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货一发回去,很快就被抢购一空,卖得特别火爆。
不过货款确实不像之前走得那么快,陆陆续续才回笼,好在本钱和一部分薄利很快就回来了。
李秋华一笔笔把账轧平,第一时间就把该给高文瀚的本钱和分成转了过去,自己反倒没留多少。
她还特地请他吃顿饭表达感谢。
李秋华拿不准高文瀚喜欢什么口味,想来想去,干脆就定在他上次安排她住的那家酒店,点了一整套席面。
菜上来了,整整一桌,却只有他们两个人。
高文瀚看着满桌的菜摇摇头:“你这真是下血本了。按说货款还没全回来,我这一份你倒一分不差提前转来了……你自己还剩多少?”
李秋华不好意思地笑笑:“反正迟早要回款的,我也不急用钱。但你是出钱的老板,总不能叫你吃亏,是吧?”
高文瀚觉得她这话说得挺实在,换了话题:“两个人吃饭,不用点这么多,太浪费了。”
在李秋华老家,遇上大事请客,最讲究席面丰盛,菜越多越显心意。就算手头紧,大家凑钱也要把场面撑起来,席面上盘盘碗碗叠作小山那是常态。
可高文瀚自小生活的环境与她不同,所受教育也不同,他主张吃多少点多少,不浪费才是常态。
两个人对着一大桌菜,他反而有点不习惯。
李秋华也觉得很是浪费,只是之前以为这是待客的礼数,既然高文瀚不讲究排场,那她更好办了。
她说:“好,下次我换一家,主要是这家酒店只让订套餐,不让单点。”
高文瀚大致也猜到她选这里是用了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我生在港粤,平时吃的也是广式风味,早年留学国外,西餐很是吃不惯,渐渐地也就不注重口腹之欲了。不过听说李小姐家乡是个美食很多的地方,我没有去过,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口福,尝一尝你亲手做的家乡菜?”
他这一句话,轻轻巧巧就把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一步,像是从投资人忽然变成了可以吃饭聊天的朋友。
李秋华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柔柔笑起来:“当然可以,高先生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手艺不算特别好,但肯定能吃得下去。”
“李小姐太谦虚了。”高文瀚笑着提起筷子。
说好了要给他做饭吃,可是李秋华忙起来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倒是高文瀚记得,说是星期天来。
宿舍没有厨房,偶尔自己用小炉子煮个面条、熬个粥水还勉强能应付,可要在这个多人宿舍里做顿像模像样的小宴招待他,却是决计不能的。
星期天一大早,她就去附近的菜市场转了好几圈,拿不准高文瀚的口味,她东挑西选买了远超三顿饭的食材回去。
她提前和关系好的食堂阿姨打了招呼,借用食灶一用,等她把精挑细选的新鲜食材带回去,阿姨已经把小灶给她腾出来了。
看了下时间,李秋华火速系上围裙,在狭小的小灶厨房忙活起来,动作麻利,有条不紊。
快到约好的时间了,高文瀚的车到了,他让司机把车停在外面。
没让司机跟着,他一个人从侧门步行进去,到了食堂。
今天的高文瀚穿得很休闲,一件简单的白色针织POLO衫,少了平日里正装加持之下的精致疏离,少了些距离感,多了几分随和。
他走到小厨房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只安静地透过小窗看着烟火水汽里忙活不停的她。
李秋华正掀开砂锅盖子,热气腾腾的蒸汽扑上来,朦朦胧胧。高文瀚望过去,只见她的侧脸半隐在水雾里,格外柔和温暖。
她放下盖子,拿起汤盅,转头便看见高文瀚正望着她,她脸上顿时漾开柔柔的笑容。
“高先生,你来了。”她放下汤盅迎上去,“小厨房太窄了,有点乱,你外面先坐,我这儿马上就好啦。”
高文瀚点点头,回身坐到了小厨房外的方餐桌前。
简朴的折叠小方桌的原木色,被一方黄白相间的格子桌布遮盖住了,打扮得可爱了许多,就连圆凳子上也系上了格子坐垫。
高文瀚回忆了一下,食堂外面的桌椅风格冷硬混乱,再抬头看了看正端着菜往外走的李秋华,当下心里大概是明白了。
他赶紧起身迎上去,帮着一起端菜摆桌。
最后一道汤上桌,六道菜挤挤挨挨摆满了小方桌。
回锅肉、水煮牛肉、鸡豆花、红烧什锦、锅巴肉片、酥肉白菜汤,中间见缝插塞摆了一小碟胭脂红的泡萝卜。
李秋华洗干净手,走过来坐下: “我们老家的菜口味比较重,麻辣为主,怕你吃不惯。所以我做了三道不辣的,两道辣的,再加一个汤。高先生,你尝尝。”
