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屿去地下车库取了车,带着涂栀往东五环开。
密闭的空间内,只有两人,暖风开的足,烘得涂栀昏昏欲睡。
其实是她早上起太早了,五点起床又把汇报内容练了几遍,神经一直紧绷到刚才离开谢知屿办公室。
谢知屿察觉到她的困意:“睡会儿吧,到了我喊你。”
涂栀也顾不得其他,闭上眼睛休息。
中间断断续续竟然做了几个梦。
梦见朱迪让她辞职,她收拾工位上的东西却怎么也搬不动。又梦到她回了老家,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听到奶奶喊她吃饭。
混乱无序,没什么头尾。
最后她还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声音很轻,那人又摇了摇她的肩膀。
睁开眼,谢知屿一只手正扶在她的肩头,见她醒了便收了回去。
涂栀在恍惚中坐直了些。
车子停在小区对面,依旧是上次他送她回来的位置。
不同的是,这次竟下雪了,地上已经铺了白白的一层。
涂栀诧异:“什么时候下的?”
谢知屿说:“你睡着后不久。”
车外是无声纷扬的世界。
雪花在昏黄的路灯下打着旋,寂静的覆盖在车窗上,片刻后又化作晶莹的水珠,顺着玻璃蜿蜒滑落。
涂栀突然意识到,这场雪是京市的初雪,过了五年,她竟然又和谢知屿共同见证了京市的初雪。
她控制不住想起以前,也是这样的雪天,谢知屿在密闭的空间内同她接吻,两人喘息的温度将车窗蒙上了一层白雾,车内的暖气嗡鸣,隔绝了外面凛冽的寒意。
解开安全带,涂栀伸手握上车内把手,“谢谢你送我回来,早点回去吧。”
谢知屿说:“等等,我去拿伞。”
他先一步下车,从后备箱取了伞。
转到副驾驶,撑着伞打开车门,说:“伞就只有一把,不能给你了,我送你到楼道。”
“其实这点雪不碍事,我自己走就可以了。”涂栀小声说。
谢知屿径直俯下身,那张脸离得她很近,近的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涂栀几乎屏住呼吸。
看着他眉前的头发上挂着几片未消融的雪花,他的睫毛很长很黑,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这是重逢以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
也许是天气太冷,谢知屿的声音也变得冷冽:“下车吧。”
说完他便直起身,给她让出一小块位置。
涂栀抬腿下了车,裹紧羽绒服,站到了伞下。
她今天穿的高跟鞋,路滑,便走的很慢,两人一路上没说话,只能听到鞋跟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涂栀想起刚认识谢知屿那会儿,也是这样一个寒冬,那年京市下了几场大雪,谢知屿去接她下班,两人走着回学校。
他走在前面,让她踩着他的脚印走,说这样不容易弄湿鞋子。
谢知屿的背影修长高大,时不时转过身朝她笑,笑她蹑手蹑脚的样子像小鸭子。
涂栀有某个瞬间想,若是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两个人并肩走到了楼下。
小区的单元门前段时间坏了,大门便一直敞开着,谢知屿收了伞,走进了楼道。
楼道里很黑。
涂栀跺了跺脚,头顶的声控灯没亮。
她有些尴尬,笑了笑:“老小区,设备不太行。”
用力拍了下手,“啪”一声,这下灯亮了。
她听到谢知屿问:“你毕业以后一直住在这?”
“嗯,虽然离公司的确远了些,但是这么多年住习惯了,附近还有个市场,周末如果不上班还能去逛逛,生活挺方便的。”
谢知屿:“这么看,你倒是恋旧的人。”
涂栀不紧不慢说:“我只是不太喜欢改变。”
越长大越发现,生活安稳对她来说很重要。
不过生活呢,又总是在一些时机推着她作出改变。涂栀想到过去做的很多选择,其实并不是她主动选择,而是到了那个时刻,不得不为之。
抬起手手机看了下时间,她说:“路况不好,你回去注意安全。”
谢知屿却没来由的笑了一声,“你知道吗?今天我发现其实你并不了解我。”
涂栀一怔,“什么?”
她隐约察觉到他有话要说。
谢知屿看她的目光漆黑深邃,“如果你了解我,你就应该知道,今天无论你以哪种身份来找我,我都会答应你。”
涂栀的心一下乱了。
灯灭了,楼道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在视觉关闭的时候,听觉显得格外灵敏,男人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其实你来找我,我挺开心的。”
涂栀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冻僵了,不然为什么脚步就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鼻腔还有些酸涩。
吸了吸鼻子,克制住要流泪的冲动,她在黑洞洞的空间中说:“谢谢,浪潮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重新有了光亮。
她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看着她浓密的睫毛投下的一片阴影,谢知屿声音暗哑:“上去吧,早点休息。”
上楼,开门,反锁,洗漱。
涂栀机械性完成了这些动作,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
到现在还有些恍惚,谢知屿就这么答应了。
她腆着脸去找他,自然想好了被拒绝的结果。她已经不是学生,不会天真的以为在他办公室陈词的那一番理由,便能说服谢知屿这样地位的掌权者。
但是他答应了。
手缓缓伸到枕头底下,指尖碰到一处冰凉的坚硬。
涂栀将那东西掏了出来。
五指一松,一颗白玉观音掉了出来。
掉到半空中停住了,细细的红绳握在涂栀手心里。
透过夜灯昏黄的光,她看着观音菩萨玉面端庄,眉目依稀,温婉慈悲。
古刹老师傅说:“不执着,不妄求,心安,则身安,愿他佩戴此玉,如沐甘露,诸事顺遂。”
那声音如遥远的空谷足音,围着她环绕不绝。
涂栀将观音紧紧的握在手心很久,久到体温将它捂热了,才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