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曾是爸妈最引以为傲的“乖孩子”,直到我发现我的完美只是每日服下的那颗甜腻“糖丸”所精心维系的谎言。
爸妈用爱和顺从铸造了一座名为“景明”的囚笼,一旦我拒绝吃药,我的脸就开始像融化的蜡像一样崩塌。
“你这个野种!你毁了我们的景明!你不能活!”母亲秀莲抱着地上的工具架,她那双原本溺爱我的眼睛里只剩下嗜血的怨毒。
“你的容貌已经无法修复了,你现在不过是一堆即将被我们处理的废弃物。”父亲高义冷静地举起电击棍,他那精准冷酷的眼神像在处理一个不合格的物件。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开始融化、扭曲的脸,愤怒和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冲上去,砸碎了那个谎言构筑的牢笼。
我挣脱了他们所有的控制和压制,带着我那具不断异变的身体,我要逃离这座用福尔马林和谎言堆砌的家。
可是,当我的脸彻底崩塌、变成一个陌生怪物的时候,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1
“景明,来,这是今天的营养素,快吃了。”
母亲秀莲的声音带着一种甜腻的黏连感,听起来有点怪。
我从书桌前起身,将视线从那本枯燥的数学书上移开。
她手中拿着一个刻着天使图案的精致小银盒,盒子里躺着一颗圆润的粉色药丸。
我走过去,机械地接过那颗被她称为“营养素”的药丸。
“哎呀,你得看着妈妈的眼睛吃下去,这样才能把爱吃进去啊。”
秀莲立刻抬手扶住我的手腕,眼神里满是期待。
我只好抬起头,迎上她那双湿漉漉的、有些过于专注的眼睛。
那眼神不像母亲看儿子,倒像是一个收藏家在欣赏自己最得意、最完美的藏品。
我将药丸送入口中,一股熟悉的酸甜味瞬间弥漫开来。
药丸很甜,但今天我舌尖却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金属般的苦涩。
“景明,你爱妈妈吗?”
她像往常一样问出了这句话,脸上带着一丝紧张的探究。
“我当然爱您。”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语气和动作都是她最喜欢的温顺和乖巧。
秀莲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笑得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那就好,爱妈妈的孩子才是最乖的。”
她拍了拍我的脸颊,那动作带着一种过度的、近乎于痴迷的亲昵。
我回到书桌前,心头却被那股甜味下潜藏的苦涩感所困扰,久久无法平静。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房角落的一个小架子。
架子上摆着一个看似普通的空气净化器,但它的方向总是对着我。
父亲高义说过,这是为了过滤空气中的污染物,保护我的健康。
然而,今天我看到在净化器的底座旁,有一个极小的、红色的光点正在闪烁。
那光点微弱,只有在特定的角度下才能被发现。
我心里猛地一沉,那不是什么指示灯,更像是一个隐藏的微型摄像头。
我悄悄地转过身,用身体挡住净化器,装作在找笔的样子。
“景明,你在找什么?”
高义的声音突然从二楼的楼梯口传来,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精准。
他明明在三楼的书房,怎么会知道我在找东西?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那种被窥视、被掌控的感觉让我无比煎熬。
“我在找一支铅笔,爸。”
我平静地回答,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支笔,转过身去。
高义站在楼梯口,穿着整齐的家居服,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爱意或关心,只有一种审视,像是在检查实验数据的合格性。
“找到就好,下次不要乱动不属于你房间的东西。”
高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定下铁律的法官。
我低头应了一声,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精心饲养的宠物。
我试图回忆十岁以前的事情,那段记忆就像被一层厚厚的白雾笼罩,模糊不清。
我只记得父母给我看过的相册里的固定画面,那些画面里的我总是笑着,完美无缺。
可那些笑容,现在看起来却那么假。
我再次将舌尖抵向上颚,去感受那残留的甜味。
甜味之下,是刺骨的寒意。
2
我决定开始我的实验,那是一种压抑已久的,青少年的叛逆。
我在第二天早上照常接过了母亲递来的粉色药丸。
“乖儿子,今天也要像昨天一样爱妈妈哦!”
