿玩,涂栀请他们两个在食堂吃了顿饭。
季尉娇生惯养的,去哪儿都被捧着,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在他的观念里,请人吃饭哪有在食堂的道理?
可自己哥们谢知屿不在意,他更不好说什么。
其实那顿饭挺不错的,他没吃过食堂,平时都是老妈让管家来送饭,食堂的菜对他来说很是新鲜。
比如那盘地三鲜盖饭,他吃第一口便觉得惊为天人。
涂栀话不算多,季尉一张嘴却不闲着,一直问来问去,比如两个人怎么认识的,谁追的谁,她倒是都诚恳的回答。
最后是谢知屿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让他闭嘴吃饭才作罢。
现在想来,涂栀这样女孩儿,真是人狠话不多,谢知屿今晚这样八成拜他所赐。
“到底发生什么了?”季尉的好奇心快要爆炸了,“温嘉禾呢?”
据他了解,谢以楠对温嘉禾很满意,背后一直撮合两人,今晚她电话狂轰滥炸,指不定是温嘉禾给她告状了。
谢知屿被他问的太阳穴直跳,腾出手臂把他挡在房间门口,“我要睡了。”
季尉贱兮兮说:“我陪你。”
谢知屿直接把人关到了门外。
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迎面吹来的是冷冽的寒风。
他摸出靛蓝色纸盒,划燃了火柴,蓝色火焰骤然亮起,硫磺的气味很快被夜风扯散。
吸了一口烟,脑袋逐渐清醒了些。
可挥之不去的是涂栀今晚含着泪的眼睛。
五年前,也是这双眼睛,流着泪,让他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