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翎吃完那碗面隐约觉得有点撑,便来到书房处理批阅了一些邸报。
回后院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廊下守夜的丫鬟恭敬地替他打起帘子。
带起的晚风卷动珠帘轻晃,内室安神香的清雅之气扑鼻而来。
越过珠帘,进入内室,抬眼就见他新婚的妻子正斜倚在拔步床的雕花栏边,手中捧着本线装书,指尖轻按书页,睫羽低垂,看得入神。
连他进门的动静都未曾察觉,唇角还凝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谢翎负手走到床前,想看看这女人到底是真投入其中还是装看不见他。
前者情有可原,后者就有些不知礼数。
沈明玥捧着话本看得入迷,忽然眼前光线骤暗,余光瞥见床边伫立着的高大身影。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抬眼望去,撞进视野的是男人玄色锦袍的衣摆,再往上便是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和一张清俊端肃的脸。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指尖一颤,本能地将书本往自己那侧的枕头底下一塞,慌忙起身,“夫,夫君……”
玄色锦袍上的云纹在暗影中浮沉,沈明玥几乎能感受到那道如炬的目光沉沉落下。
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头顶忽然落下一道清越的嗓音,语调平缓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她慌乱点头应下,暗地松了口气。
男人自己解盘扣脱了锦袍,露出内里月白色的中衣。
沈明玥缩进内侧的被褥里。
锦被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与淡淡的安神香,她往里挪了挪,尽量给外侧留出宽敞的位置。
听得床头银灯被吹灭的“噗”声,烛火骤然熄灭,满室只剩窗外漏进来的点点月光和床头一盏昏暗的烛光。
床榻微微一沉,是他掀被躺了进来。
沈明玥几乎是立刻闭上了眼,脑中却还在为没看完的话本心痒。
那等市俗读物,必定不入谢翎的眼,更有甚遭他嫌弃。
只得等明日趁他不在,再偷偷拿出来续上。
思绪还在被没看完的话本吊着,后背忽然贴上一片滚烫的温热。
带着男子独有的清冽气息,沈明玥浑身一激灵,猛地睁开了眼。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要转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已扣住她的肩头,将她翻了过来。
猝不及防间,她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下意识抬手抵在两人胸前,想隔开些许距离,却被他反手一把攥住手腕,按在床榻两侧。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她挣扎不得。
肩头骤然一凉,布料滑落。
谢翎俯身看着身下的女人,眸色暗了暗,喉结滚动了一下。
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这份不受控制的失态。
他不愿深想方才那份失控的缘由。
她是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妻子,红烛高燃,拜过天地,入了谢家宗祠,便是他名正言顺的枕边人。
夫妻之间本该如此,敦伦尽礼本就是天经地义,有何值得深究?
谢翎承认沈明玥生得好,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此刻泛红的眼眶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褪去半边的中衣下,肌肤莹白如玉,线条柔婉,确是副勾人的好身子。
而他既非清心寡欲的圣人,亦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子,对着自己的妻子,释放天性本就无可厚非。
思及此,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确保她无法再挣扎。
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腰侧缓缓下滑,感受着掌心下细腻的肌肤与微微的颤抖。
沈明玥指尖攥得发白,他这几日比洞房的时候来得更需索无度。
这是她心仪的男子,她自然愿意和他亲近,做夫妻间亲密的事。
可她也是真的扛不住一个自幼习武的男人那健硕挺拔的身躯。
抗拒的念头在如火的热意里一点点消融,她的双手顺着他的肩背缓缓上移,指尖穿过他乌黑的发,紧紧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意识在炽热与柔软间浮沉,像是被卷入无边无际的浪潮。
心口却忽然没由头的漾起一丝尖锐的疼。
眼眶又悄悄泛起湿意,只能将脸埋得更深,仿佛这样可以汲取一丝真实的暖意。
……
谢翎现今身在户部,任金部司郎中,掌管国库的收支进项。
官小但权重。
管账的财神爷,朝廷上下无人敢惹。
官员大婚,可有九日婚假;谢翎却一刻都不曾懈怠惫懒。
白日的时候轮流有官员拜访贺他新婚之喜,暗中也是求饶讨好,望国公爷能别在那几两银子上斤斤计较。
谢翎对同僚皆是以礼相待,但对这些话从不搭茬。
送走两位刑部的同僚,谢翎仰躺靠在太师椅背上,伸手捏了捏眉心,疲惫之色尽显。
书房的门从外面悄然推开,砚书探着脑袋,“家主,夫人派人给您送了补汤,您看……”
“拿进来吧。”
“哎。”
奉命来送补汤的是青禾,她有点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姑爷,放下汤盅就退了出去。
砚书没多想,只当这丫头有眼色,知道家主不喜丫鬟近身伺候。
砚书揭开汤盅盖子,扑鼻的香气激得他咽了下口水。
“爷,咱们府上的厨子换人了?”
谢翎闻着香气坐直身,扫了眼便心中了然。
“这不是厨房做得。”
砚书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夫人做得?夫人竟有这么好的手艺,真是难得。”
砚书盛了一碗汤递给主子。
劳神多时,谢翎也确实有些饿,加上汤味道的确好。
他一连喝了两碗,又吃了几块肉。
肠胃得到抚慰,原本的烦闷和郁沉也都烟消云散。
……
沈明玥今日晨起,给老太太请安后,便去了大太太许氏院里,婆媳俩一番寒暄客套后,沈明玥难为情得说明来意。
出乎她意料的,许氏全然没有半点为难她的意思,倒问起她对管家之事可曾学习上手,若不然,只管慢慢学。
都说天下继母没有好的,沈明玥不知是不是自己道行太浅,她是当真一点也看不出许氏有何问题。
许氏察觉到她的目光中的打量,好整以暇笑道:“怎么?做足了准备来应付我这个恶毒婆婆,不曾想我不按套路出牌?”
沈明玥忙摇头:“当然不是,儿媳第一日见母亲就觉得面善,怎可能是恶毒之人?”
这声母亲叫得许氏心里泛酸,擦了擦眼角,轻叹道:“孩子,当着翎哥儿的面,莫这么叫我,他会不高兴的。”
沈明玥心里咯噔一下。
许氏:“翎哥儿五岁的时候我嫁进来,小小年纪的孩子没了娘,心里本来就没缓过伤心的劲儿,就见父亲迎娶了新人,他心里别扭也好,接受不了也好,我都能理解,也不想强求。”
“这些年,我自问是问心无愧的,对他怎么称呼我我早也不在意了;只是你,你们才成亲不久,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别因为这点小事在心里积疙瘩。”
“儿媳谢母亲提醒。”
许氏从来不是多话的人,几十年的高门大院生涯也早已把她变成睁眼的瞎子和聋子。
可这姑娘眼底的那丝茫然和局促太像她刚嫁过来那会。
自己那会不觉得,如今看到有人流露出一样的眼神,她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