秀莲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仿佛我已经通过了某种考验。
我微笑着点头,将药丸送入口中。
但在她紧张注视我的那一瞬间,我故意将药丸推到了舌下最深处。
我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然后用力清了清喉咙,以示药丸已经服下。
秀莲满意地走开了,她去厨房准备早餐,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我立刻跑到卫生间,将舌下的药丸吐了出来,用纸巾包好,藏在了书架上一个旧字典的内页。
现在,我的体内没有那颗“服从糖丸”的药效压制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发生了细微但剧烈的变化。
我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我开始听到家中木地板在深夜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咚——吱——”
那种声音时断时续,像是有人在寂静的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走动。
我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分辨出高义和秀莲在楼下用极低的声音争吵。
“......剂量是不是太低了?”
“他开始不稳定了,昨晚他竟然自己开窗户!”
他们的争吵隐晦而又急切,每个词都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心房。
我开始偷偷观察高义的书房,我知道秘密一定藏在那里。
我在书房的杂物堆里,意外发现了一本封面老旧的《“乖孩子”饲养手册》。
书皮是粗糙的麻布,但内页却是光滑细腻的铜版纸,手感完全不同。
我打开手册,里面的手写字迹很娟秀,但内容却充满了一种令人不安的违和感。
“喂食‘服从糖丸’,确保孩子温顺听话。”
“今日观察记录:主体情绪稳定,未出现原始记忆闪回。”
这哪里是什么育儿日记,这分明是一份实验报告。
我的心跳得像一面战鼓,双手紧紧攥住那本手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尝试将它藏进自己的衣服里,偷偷带出书房。
当我走到书房门口,手刚触碰到门把手时,高义的声音突然在楼下响起。
“景明,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但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寒意,让我全身僵硬。
我像是被捕猎者锁定的猎物,大脑一片空白。
我缓缓转过身,看到高义正站在楼梯的第二级台阶上,他没有看向我,只是平静地看着手中的报纸。
但他的话,却像是有眼睛一样,准确地刺中了我。
“我让你把不属于自己房间的东西,放回原位。”
我感到我的自尊和反抗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我放下手册,把它放回了书架的夹层,然后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走下楼。
我经过高义身边时,他甚至没有抬眼看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景明,你要记住,破坏规矩,会付出代价。”
那种被掌控的感觉让我窒息,我意识到,我不是在家里,我是在一个精心设计的囚笼中。
我偷偷观察书房的排风扇,果然,它一直在嗡嗡作响,即使房间里温度很低。
排风扇排出的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杏仁的味道。
我知道,那是氰化物的味道,在某些实验中,那是用来“清除”的。
3
停药的第五天,我迎来了第一次真正的情绪爆发。
秀莲的爱意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我感觉快要窒息了。
她给我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但我根本没有胃口。
“景明,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是糖丸的营养不够吗?”
秀莲担忧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病态的焦虑。
“妈,我想周末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就一晚,可以吗?”
我试探性地提出了这个请求,这是我十九年来第一次提出计划外的要求。
高义正在切盘中的牛排,他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平静地将刀叉放下。
“不行。”
他的拒绝干净利落,不容置疑。
“为什么不行?我就出去一晚,我都十九岁了!”
我的声音瞬间提高,身体里的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喷薄而出,这是药物压制解除后的第一次失控。
我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桌子的边缘,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高义没有生气,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他只是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我。
那不是父亲看儿子的眼神,那是一种实验观察的眼神。
他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色的秒表。
“情绪爆发时长:四点三秒。”
他低声念出这个数字,并用笔在随身的小本子上记录下来。
我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冻结了,这哪里是我的家,这分明是他的实验室。
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达到了顶峰,一种绝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我是你们的儿子,不是你们的玩具!”
