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更新时间:2025-12-13 23:31:48

这夜崔府后院突逢大火,冲天的火势在燥热的天气里烤得人生疼。

起火的地方是大房的院子,发现时火势就已经蔓延。

院子外下人来来往往,吵嚷声不绝于耳。

提桶的,端盆的,水不断泼下去,可火势却依旧很凶。

直到雨点落下,一滴滴变大,瓢泼大雨砸在火苗上才一点点将它熄灭。

老夫人手指颤抖,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老二,快,快去看看,你大嫂的嫁妆!”

她说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身子往后倒去,撑伞的丫鬟赶紧扶住她。

“老夫人您当心。”

崔密也急,他撑着伞一头扎进了院子,衣角被豆大的雨点淋湿也无心在意。

房梁烧得垮塌,门槛都成了半截的。

他眉头紧皱,库房很明显被烧得最狠,估计就是这里起的火。

崔堰跟在他身后,看见库房这个样子他大骂了一声,不顾余温直接冲了进去。

库房门早被烧没,他畅通无阻地迈进门槛,只见一地漆黑。

碎裂的瓷片,成碳的屏风架子,还有些看不出是什么的大件,都已经成了灰烬。

除此之外,最想看到的金银珠宝不见踪迹。

若说珠宝可能被烧化,金银却不会,那能去了哪里呢,难不成自己长了腿跑了?

他心里一惊,转身冲着崔密大喊。

“二哥,不好!快去找令宜那丫头。”

“怎么个情况?”

崔密捂着鼻子进来,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屋子,瞬间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快走。”

“大哥做什么呢?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出来!”

“又回丈人家了,整日就知道风花雪月,那个王氏也不知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走走走,别提他了,真是指望不上。”

两兄弟急匆匆往外走,伞上滴落的黑水早和衣裳融为一体,可这时候谁也没有心思管这些。

钱啊,那是好些钱啊,都没了!

路过亲娘时看到她急得跺脚,崔密只甩下一句话就走。

“库房什么都没了。”

老夫人呼吸一窒,提着的那口气到底还是被抽走了。

她直直往后倒去,丫鬟吓得大惊,身后的嬷嬷也赶紧扶住她。

“老夫人,老夫人,快请大夫,快——”

这里乱作一团,崔密兄弟二人这边也疯了一样地冲向崔令宜的院子。

外面值守的下人早就听到了动静,见两位主子这般着急,赶紧上前行礼。

“二爷三爷……”

“滚开!”崔堰一巴掌抽飞他,直接一脚踹开了院门,直奔崔令宜的闺房。

守门的丫鬟噤若寒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低头退到一边,死死捂住嘴。

崔密二人进了屋子,见到空无一人的床榻,把丫鬟喊进来。

“崔令宜呢?”

“奴奴奴,奴婢不知。”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身子抖若筛糠。

崔密面色阴狠,声音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好好的大活人还能不翼而飞吗?前半夜你可听见有声音?”

“奴奴奴,奴婢不曾听到。”

崔堰听得心累:“好好回话,紧张什么?”

他身边的小厮赶紧低声说了句:“三爷,她是个结巴。”

“把她打死,看个人都看不住,来人,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崔令宜那贱丫头给我抓回来!”

崔密眼角狠抽了一下,没想到这么严密的看守也能让她逃了。

“管家呢?她定是逃往京城了,派人去追。”

管家赶紧躬身回话。

“夜里不让出城,二爷,不然我们直接去城门处等着,想必大姑娘定逃不了。”

“走!”崔密气得昏了头,竟忘了这一茬,他冷笑着大步往外走,势必要亲自抓住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大侄女。

交得出银子还好,交不出……那便别怪她心狠了。

——

崔令宜这时自然没出城。

她在地道里爬去了库房点火,又一路往出口爬,感觉都要累死了。

这洞不知道是谁挖的,以前只能爬着走,后来她一点点加深,才勉强能跪爬。

早知道从出生她就应该开始挖,起码能让她直立行走。

崔令宜是真没想到崔家人手段如此下作,以前顾念着她与辅国公府的亲事,对她其实还不错。

除了崔意柔时不时撩闲被她收拾一顿,其实大多时候她都过着舒心的日子。

可惜后来她及笄,姨母那边并未提出迎亲之事。

这才有了这桩事。

崔令宜其实挺想哭一哭的,她还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可眼泪要用在合适的地方。

眼下,她只能腆着脸进京寻求姨母庇佑,正好谈谈与表哥的亲事。

娶就快点,不娶她就跑的远远的,做野人去。

有这么多钱,她崔令宜做野人也是最有钱的野人。

此番正巧遇到表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出城还得少遭点罪。

不用她和铁牛划桨逃命了。

崔令宜艰难地钻出混着泥水的洞口,这地方是一座废弃宅院,平时很少有人来。

终于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可紧接着,大雨就砸了她一脸。

衣衫几乎是瞬间就被打湿,泥土渐渐被冲刷,身上不断往下滴泥水。

她狼狈地抹了把脸,呸呸呸了几口雨水。

崔令宜扒开狗洞的草,艰难地爬了出去,还不忘拽着包裹。

“这就是你所谓的门路?”

一个低沉嗓音响起,崔令宜动作僵住。

她顶着一身泥土和草屑愣愣抬头。

大雨滂沱,漆黑弥漫间,一簇暖光缓缓由远及近,将崔令宜包裹住。

谢琢撑着伞,一袭玄色锦袍,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一只灯笼,一脸讥讽地看着她。

他锦衣华服俊美矜贵,更衬得一身脏乱的崔令宜狼狈不堪。

油纸伞倾斜,崔令宜头上的雨终于停了。

她沉默了下,才缓缓开口。

“不用了。”

谢琢自问聪慧过人,可此刻也懵了下。

“嗯?”

“表哥,你把伞拿开,我身上都是泥,正好洗洗。”

“……你脑子不好吗?”

谢琢伸手把她薅到伞下,嫌弃地甩了甩手。

“最好别乱动,你脏得让我不想碰第二次。”

崔令宜赶忙把一串包裹拽出来。

“表哥别急,我的家产得带着。”

谢琢看着她身后的狗洞,一个接一个脏兮兮的包裹被拖出来,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撑着伞,二人往码头走,出了巷子,崔令宜见到两个侍卫模样的人。

这二人与谢琢交谈起来,净说些云里雾里旁人听不懂的话。

不过还帮她拿了包裹,比表哥强,是好人。

崔令宜悄悄捏住谢琢宽大的袖子,想把手上的泥水擦干净。

可下一瞬,就被谢琢擒获。

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她白皙的手腕,缓缓收紧。

谢琢眉眼压低,语气沉沉。

“再闹,我就把你打晕拖回去。”

“……”

一时无话。

好半晌,直到快上船时,崔令宜看着被握住的手才开口。

“表哥你不嫌弃我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