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农历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
龙省,小兴安岭余脉深处的一个小山村,静静卧在皑皑白雪之中。
村西头,一栋土坯茅草房,屋顶厚厚的积雪压得茅草屋檐有些低垂。
塑料布钉的窗户,早已被烟火气熏得发黄,此刻正被凛冽的北风刮得哗啦啦作响。
屋里,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裹着带补丁的棉被,在温热炕上睡得正香。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灌进来,让陆唯下意识的紧了紧被子。
一个穿着花棉袄,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探身进屋,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跑到了炕沿边,拿袖子抹了抹鼻涕,伸手推了推炕上的人:“二哥,我饿了,起来做饭。”
年轻人迷迷糊糊“嗯”了一声,把头往被窝深处埋了埋,声音黏糊糊地从被子里漏出来:“你去奶奶家吃点……中午我再给你做。”
“我不去,老婶太能磨叽。”小姑娘声音闷闷的。
陆唯眼睛都懒得睁,不耐烦地嘟囔:“她说她的,你当没听见。别吵我,再叫我揍你。”
“那你给我一毛钱,我自己买。”想起小伙伴们过年都有糖吃,自己就只能看着,小丫头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
“没有,滚蛋。”
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委屈,气鼓鼓的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二哥,转身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小丫头噔噔跑回来,冻得通红的小手里攥着一个鸡蛋大小的雪球。
悄悄掀开被角,利索地把雪球往哥哥热乎乎的背上一丢——
“嗷!”
陆唯像被火烧似的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把那个雪疙瘩从被身上扒拉出来。
再看褥子上,已经洇开一团湿痕,活像尿了炕。
他抬头瞪向炕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妹妹,气得牙痒痒:“陆文慧!今天不把你打出屎来,我算你拉得干净!”
小丫头扒着门框,有恃无恐地冲他做了个鬼脸,舌头吐得老长:“略略略……你来呀,看你能追上我不?”
话音没落,陆唯一动,小丫头吓得哎呀一声,像只受惊的小家雀,扭头就窜出了屋,根本没给陆唯伸手的机会。
紧接着,门外传来“咣当”一声闷响——是门弓子弹回去的动静。
这丫头,显然是怕挨揍,躲到外头去了。
陆唯冷哼一声,这觉是睡不成了,只能起身穿好棉裤棉袄,把被子叠起来,堆到炕琴上边,褥子就放炕上烙着,用不到晚上就干了。
弯腰趿拉上那双胶底棉鞋——俗称“大解放”,来到外屋地炉子旁。
拎起几块劈好的木头,掀开炉盖塞了进去。
炉火得续上,这数九寒天的,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炉子要是断了火,屋里就能变成冰窖。
忽然感觉手上一疼,一根木刺扎进了手里。
“卧槽,真几把疼。”
陆唯嘶嘶哈哈的把木刺拔出来,一滴血珠冒了出来,再挤一挤伤口,看着不再出血了,随手在裤子上抹了抹血迹。
然而,下一秒,陆唯只感觉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陆唯有点茫然的打量着四周,我不是在给炉子添柴火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是哪儿?
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好像是一个大桥底下,旁边是一条干涸的河道,四周都是各种他不认识的垃圾。
关键是,这里明显不是寒冬腊月,更像是刚刚入秋,四周的树叶虽然有点泛黄,却仍然带着绿意。
陆唯甚至还看到了好几个绿色的啤酒瓶子。
啤酒瓶子?
谁这么败家?竟然连这都扔了。
看了看四周,见没人,陆唯果断上前把那几个玻璃瓶子捡了回来。
一个瓶子到小卖部能换回来两毛钱呢,这十来个瓶子就是两块钱,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在旁边找了个破袋子,把瓶子装起来拎在手里。
陆唯四处看了看,走出桥洞子,爬上一个土坡,来到了马路上。
这一看,顿时呆住了。
宽阔平整的马路上,一辆辆他见都没见过的汽车飞驰而过。
远处的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上的玻璃,在阳光下晃的他感觉有些刺眼。
这远超出他想象的一幕,直接把他看傻眼了。
这到底是哪里?我怎么回去?
唰的一下,想要回去的念头一出,陆唯直接消失在原地。
陆唯再次出现的时候,又回到了屋里。
燃烧的正旺的炉子,烤的他脸上发热,刚刚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觉。
难道是大白天的做梦?
低头看看手里的啤酒瓶子,陆唯瞳孔一缩。
……
“哥!哥?”门外传来小妹陆文慧叫声,这丫头没敢进屋,生怕陆唯收拾她。
陆唯吓了一跳,没好气的回了句:“在呢,叫唤啥?”
“奶奶喊你吃饭呢。”
“知道了,一会儿就去。”
小妹催促了一句:“你快点,就等你呢。”
“知道了,告诉奶奶不用等我。”
等小妹走了,陆唯把啤酒瓶子倒出来挨个看了看,跟现在的瓶子看起来有点差别,但是差别不大。
瓶子上的纸标因为长期的风吹日晒,都掉干净了,只有几个还能隐约的看清楚一些字。
‘青岛啤酒’,‘原料:水……’,‘生产日期见瓶盖’,服务电话400680……
看到这些模糊的信息,陆唯挠了挠头,这好像也看不出啥玩意儿来。
不过这瓶子跟小卖部的那些啤酒瓶子有点不一样,也不知道小卖部收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