我猛地站起身,将椅子踢开,巨大的声响在餐厅里回荡。
高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迅速地用脚踢了一下桌下的秀莲。
秀莲立刻反应过来,她像是疯了一样跑进厨房,再跑出来时,手上拿着水杯和一颗颜色深红的药丸。
“快!快吃了!听话!你再闹,妈妈要生气了!”
她冲过来,试图将药丸塞进我的嘴里,动作粗暴而急切。
在药丸靠近我嘴唇的那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快速的、带着刺鼻消毒水味道的画面。
我看到一双冰冷的手,正将一个男孩按在手术台上,那个男孩的嘴里发出恐惧的哭喊声。
“啊!”
我发出了一声惊叫,用力将秀莲推开,那股力量大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秀莲被我推倒在地,水杯摔碎,红色药丸滚落到了地毯上。
高义立刻起身,他的目光锁定了地上的药丸,眼神中充满了焦躁和不安。
“秀莲!快捡起来!不能让她吃这个!”
他指的是我,但他用的是“她”这个字眼,还是我听错了?
我趁着他们慌乱的瞬间,猛地跑回我的卧室,将门反锁。
我靠在门上,大口地喘着气,心跳剧烈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我看向窗户,发现窗户的插销果然被高义用螺丝刀拧紧了。
我被彻底关起来了。
4
我没有服药,脸上的变化开始加速。
在情绪的剧烈波动后,我的脸颊开始发热,那种感觉像是火烧,又像是无数细小的针在皮下扎刺。
我冲进卫生间,打开灯,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还是景明,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陌生。
我的脸颊靠近颧骨的位置开始微微地塌陷,皮肤表面出现了一层蜡黄色的皱褶。
我惊恐地伸手去摸,指尖传来的触感是柔软而粘稠的。
就像是一块正在慢慢融化的蜡像。
“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对着镜子低吼,声音带着一种变调的沙哑。
我开始接收到更清晰的记忆片段,关于被捆绑、被注射、被强行改变面部轮廓的痛苦。
我看到那些冰冷的机械臂,看到刺眼的无影灯,看到高义戴着口罩和手套,冷静地站在手术台前,手中拿着一个遥控器。
“固化程序开始。”
我听到他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我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个待加工的零件。
我的头疼得像是要裂开,我猛地蹲下身,双手抱住头。
就在这时,我突然注意到,在争执中,高义的眼神曾短暂地扫向床底。
一定有什么东西!
我立刻爬起来,跑到床边,顾不得脸上的剧痛,用力地掀开厚重的床垫。
我看到了床板和地板之间的缝隙,里面塞着一个带着灰尘的金属盒子。
我用尽吃奶的劲儿,撬开了床边的踢脚线,将那个金属盒子拉了出来。
盒子是上锁的,我用发卡撬了很久,终于听到“咔哒”一声,锁开了。
里面不是什么温馨的日记,而是带着实验记录的残破文件。
我看到一行小字,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刺入我的心脏。
第二章
“03号容器:固化程度99%,情绪波动阈值低,需持续服药。”
我,不是景明,我是03号容器。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大脑轰鸣。
我感到一种巨大的、被欺骗和被剥夺的痛苦。
就在这时,卧室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然后是秀莲的低语。
“景明,我知道你醒着,快出来吧,你的脸需要妈妈帮你保持稳定。”
她的声音温柔得可怕,仿佛一个正在哄骗猎物上钩的捕食者。
我迅速将残页塞回盒子,然后将盒子藏进了一个打开的抽屉深处,假装睡着。
我躺在床上,身体一动不动,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我听到门把手被轻轻地转动,发出“吱呀”一声。
门被打开了,高义和秀莲进来了。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恐怖,比任何鬼怪故事都来得更真实、更致命。
5
第二天清晨,我假装已经服药,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顺从。
“妈妈,我昨天太不乖了,我错了。”
我用一种低眉顺眼,极度配合的姿态向秀莲道歉。
秀莲抱住了我,那种拥抱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紧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的乖儿子回来了!我就知道你是爱妈妈的!”