高文瀚拿起筷子,每样都认真尝了尝,很明显他不太能吃辣,水煮牛肉一口下去,直接烧红了他的耳朵。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碟粉色的泡萝卜上,夹起一片,吃完后说:“这个很像广东的萝卜爽,清口解腻,我母亲也会做类似的味道,现在想来已经很多年没吃到了。”
李秋华盛了一小碗米饭递给他,前一世凡凡出去应酬前总是要吃饱了再去,她说有钱人似乎对主食没有过高的兴趣。
没想到高文瀚,居然又添了一碗饭。
她心里莫名有些轻松,饭桌上的气氛越来越松弛。
话头是从生意和彼此的交集谈起来的,但很快便绕过了这些。
高文瀚问起她家乡的风土人情,她说起了许多童年趣事,上山打鸟下河摸鱼。
“小时候会放农忙假,同学们那几天不用去学校念书,但也不是放假回家玩耍,而是要帮着家里大人做农活。那个中午,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困,睡呀睡,突然被狂风暴雨惊醒,慌忙摔下床来冲出去。
院子里晒着的稻谷被大雨突袭,我拼尽全力也没让粮食逃过被大雨淋透的命运。粮食是很宝贵的,犯了这样的错误是逃不过一顿胖揍的。我哥心疼我。替我挨了这回打。我躲在门后面看到他被爸爸用棍子一棒一棒揍下去,他疼得蜷作一团,但始终没有松口说贪睡让稻谷遭了殃的是我。”
高文瀚问:“只是不小心睡着,让稻谷淋了雨,就要挨打吗?”
有钱人当然不明白,七十年代的农村,粮食有多宝贵。
李秋华说:“那时候家里太穷了,可能你很难想象。就比如这碗白米饭,不是天天都能吃上的。每家粮食就那么点,顿顿喝稀粥,清得能照见人影,里面混着大块的红薯,非要瞪大了眼睛才能寻到几粒白米。”
高文瀚大概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他说:“那你也不容易,那么小就要帮家里干活。你哥哥很照顾你,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吧?”
听到哥哥,李秋华笑了,眉眼弯弯:“是呀,我哥大我十岁,打我记事起他就像个大人了。脏活累活都是他干,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我比同龄人吃的苦少多了。”
高文瀚似有所感:“家庭和睦就是最大的福气,兄友弟恭不是钱能换来的。”
想起张经理那句香港人家里孩子多,李秋华问:“高先生,你家里也有兄弟姐妹吧?”
高文瀚不太自然地垂了下眼:“自然有。我老家讲究多子多福,再加上我父母那个年代,香港还没彻底实行一夫一妻制……所以我的兄弟姐妹不少。”
话到这,李秋华也听出来了,高文瀚家的兄弟情,跟她这种普通人家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似乎并不那么顺心。
她意识到这话题有点越界了,赶紧转了个方向。
后面尽是些轻松闲聊,高文瀚大多时候安静听着,偶尔插几句。说起自己在国外读书时,有多想念一碗简单的云吞面,也说他的神奇见闻。
一顿饭吃完,两人竟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似的,气氛融洽得很。
李秋华坚决不让高文瀚帮忙收拾,硬把他推出去,自己利落地把厨房打扫干净。
高文瀚也没走,就静静在外面等着。她一边收拾一边觉得让他干等不太礼貌,可一边打扫一边聊天,又显得太过亲近。
刚刚还热络的两个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刚走出厂门,高文瀚停下来,对她说:“借款的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不急用钱,你不用把你所有收到的款都还我。我相信你,我们之间的友谊远比那些钱更重要。”
李秋华还想说什么,高文瀚却打断她:“那笔钱对我作用不大,但对你却是急需的周转资金。与其放我这儿闲置,不如留在你手里把生意做大。我知道,你不会甘心一直在我母亲的这家小厂里做个跟单员。”
车开走了,李秋华还站在门口,风吹乱她的头发,可她心里却格外踏实。
她知道,自己抓住了机会,更找到了一个真正信任她的朋友。
高文瀚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但她还没好好回味这份温暖,新的麻烦就来了。
嫂嫂突然打来紧急电话找她,她回拨过去,就听见那头语气火急火燎。
“秋华,不好啦!旁边几个县突然冒出来好几家店,卖的款式跟我们差不多。我们县内货源还能卖,但发往外地的物流成本一加,我们的价格根本拼不过。这个月批发完全走不动,只能做点零售,库房还压着一堆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