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琢不知为何生气了,上了船甩袖就走。
还警告崔令宜,让她滚远点,不然就砍了她。
简直就是法外狂徒!
崔令宜好好想了想,觉得他一定是嫌弃自己脏去洗漱了。
她摸了摸潮湿的衣衫,还是等到铁牛上了船才去洗漱。
雨渐渐小了,直至天光破晓,一抹暖色出现在天际。
大船缓缓开了起来。
——
城门处,崔密领着人站在一旁,视线一一扫过出城的人,却没见到那个让他恨得咬牙的人。
从卯时开城门,进城卖货的百姓挑着担子如流水般涌入,出城的人倒是小猫两三只,一眼就能看清。
崔密眼都不眨地看着,直到辰时,漕运码头处传来一声巨大的敲钟声,他才如梦初醒般心里莫名一沉。
这钟声是船舶启航的号角,永州这地界,几乎每日都能听见这声音。
可早已深入骨髓被人遗忘的钟声却好像敲在了崔密脑袋上,震得他全身都疼。
崔密手指神经质地颤抖,他喊来管家。
“你说那死丫头会不会走水路?”
这话问得管家冷汗都下来了。
若是大姑娘真的从码头逃走,那他这个提议来城门的人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他攥紧手心,仔细分析。
“昨夜奴才就想到这儿了,您放心,大姑娘晕船晕得厉害,那年回乡祭祖,在船上吐了一路,差点没了半条命,她定不会选择走水路的。”
“这永州船运我们有眼线,若是大姑娘真去了,估计早就有人来通禀了。”
“再不济还有三爷那边呢,咱们来了城门,他定会去码头守着。”
崔密觉得此话有理,却还是不放心。
他压低声音:“你派人去码头看看,我这心里慌得很。”
管家应是,刚要喊人,就见崔堰骑着马飞奔而来。
马蹄扬起一阵灰尘,过往路人纷纷避让,生怕惹贵人不快遭了横祸。
“吁~”
崔堰紧紧拽着缰绳停下,马前蹄高高翘起,尘土扬了崔密一脸。
他却顾不上这些,一个翻身利落下马。
“二哥,码头那边我派人守着,并未见到小祸害的踪迹,这该如何是好。”
永州就这么大,她一个姑娘家能躲到哪里去。
崔密眸子眯起,刚要开口就呛了一口土进嘴。
他没好气地呸呸两声,这才吩咐起三弟来。
“你去查所有与她关系密切的人,在永州城内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崔堰忙活到现在烦得不行,见二哥还指使他做事,心里腾地掀起了怒火。
“娘还没醒呢,我去看看,你要做什么自己去。”
整日摆谱,以为自己是崔家家主吗,就喜欢指使别人。
崔密气结:“人还没找到,你我恩怨改日再说,眼下还是先找到令宜才是。”
“那你找啊,我又没拦着你。”
崔堰烦躁地上马就要走,被崔密赶紧拦下。
“那不是十几万,那可是上百万两,三弟,你想清楚,你赶紧找人张贴令宜的告示,就说她走丢了,若是有人找到必有重谢,她找不回来,你想想你日后的苦日子吧。”
先前崔府还能支撑,可近日在江南的粮食生意被人做了局,直接亏损了十多万两。
这还是其次,没了粮食带来的后果才是重头戏。
不提永州那些签了契约的粮店,就说半月后府尹的寿辰,若是崔府拿不出好东西,那以后的日子定没有现在好过。
一切的转机都压在了大嫂梁秋绫的嫁妆上,若是真的找不回来……
他想起家中女眷的嫁妆,若是真到那般地步,也只能借来用用了。
崔堰沉默片刻:“知晓了,那你呢?”
崔密冷笑。
“自然是找人在半路拦着她了,这好侄女别无他路,定会去京城寻亲。”
梁家六年前突逢大火,他大嫂包括那巨贾梁家都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整个梁家只剩那嫁给京中辅国公府的三夫人梁氏。
崔令宜与她表哥有婚约,除了这里别无他处。
崔堰吓得揪住马儿的鬃毛,不可置信。
“你疯了吧?那可不是永州,万一国公府怪罪下来,咱们谁都担不起。”
“那你有何高见?”
“……哼!随你,死了别连累我。”
——
如他们所说,崔令宜确实晕船。
自从这船飘飘荡荡地开起来,她就成了一滩烂泥。
艰难地扶着墙出去,崔令宜脚步虚浮的厉害,双腿打着摆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但这都是次要的。
她趴在大船边缘,紧紧靠着栏杆吐得昏天暗地。
直到把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去,她才觉得终于活过来了一点。
轻喘口气,她直了下身子,铁牛急急忙忙出来给她端了个杯茶。
顺手把姑娘一把拎了起来,崔令宜差点就去世了!
“姑娘快漱漱口,我听顺水说陈大夫有晕船的药,一会儿我就去要些,还听说说今夜会靠岸呢,届时再买些开胃的小菜,保证姑娘能好受些。”
崔令宜推开她,才觉得呼吸顺畅了。
她夸夸铁牛:“你有心了。”
把早间吃的饭全部吐了个干干净净,漱完口,铁牛扶着她回船舱。
躺到床上那一刻,崔令宜终于没忍住,蒙着被子哭了起来。
她没敢出声,怕铁牛一嗓子所有人都知道。
只是眼泪哗啦啦往下落,很快就打湿了枕头。
她从小锦衣玉食,被娘亲外祖娇养着长大,何时遭过这些罪。
就连婚事上,未来婆婆都是她的嫡亲姨母,保证一点苦都吃不上。
可现在她却沦落到这般地步,还得狼狈逃进京,只求着婚事顺利,有人能继续庇佑她。
怎一个惨字了得。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果然如此。
伴着眼泪入睡,再次醒来她就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仿佛是怕吵到她,这声音低低的,像是一首催眠的曲子。
昏昏沉沉间,她感觉手腕被按住,一个帕子搭了上来。
年轻的陈大夫细细把完脉,彻底放了心。
方才大人身边的谢春火急火燎赶来,拽着他就往船舱跑。
这架势他还以为是世子爷出了事呢,谁承想一进屋就看到了一个姑娘。
还有站在人家姑娘床边脸色难看的谢大人。
他胡思乱想了几个不太正经的可能,赶紧给人把了脉。
“大人放心,表姑娘只是有些发热,待我一剂药下去,保证药到病除。”
他慢悠悠收好自己的脉诊,谢琢却烦躁起来。
他皱眉看向陈延年。
“发热不是小事,这船上条件简陋,万一病情加重怎么办。”
而且这人本来就笨,万一烧傻了他可伺候不起。
谢琢有点烦,又不是他娘子,他操得什么心。