高义则站在一旁,他没有笑,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看穿我的伪装。
“景明,昨晚你情绪波动很大,需要补充一些营养。”
他拿出一个玻璃试管,里面是白色的粘稠液体,没有了糖丸的伪装,它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药物。
我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当着他们的面一饮而尽。
液体冰冷,带着浓烈的化学品的味道,我差点呕吐出来。
我忍住了,我知道这是我获取信任和线索的唯一机会。
我装作无意间提起了书房里的排风扇。
“爸,书房里的排风扇一直开着,房间很冷,能关掉吗?”
高义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声音平静。
“不能,排风扇是连接地下储藏室的,用来保持空气流通。”
“地下室?家里有地下室吗?”
我装作惊讶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天真。
“有,放一些不常用的工具,你不用管。”
高义说完,转身走出了餐厅。
我知道,我的目的地找到了。
当天晚上,我用偷来的钥匙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地下室里很简陋,但一个角落里却隔出了一个玻璃隔间。
我走近玻璃隔间,那里面竟然是一个简易的生物实验室。
实验台上摆放着各种精密仪器、注射器和带着蓝色液体的培养皿。
我看到了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戴着跟我一样的眼镜,有着一模一样的五官。
他就是“景明”,但照片上的他被一根粗重的黑色记号笔划上了红色的叉。
照片旁边,用粗体的记号笔写着一行字:
“主体02——失败品,等待清除。”
我的大脑一片轰鸣,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恐惧同时涌上心头。
我是替代品,我取代了那个被标记为“失败品”的男孩。
我颤抖着看向实验室一角的那个巨大的、正在嗡嗡作响的冷冻柜。
我走过去,拉开冷冻柜的把手。
刺骨的寒气瞬间喷涌而出,将我的眼镜蒙上了一层白雾。
冷冻柜里,躺着一具瘦小的、被白布包裹的尸体。
我没有勇气掀开那块白布,但我知道,那是原生景明。
我的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嗬嗬”声,我不是在哭,我是在恐惧。
就在这时,我听到头顶上传来了高义的低吼声。
“抓到他了!”
6
高义和秀莲没有给我任何逃跑的机会,他们早就通过摄像头发现了我。
地下室的铁门被“哐当”一声锁死,灯光瞬间熄灭,只剩下实验室里微弱的操作灯。
他们从黑暗中走出来,高义手中拿着一根电击棍,秀莲抱着我最喜欢的小兔子玩偶。
“景明,你太不乖了!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秀莲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绝望的哭腔,但她的眼神却冰冷而狠毒。
“我不是景明,我是03号容器,对吗?”
我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颤抖和愤怒。
高义没有回答,他冷静地举起电击棍,电流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现在,你必须回来接受二次固化。”
他将电击棍指向我的胸口,那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我猛地向后退去,身体撞在了冰冷的冷冻柜上。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原生景明犯了什么错?”
我死死盯着高义的眼睛,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他太吵了!他太活泼了!他不是我们想要的完美的孩子!”
秀莲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她抱着兔子玩偶,将它摔向地面。
玩偶发出了我小时候的录音:“妈妈,你说小兔子乖乖,大宝把门开开。”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住,我看到的不是一个疯子,而是一个被自己的执念逼疯的女人。
高义趁我分神的瞬间,猛地向我扑来,电击棍带着电流的噼啪声。
我迅速侧身躲开,电击棍打在了冷冻柜的金属外壳上,发出巨大的噪音。
我抓起实验台上的一瓶福尔马林溶液,用力砸向高义。
溶液瓶在高义的脸上炸开,刺鼻的福尔马林液体瞬间浸湿了他的脸颊。
高义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用手捂住眼睛,身体踉跄着向后退去。
秀莲尖叫着冲过来,她抓住了我的手臂,指甲深深地嵌入我的皮肤。
“你这个野种!你毁了我们的景明!你不能活!”
