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瀚离开了,赶着回深圳,不用他说,李秋华也知道自己耽误了他的时间。
出发前李秋华说要请他吃一餐饭,高文瀚却说让她多陪家里人。
这一餐饭留到李秋华回深圳,再来兑现。
李秋华也知道既然自己打算扎根在深圳,往后和家里人见面的时候自然是少了。
一家人能聚在一起的每一次,都值得珍惜。
李秋华带着李家在半年内赚了不少钱,饭桌上的伙食自然是让旁人艳羡的超高水平,一桌丰盛的沱川家常菜,每一口都是李秋华在外日日思念的味道。
狭小的客厅,头顶的老式吊灯洒下昏黄的光晕,一家人挨挨挤挤坐在一起,边吃边闲聊,大多是家里人问,李秋华答。
在外面住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工作是否顺心,同事之间相处如何?
李秋华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再加上解决了王强制造的那一大摊麻烦,大家的心情自然不错,欢声笑语不断。
就在李秋华分享深圳见闻的时候,嫂子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提起了高文瀚。
“秋华,你那个深圳的朋友高先生啊,人可真是很不错。这么远还特地跑来帮你忙,办事情瞧着就比我们这些人懂得多,很厉害的样子。现在这样热心肠的朋友,还真是难得啊。”
她说话时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李秋华,母亲赵兰也跟着点头,对女儿说:“是啊,这位高先生虽然我没见过,但听你哥哥嫂嫂说一看就是很有教养、很有本事的能干人,据说长得也是体体面面的。”
说着说着,赵兰的神情有些微妙,她问:“秋华,人家……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啊?”
李秋华正捧着碗喝汤,听到这话差点呛着,赶忙放下碗,急促地咳了起来。
她哥坐得离他最近,连忙起身帮她顺气,但他其实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李秋华急着解释,咳得满脸通红。
“妈,你说什么呢?人家高先生是我老板,当然也算是朋友。人家就是单纯的人好而已,恰巧在我们这附近出差,知道我有难处,才顺手帮了一把而已。”
她语速很快, 说出来的答案说服力不算太强。
一直沉默的父亲李江河也一直注视着女儿,但他为人木讷,问不出什么。
都是男人,爸爸和哥哥自然觉得李秋华说的理由不靠谱。
哥哥说:“普通朋友,不会专门为了你跑到我们这小地方,一待好几天地帮你张罗这摊事?男人只有对自己感兴趣的女人,才会舍得下功夫,花时间和精力,所有我觉得应该是有些意思的。”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李秋华急了,腾的一下站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他对待朋友一向如此,热心肠,乐于助人。”
这话根本不能打消一家人的疑虑,除了小宇和凡凡两个孩子一脸茫然地看着突然激动的她,其他人都是满脸不相信,还有些玩味。
李秋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突然便卸了力气,尴尬地坐下去,说:“亲爹亲妈亲哥亲嫂,醒醒吧,你们这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高先生是白天鹅,我是癞蛤蟆。”
“说的什么话,我妹妹漂亮着呢,又能干又善良。”
李秋华赶紧伸手无助他哥的嘴,无奈解释道:“哥,人家不是一般人,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描述他的优秀,反正他的家世不知道比我们家好出多少倍,而且人家自己长得好人品佳学历还高,还没结过婚,没孩子。我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这种白日梦是不可能的?”
