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2-13 05:02:43

被接回方家的第二天,我就被亲生父母送进了精神病院。

他们说需要管教,因为假少爷方云霖哭着说我用碎玻璃想划他的脸。

三年里,电击、束缚、药物,把我变成了一个符合他们期待的“安静”的怪物。

再次回到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我学会了规矩。

方云霖的陷害,我低头认错;父母的偏心,我恭敬回应。

我不再期待爱,也就不会再受伤。

方先生和方太太却突然开始学着做父母了,笨拙地示好,焦急地解释。

可惜,太晚了。

直到我在新闻里看到一则消息,疯了般冲出去。

找到那对光鲜的夫妻,在他们试图拥抱我时,狠狠将他们推开:

“我的爸爸妈妈?”

“你们看到我的爸爸妈妈了吗。”

我又一次站在了方家别墅那扇巨大的、雕着繁复花纹的镀金大门前。

三年前,我被亲生父母从这里接回来,第二天,也是这扇门,在我身后关上,将我送往那个号称能“管教”我的地方——市郊那所知名的“安宁精神疗养院”。

如今,这门依旧光可鉴人,映出我模糊的影子。

影子瘦削,穿着不合身的、洗得发白的旧衣裤,与这别墅的奢华格格不入。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触碰到掌心几道凹凸的疤痕,那是三年“管教”留下的印记之一。

佣人王妈打开门,看到我时,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像是怜悯,又像是畏惧。‌‍⁡⁤

她侧身让我进去,低声道:“新宇少爷,先生太太和云霖少爷在客厅等您。”

新宇少爷。

这个称呼让我胃里泛起一丝不适。

在精神病院,他们叫我“2037”,或者干脆是“那个小疯子”。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跟着她走进去。

脚下是柔软昂贵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客厅极大,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照得每一件家具都像博物馆的展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冷的香氛,是方太太钟爱的某款奢侈品香水的味道。

我的亲生父母,方先生和方太太,正坐在那套意大利定制的真皮沙发上。

方先生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眉头微蹙,像是在处理重要的公务。

方太太则端着一杯花茶,小口啜饮着,姿态优雅。

而方云霖,那个取代我在这个家生活了二十年的假少爷,亲昵地挨着方太太坐着,正低声说着什么,逗得方太太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好一幅温馨和谐的家庭画面。

而我,是那个闯入者,那个不和谐的、需要被“管教”的音符。

我走到他们面前不远处,停下脚步,垂着眼眸,像一个等待训话的囚徒。

规矩,是我在精神病院学会的第一课,也是活下去的必备技能。

方太太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她保养得极好,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但眼神里的挑剔和冷漠,却比三年前更甚。

“回来了?王妈带你去看过房间了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看过了,谢谢……方太太。”

我低声回答,称呼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最疏离的那个。

方太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方云霖这时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声音清朗悦耳。

“哥,你终于回来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真好!”

他站起身,似乎想走过来拉我,动作热情无比。

但我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和得意。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可能接触我的范围。

这个动作幅度很小,却没能逃过方先生的眼睛。

方先生终于从平板电脑上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向我,带着明显的不悦。

“云霖跟你打招呼,你躲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三年前,他就是用这种语气,判定我需要“严格管教”。

我立刻低下头,更深的。

“对不起,方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要迅速,态度要恭顺。

这是避免更多麻烦的有效方式。

方云霖立刻打圆场,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懂事。

“爸,您别怪哥。哥刚回来,可能还有点不适应。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他说着,又对我笑了笑。

“哥,饿了吧?我让厨房给你留了点心,是你以前……哦,瞧我,是你可能喜欢的口味。”‌‍⁡⁤

以前?我有什么以前?

在被找回来之前,我在福利院长大,能吃饱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喜欢的口味。

他是在提醒我,也提醒在场的所有人,我与这个家的格格不入。

“谢谢,不用了。”

我依旧低着头。

方太太似乎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但内容依旧带着施舍的意味。

“行了,回来就好。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安心住下,缺什么跟王妈说。只是要记住,方家有方家的规矩,别再惹是生非。”

惹是生非。

指的是三年前,方云霖哭着指控我,因为嫉妒他,用碎玻璃想划伤他那张“漂亮”的脸。

尽管我反复解释,那块玻璃是我在花园里不小心划伤手捡起来的,还没来得及处理,方云霖就自己撞上来制造了伤痕。

但没人信我。

亲生父母选择相信那个他们养了二十年的、乖巧优秀的“儿子”。

于是,我被弃如敝履。

“是,我记住了。”

我应道,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过去?

怎么可能过去。

那三年,每一个日夜,电击的焦糊味,束缚衣的紧绷感,药物带来的混沌与恶心,还有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冷漠的眼神和粗暴的动作……

它们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头里,成了我的一部分。

方先生似乎对我的顺从还算满意,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平板电脑上。‌‍⁡⁤

方太太则拍了拍方云霖的手,柔声道:“还是我们霖霖懂事。”

方云霖依偎回方太太身边,趁方先生方太太不注意时,向我投来一个充满挑衅和胜利意味的眼神。

我平静地接收了,内心毫无波动。

爱才会带来恨,期待才会导致失望。

当我不再把他们当作父母,不再对这个家抱有任何幻想时,他们的偏心和方云霖的伎俩,就再也伤不到我了。

这里不过是另一个镀金的囚笼。

但至少,这里的折磨,不会以“治疗”为名。

王妈带我上了二楼,安排我住在走廊最尽头的一个房间。

房间不小,带独立卫生间,布置得也很齐全,但比起方云霖那间朝南带大阳台、装修奢华的主卧,这里显然更像是客房。

“新宇少爷,您先休息。晚餐好了我来叫您。”

王妈说完,便带上门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走到窗边,窗外是别墅的后花园,景致很好。

但我只是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将光线隔绝在外。

然后,我走到房间中央,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蜷缩起来。

这是三年里,唯一能让我感到一丝安全的姿势。

柔软的床铺对我来说,意味着随时可能被拖起来进行“治疗”的不安定。

地板很凉,但这种真实的触感,反而让我确认,我真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虽然,只是换了一个牢房。‌‍⁡⁤

我闭上眼睛,耳边似乎又响起精神病院里那些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尖叫,还有医生护士冰冷的呵斥。

以及,偶尔,会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在给我发药时,极快极低地说一句:“挺住,2037,别放弃。”

那是林医生,院里最年轻的医生,也是那三年灰暗绝望中,唯一一丝微弱的光。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巨大的疲惫淹没。

在这个家里,活下去,像个人一样保持清醒地活下去,比在精神病院更难。

因为这里的折磨,披着“亲情”和“家教”的糖衣。

而我,早已尝不出甜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