她不是在恨我,她是在恨那个不完美的自己。
我挣脱了她的手,跑到实验室的另一头,抓住一个废弃的金属工具架。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工具架猛地推倒。
“哗啦”一声巨响,金属工具架砸在了高义的身上,将他压倒在地。
我没有丝毫犹豫,冲向那扇紧锁的铁门,那里是唯一的生路。
7
我没有钥匙,铁门坚固得像一座堡垒。
秀莲的哭喊声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绝望的哀求。
“景明!别走!回来!妈妈会帮你修复好脸!你会再次变成最完美的儿子!”
她提到了我的脸。
我跑到实验室的镜子前,在微弱的操作灯光下,我看到了我的脸。
我的五官已经彻底扭曲了,颧骨塌陷,眼睛凹陷,皮肤呈现出一种蜡黄色的,非人的形态。
我已经不再是景明了。
我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这是排异反应。
我感受到了我的原始记忆和被植入的景明记忆在体内互相撕扯。
我抓住实验台上的一把手术刀,那是唯一的武器。
我猛地冲向铁门,用手术刀插进了锁孔。
高义从工具架下挣扎着爬起来,他的脸上布满了福尔马林灼烧的红肿,眼神里充满了野兽般的凶狠。
“03号容器!回来!你跑不掉的!你离开这里会自我分解!”
他发出了威胁,试图用我身体的缺陷来控制我。
我没有理会他,我用力扭动着手术刀,锁芯发出了“吱吱”的金属摩擦声。
秀莲冲过来,她试图从我手中夺走手术刀。
“景明,别逼妈妈!我不想伤害你!”
我抬手,将手中的手术刀指向她,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我是谁,与你们无关!”
我对着她低吼,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为自己说话。
秀莲的动作停顿了,她看到了我脸上那恐怖的原始容貌,身体猛地向后退去。
高义趁着秀莲吸引我注意力的瞬间,从背后用一个粗暴的擒拿动作,将我紧紧地锁住。
他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箍住我的脖子,我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
“你休想!你是属于我们的作品!你永远别想离开!”
高义的声音紧贴着我的耳朵,充满了恶毒和占有欲。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我的脚踢到了实验台,试管和烧杯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我猛地向下俯冲,高义被我带着一起摔倒在地。
我挣脱了他的控制,抓起地上的一个带角的金属工具,用力砸向高义的头。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高义的身体瞬间松懈,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抽搐了一下,然后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秀莲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她冲过去抱着高义,查看他的伤势。
我没有看他们,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术刀插进锁孔,狠狠地一扭。
“咔哒!”
锁舌断裂的声音传来,我推开铁门,冲了出去。
8
我冲出地下室,跑上楼梯,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客厅。
我没有开灯,我害怕灯光会暴露我脸上那恐怖的异形容貌。
我跑到大门前,用力拉开锁。
“咔嚓,咔嚓。”
锁被反锁了三次,我每开一次,都像在和我的命运做斗争。
我听到地下室传来了秀莲的哭喊声,她在呼唤高义的名字,声音凄厉,充满了绝望。
“高义!你醒醒!景明跑了!他跑了!”
我知道我没有时间了,我必须在他们追上来之前逃离这里。
我终于打开了三层锁,猛地拉开大门。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室内,让我感到一阵颤栗。
我没有回头,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家门。
我跑在寂静的社区街道上,身后的别墅灯光突然亮了起来,像是恶魔的眼睛在注视着我。
我听到身后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高义和秀莲要开车追赶我。
他们动作果断而有计划,证明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处理“逃跑的容器”了。
我跑进一条黑暗的小巷,试图躲避汽车的追逐。
我的身体开始出现剧烈的排异反应,我的四肢变得僵硬,步伐也开始踉跄。
我意识到,高义说的可能是真的,我这个容器,离开他们的程序和药丸,会自我分解。
我掏出手机,想要报警,但手机屏幕上显示“无服务”。
他们的控制系统,比我想象的更全面。
我跑过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我看到店里的灯光亮着。
我冲进去,店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正低头玩着手机。
“帮我报警!有人要杀我!”