她认真地分析两人之间天壤之别的差距,既是要说服在场的每一个人,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最后她总结了全家破碎的白日梦:“你们别乱猜了,这些话传出去不好听。而且孩子还在这儿呢。”
小宇应该能听懂,但他专注地干着裹满酱汁的肉丸子,至于凡凡,似懂非懂,只是吃不下了,看着妈妈发呆。
都知道她是真急了,便暂时不再追问。
嫂子笑着打圆场:“哎呀,我们秋华这么优秀,多少人排着队呢。”
母亲连忙附和:“是啊是啊,快尝尝这鱼,今早刚买的,新鲜着呢。”
话题被生硬地转到了菜色上,可那些将信将疑的眼神,欲言又止的神情,却没完全藏住。
就是从这一刻起,李秋华的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来些许涟漪,桌上日思夜想的那些美食,再也无法让她在此刻静下心来细细品味。
虽然她嘴上否认得很干脆,可那些话不知怎么的,就悄悄钻进了心里,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搅得人心不得安宁。
夜深人静时,她躺在床上,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和高文瀚相处的点滴。
他看她时专注的眼神,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切。
他耐心听她说话的样子,即使是些与他无关的麻烦,也总是等她说完再温和地给出建议。
他毫不犹豫伸出援手的态度,仿佛她的困难就是他自己的事。
还有江边夕阳下那句“你值得更好的人生”,当时只道是寻常安慰,如今回味起来却字字千钧,不容忽视。
这些细节原本被她归为朋友间的善意和修养,毕竟两个人的差距太大,她的确从未想歪过。
再加上,虽然此时的她是二十五的年纪,可事实上她是重活了一次,这个灵魂已经五十多岁了。经历过世事变迁人情冷暖,早已经褪去了少女情怀,年轻的壳子底下藏着的是一个无趣乏味的麻木灵魂。
那些粉色的想法,几十年都没有冒过泡了。
如今在家人那番话的催化下,她再想起高文瀚,这个人居然在他脑海里朦朦胧胧地罩上了一层别样的微光,偶像剧滤镜似的,让她不愿意直视。
但这并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她重活一次的目标很明确,这些闲话只是不值一提的插曲而已。
她这边才刚刚压下家里的猜测,还没来得及跟母亲商量去广东的事情,另一头,王强居然还是气不过要搞事。
王强觉得自己在李秋华手里栽了大跟头,简直是丢尽了本来也不怎么值钱的脸面,那一股邪火在胸中翻腾搅动,根本无处发泄。
那天他远远看见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为李秋华打开车门,手势优雅而自然,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盘旋在他脑海里,让他无法安宁入睡,越想越气。
没过几天,县城里就开始流传起一些风言风语。
茶余饭后,街坊邻里交头接耳,说的都是李秋华的闲话。
王强在棉纺厂职工宿舍区的一家茶馆里,一边打着麻将一边吞云吐雾:“那谁能有老子晓得清楚,你们晓得李秋华为啥突然那么硬气吗?因为她早就攀上高枝了,不得了,简直是不要脸。”
他甩出一块麻将,力度大得让整张桌子都震了震:“那个姓高的,就是她搭上的奸夫!不然你们以为这姓高的,凭啥子大老远跑来替她撑腰?”
有人看热闹,问他:“王强,你说早就攀上了是什么意思?”
又有人接嘴:“还能是什么意思?强哥这意思不就是那俩早就勾搭成奸了,呸!“
“啊,不会吧,是说你们离婚之前吗?”
“哎哟,那可真是不应该。”
“什么呀,那人外地的,之前怕是不认识,哪儿能离婚前就勾搭上了。”
王强突然猛得一拍桌,起身指着质疑的人吼道:“他们分明就是早就有一腿,合起伙来欺负我!”
他这么激动,看着就是个混不吝,谁还敢上前跟他争辩,都不作声了。
渐渐地有人找补:“是啊,这男的说是在附近出差,可能真是早就认识了。”
王强听得满意,自然是不会反驳,他就乐得大家越传越荒谬,就是要毁了李秋华的名声,让认识的人都在李家背后戳脊梁骨。
就连在菜市场遇到名字都叫不出来熟面孔,他也会凑上前去,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给人科普。
“你们是不知道,那男的在深圳有头有脸,开的是进口豪车,住的是有厂幼儿园那么大的房子。李秋华不是正经女人,她就是为了钱,人家估摸着也只是玩她个新鲜。”
他每一次都说得唾沫横飞,手指在空中指指点点,仿佛在造谣传谣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足以填补他被李秋华击溃的男性尊严。
小县城本就遍地是熟人,闲话传得比风还快。不过两三日功夫,几乎半个县城的人都听说了,那个做服装生意的李秋华,是靠在深圳给人当情妇讨饭吃的故事。
版本越传越多,越传越离谱,有的说李秋华早就出轨在先,有的说那男人为她离了婚,更有的说她图谋对方的家产,还有人说李秋华在香港拍三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