我对着她大喊,声音沙哑而急促。
女孩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向我的脸。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手中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啊——”
女孩发出了一声短暂的、被吓得变了调的尖叫,她迅速地躲到了收银台的后面。
我意识到,我的容貌已经彻底崩塌,我看起来像一个怪物。
我没有时间解释,我冲出便利店,抢了一辆停在门口的送货自行车。
我骑上自行车,沿着街道拼命地向城市中心骑去。
9
我在清晨五点,终于骑到了城市的一座废弃大楼下。
我的脸上布满了裂痕,皮肤紧绷得像是要裂开。
我将自行车扔在路边,踉跄着跑进了废弃大楼。
大楼里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腐朽的味道。
我躲在一个布满蜘蛛网的角落里,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
我拿出那本从地下室带出来的原生景明的涂鸦画册。
画册里画着一个正在哭泣的小男孩,他的头上被画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镣铐。
画册的最后一页,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爸爸妈妈,放我出去,我乖。”
我抱着画册,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这句卑微的哀求,原来不是我,是那个死去的原生景明。
我意识到,他不是什么失败品,他只是一个不愿服从的自由的灵魂。
我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了汽车刹车的声音。
高义和秀莲的车停在了大楼门口。
他们没有立即追上来,我看到高义拿出一个望远镜,冷静地在高处观察我的位置。
他们不是在追赶他们的儿子,他们是在追捕一个逃跑的实验对象。
我躲在黑暗中,看着高义那双冷静、残忍的眼睛,我的心底涌出了一股巨大的悲哀。
我,这个容器,在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承受一个不属于我的悲剧。
我从角落里找到了一部被遗弃的旧收音机,我打开它,收音机里传来了关于“某地发生离奇失踪案”的新闻。
“......失踪者年龄在15-25岁之间,共同特点是家庭关系紧张......”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怀疑这个失踪案,可能与高义的实验有关。
我意识到,我可能只是众多“03号容器”中的一个。
高义和秀莲终于走进了大楼,他们没有开灯,只是拿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向上搜索。
“景明!回来!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别逼我们动手!”
高义的声音在大楼里回荡,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回声。
我没有回答,我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涂鸦画册,准备进行我的最后一次对峙。
10
我决定在顶楼与他们对峙,那里是光线最好的地方。
我一步步爬上楼梯,每一步都带着身体剧烈的疼痛和不适。
我的脸已经彻底定型,变成了一个苍白、扭曲、没有名字的原始容貌。
当我到达顶楼时,太阳刚刚升起,微弱的光线照亮了我的身体。
我站在顶楼的边缘,背对着阳光,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高义和秀莲终于上来了,他们气喘吁吁,脸上带着灰尘和疲惫。
当他们看到我时,秀莲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她捂住了嘴,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厌恶。
她不再看我,而是看向我的身后,似乎在寻找那个完美的“景明”。
高义的脸色瞬间铁青,他放下手电筒,声音带着一种最终的绝望。
“03号容器,你的容貌已经无法修复了。”
他没有否认我是容器,他只是冷静地承认了我的报废。
“原生景明在哪里?”
我看着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来自地狱的质问。
“他死了!他是个失败品!他不能给我们想要的完美!”
高义终于爆发了,他双眼布满血丝,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我们给了你生命,我们给了你身份,你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
“你不是给了我生命,你只是给了我一个程序。”
我对着他冷笑,我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秀莲突然跪倒在地,她双手合十,对着我哭泣。
“回来吧,我的景明!妈妈会帮你修复好!我们会重新开始!我们还是最完美的家庭!”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切的爱意,但那爱意是给“景明”这个名字的,不是给“我”这个容器的。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恨,只有一种巨大的悲哀。
“你们对我的爱,是有条件的,一旦我不服从,我就不是你们的儿子。”
我将手中的涂鸦画册扔向他们,画册砸在了秀莲的脸上。
“看看吧,这是你们的完美!”
高义冲了过来,他要再次制服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意。
我没有躲避,我等着他靠近我,然后我做出了我的最后的反击。
11
高义冲到我的面前,他抬起手,想要抓住我的脖子。
我猛地抬起脚,用力踢向他的腹部。
“砰!”
高义发出了痛苦的闷哼,他弓着腰,向后退去,脸色苍白。
我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我冲过去,抓起地上的一块砖头。
我对着高义的手臂,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而响亮,高义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倒在了地上。
秀莲惊恐地尖叫着,她扑向高义,试图保护他。
“高义!你没事吧!景明!你疯了!他是你爸爸!”
“他不是我爸爸,他是我的造物主。”
我的声音冰冷,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怜悯。
我将砖头扔在地上,对着秀莲和高义,说出了我的最终决定。
“我不是景明,我也不是03号容器。”
“我是谁,与你们无关。”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感到了强烈的自我分解。
秀莲抱着高义,看着我脸上那恐怖的原始容貌,她突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恨我,她是在恨那个不完美的自己。
她抱着高义,痛苦地嚎啕大哭,哭声凄厉,充满了绝望。
高义则躺在地上,他没有看我,只是看着天空,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空洞。
他所有的控制和完美,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我没有理会他们,我走向顶楼的边缘,背对着阳光。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清晨的微风。
我自由了。
12
我在城市里游荡了三天,我的身体在逐渐适应没有药物和程序的自我存在。
我的容貌已经彻底固定在了那个苍白、扭曲、没有名字的原始形态。
我没有家,没有名字,没有身份,但我拥有了真实。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孤独,这种感觉让我痛苦,但也让我清醒。
我走到一个电话亭,那里有一个还能使用的公用电话。
我拨通了家里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
“喂,是景明吗?”
高义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丝警惕。
“我不是景明。”
我对着电话冷酷地回答,我的声音带着一种陌生的嘶哑。
高义沉默了片刻,然后他低吼道:“03号容器,你到底想怎么样?立刻回来!”
“你已经输了,高义。”
我平静地回答,我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你没有赢!你失去了所有!你失去了你的身份!你失去了你的家!”
高义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绝望,他试图用我的痛苦来证明他的胜利。
“我赢得了我的真实。”
我对着电话冷笑,我的心底却感到了巨大的悲哀。
电话被抢走了,秀莲的声音带着真切的哭腔。
“回来吧,我的景明!妈妈会帮你修复好!我们会重新开始!我们还是最完美的家庭!”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切的爱意,但那爱意是给“景明”这个名字的,不是给“我”这个容器的。
我没有回答,我对着电话冷酷地回答:“我不是景明,我也不是03号容器。”
“我是谁,与你们无关。”
我猛地挂断电话,将话筒摔在了地上。
我的身体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剧烈地颤抖。
我走出电话亭,走向了城市的人群。
13
我将身上所有的糖丸都扔进了下水道,它们在污水中迅速溶解,带着最后的甜味。
我站在一座天桥上,看着桥下川流不息的车辆。
微风吹过我的脸颊,带着一种自由的凉意。
我没有家,没有名字,没有身份,但我拥有了真实。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的原始名字。
但我知道,我不再是高义和秀莲的“乖孩子”。
我看到远处警笛声响起,红蓝色的警灯在夜色中闪烁。
我听到广播里传来了新闻报道,关于“某地发生离奇失踪案”和“某别墅发生非法实验”的新闻。
我没有回头,我走向了天桥的另一端。
我走进了人群,我的苍白、扭曲的原始容貌被淹没在城市的霓虹灯光中。
我成为了一团阴影,一个不被世界接受,但拥有真实记忆的自我。
我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一轮巨大的月亮挂在空中,带着冰冷的银光。
我没有回头,我走向了黑暗,走向了那个没有“景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